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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史前城市恰塔霍裕克遗址的挖掘现场发现了一幅用牛角做成的作为装饰的神秘面孔。
从上往下分别是
詹姆斯·梅拉特
伊恩·霍德
亚历克斯·贝利斯
恰塔霍裕克遗址位于土尔其南部,安纳托利亚中部库姆拉地区的孔亚,是世界最重要的考古中心之一。英国考古研究所安哥拉工作站的古学家詹姆士·梅拉特于1961年开始对恰塔霍裕克遗址进行发掘,但之后中断了30年。1993年由梅拉特的学生,现美国斯坦福大学英籍考古学家伊恩·霍德正式接手继续发掘。他组建了包括考古学家、体质人类学家、文化人类学家、古环境学家、气候学家、植物学家、建筑学家、地球物理学家、地质学家、化学家、电脑专家,甚至还有精神分析专家在内的国际考古发掘队。该遗址才被发现时是一座地面上的大土堆,经过考古发掘后才知道,该土堆其实是因一处高出地面达21米的阁楼群建筑坍塌后形成的。至今已经发现两万件器物,是被西方考古学界视为标杆的新石器早期的重要遗址。2012年7月,遗址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长达半个世纪的发掘工作在2016年9月圆满结束, 所有发掘到的物品都收藏在科尼亚历史博物馆中,其中一些被展出供人们欣赏。发掘报告和专著将在2017-2018年发表。
土耳其新石器时代的恰塔霍裕克遗址真实而完整地保留了新石器时代居住地的特点,它见证了新石器时代的历史,是一座基于社会理解和平等理想而生的模拟城市,其居住模式反映了人类历史上的一个重要时期。这里所住的房子没有在某一面墙上开一扇门,房子外面没有街道,祖先的遗骨也没有埋葬在远离住所的墓地里……
恰塔霍裕克遗址的独特之处主要在于:
一、它是目前所发现的土耳其乃至全世界最早的人类定居点,其存在年代为距今9400年至8000年,大概相当于中国的新石器时代早期阶段,在这一阶段的中国大地上,虽然已经发现了古代人类活动的迹象,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房址、墓葬等人类定居的迹象。而在恰塔霍裕克遗址,考古学家们发现了成片规划整齐、建造规整、功能复杂的土坯房屋,所以这一发现不能不让人惊叹。
二、在恰塔霍裕克遗址发现的所有房屋遗址都簇拥在一起,各个房屋之间没有被街道或者过道之类的东西相互隔开;单个的房屋四壁均没有门,外面没有街道——所以估计当时的人都是在屋顶上留出入口并借助梯子之类的工具从那里出入房间的!而且其屋顶也就是现在所谓的村子里的公共活动地带——别人要过路肯定要从你家屋顶上走。
考古学家们在对恰塔霍裕克遗址出土的人骨进行鉴定的过程中发现,这里出土的人骨肋骨内侧,都存在线状的黑色沉淀物,经分析确定为碳。因为当时的人们住在只有天窗作为出入口的小房间里,屋内空气流通不畅,烧饭或者取暖的烟雾就会长期留在屋内,严寒的冬季人们待在屋内的时间很长,从而不可避免地在人们的肺部留下了烟熏痕迹。
三、在恰塔霍裕克遗址发现的房屋遗址堆积厚度达21米,可分为十八层。也就是说,旧的房子毁坏或者废弃了以后,人们直接在上面建造与原来房子结构基本相同的房屋,如此反复,最终形成厚达21米的堆积。
四、在遗址中,几乎每座房屋主室的地面下都会有墓葬,从几座到几十座不等。也就是说,一个家里如果死了人,就将屋子打扫干净,将死者直接搁在屋子里,然后往里面填充泥土,屋子同时废弃,再在上面盖新房子。当然,更多的情况下,是将地板掀开,将死者葬入下一层房子之后再将地板封上。
古人们大概已经形成类似灵魂不灭之类的信仰,认为祖先们的肉身虽然死去了,但是灵魂仍然没有离儿孙们远去,所以仍然要与逝者居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甚至睡觉的时候还要睡在旁边。考古学的资料表明,世界很多地方的古人类都有这种将死者埋葬在屋子里的习惯,其所反映的,大概正是人们对于祖先的眷恋之情吧。
位于土耳其中部安纳托利亚高原的该地点会持续在几十年的挖掘状态中
8000多年前,恰塔霍裕克已经是一个房屋簇拥聚居城市,人们从屋顶进入。用于崇拜祭祀用途的房间是最大的。墙上还镶嵌着用陶土处理过的牛头、羊头和鹿头等战利品。也用这些骨头做成装饰品。
在这里,四面围墙的房屋紧密相邻,但房屋之间并没有共用墙壁,每座房屋都有自己独有的墙壁。这说明每座房屋都是独立设计建筑的,而另一座房屋建在附近作为备用。由于房屋墙壁之间十分紧密,整座城市没有街道,人们就在平坦的屋顶上来来往往。发掘过程中,没有发现任何保护城市的城墙。用于建筑的材料都是晒干的土坯,以及木头和芦苇。房屋的地基打得较浅。房屋的内墙之间竖有木柱,其上架有梁,支撑着平坦的房顶。房顶是通过在铺好的芦苇上压实泥土而建成的。这些房屋都只有一层,入口是在屋顶上开出的一个洞口,通过梯子进入。每座房屋都有一个房间和一个储藏室。通向房间的阶梯平均高度在每级10-30厘米,在房间内共发现了四座烤炉,墙上还有四座神龛。墙面有涂层,在刷上白色墙面后,古人用黄色、红色和黑色在上面绘制了许多图案。在所有的房间当中,用于崇拜祭祀用途的房间是最大的。墙上还镶嵌着用陶土处理过的牛头、羊头和鹿头等战利品。除此之外,还发现了浮雕出的人物和动物图形。恰塔霍裕克最早的壁画发现在第10个文化层,第11个文化层发现的壁画所属时期则最晚。其中最精美和技巧最为成熟的壁画属于第7和第5两个文化层。这些壁画可以说是新石器时期的人们在洞穴壁上所绘岩画的延伸,都是为狩猎能够获得更丰富的战利品而祈祷。而随着时间推移,较晚时期的壁画已经越来越罕见这类场面,而以鸟类和几何图形取而代之。
在对恰塔霍裕克的发掘过程中,人们还发现了一些小雕像,它为我们提供了这里母系神祗文化(信仰)起源和当时人们的信仰的一些信息。这些小雕像是以陶土或石头制成,长度在5-15厘米之间,它们的形象是胸部和臀部巨大的肥硕妇女,有一些还描绘着生育的造型,这些造型代表了肥沃和祝福。几乎所有在恰塔霍裕克发现的工具和材料都是石头和陶土制成的,其中有斧子、浅盘、高浮雕的丰饶女神像和项链手镯。在这里还发现了装饰着粗颗粒纹样的黑色和砖红色罐子及水杯。另外还有以陶土制成的母亲神像和神圣动物像。骨制的刀具和钻孔工具,以及黑曜石制成的箭头、矛头,这些是在恰塔霍裕克中使用最为重要的工具。
有趣的是,有一幅壁画的内容,描绘的竟然就是村子本身,村子由一间间方形房屋组成,画面的上方,两座圆锥形的火山正在喷发,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斑点代表熔岩。
霍德团队里斯特灵大学考古学家阿历克斯·贝里斯说:“放射性年代测定能告诉我们一件物品属于200年之内或者不是。就像我们和拿破仑的区别,大多数人不知道他们的祖先在拿破仑时代在做什么一样。”贝里斯目前的工作旨在把遗址的年代精准到一代人20年之内。为此她结合深到69英尺18层的每一层的分析,并收集各种其它可利用的材料,包括由当地妇女用筛子把遗址挖出的沙子筛过一遍,用大的镊子收集任何细小的样品。然后使用贝叶斯统计数据分析法进行数据处理,这是一种复杂的数学技术,它能把多项的证据结合一起运算。
贝里斯认为,详细的分层和恰塔霍裕克遗址挖掘的深度意味着,可以定期获取足够样品,这就给把年代的精确度控制在20~40年内提供了机会。霍德及其团队为贝里斯的工作喝彩,认为这是此项目最有开创性的成就之一。与此直接有关的还有这个时代的“树轮”,它是反映气候变化的记录。还可以从湖泊的沉积等其它材料中获得与年代有关的信息。
塔霍裕克掘现场
这样直接的比较更能说明,历史上重要的里程碑。例如,家养牲畜的引入,与周围环境的变化是否有关。更多对成百个精准年代的确立常常与遗址人类的遗存相关。例如,在墓葬中发现一副遗骨躺在一具涂有灰泥的遗骨的手臂里,如果有了准确的年代,就能知道他们是父子,还是受尊敬的祖先经过几代后才移至此与其孙子辈合葬。贝里斯还认为,这个定年技术同样可以运用在了解这个遗址的社会动态。贝里斯和霍德都希望,这种高度精准的年代比较方法,能有助于解开这个遗址那些没有答案的大问题:为什么人们首先选择聚居在这里?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最后为什么瓦解?
1:墙上的几何图案应该是用骨头雕刻出来的
2:牛角装饰很常见
3:遗址下层有很多遗体
4:考古学家卡塔日纳·哈拉巴斯在该遗址的人类遗骸实验室清理头骨
5:恰塔霍裕克遗址吸引了一个国际多学科研究团队,来发掘其艺术品、遗体等其他线索来研究新石器时代的共享社会。
7:这面墙上的几何喷绘是在2011年的挖掘中发现的
6:插画师凯蒂·基拉克基追踪另一种装饰元素——红色手印,以备将来学习。
8:只在一间房里,研究者发现了很多遗骸和一个石膏雕塑。
9:保护小组组长阿什利·林格尔准备从包括三名少年在内的四名人员的埋葬地点移走木制物品。
10:恰塔霍裕克壁画中绘制的图样,显示人类正在屠宰一头红牛。
长期以来关于恰塔霍裕克遗址许多神秘的疑难问题之一是:这个早期社会是如何被组织起来的?已发掘的成百栋房屋,鳞次栉比,紧紧相挨。如此大范围的统一规格,几乎一样的装饰,一样的排列,一样的结构是如何组建起来的?这可能是一个行政中心,也可能是宗教中心。在多数居址中,每套房子似乎有同样的物品和财富,以及非常相似的生活方式。霍德推测,这样的一致性,就像强烈地共享信仰和仪礼制度一样,所以才能在没有领导者的情况下,使人们保持在一起。然而,霍德认为,这可能不是一个平等的乌托邦社会。不平等的现象于公元前6500年后开始出现,即在该遗址的后期,出现了不同的房子,在公社内部公社成员中开始出现新的不平等的紧张关系。在遗址中曾发现多达100多个奇怪新石器时代的头颅被集中到一起,这些头颅的顶后部都有伤痕,多数是被抛射物所伤,但最后都痊愈了,这意味着这些伤并没有致命。研究者推测这些导致受伤的攻击,仅是把受害者打伤,这些受伤的人,可能是部落内部的成员;也可能是从外部绑架来作为奴隶的人。霍德说:“受伤的头颅在某种程度上,显示出这已经是一个被控制的社会,暴力也被有效地控制,没有导致大规模的杀戮”。
恰塔霍裕克出土的文物。1:在中层手工艺品中发现的壶2:可能是一头公牛的模型,但是角已经不在了。3:石膏雕塑成的头是2015年最重要的发掘成果之一。4:可能是还没有完成的一个坐着的带胡须的男子的石灰石雕像,在恰塔霍裕克遗址其他地方也发现了类似文物。5:20世纪50年代发掘出的母亲神像。6:一个原始人形象,时间很可能追溯到恰塔霍裕克有人居住的最后时期。7:2005年,在婴儿遗骸上发掘出了贝壳饰品。
霍德团队要强调的是人类的各种活动,从取土建房,到农耕的创新,无不对气候环境造成影响。他们认为,这种影响就是从新石器时代开始的。例如,现在参观者看到此遗址是一片干躁的黄土,其实,在遗址开始被人群居住初期,那里还有一条河,但在人类居住了2000年后,这条河干涸了。多数科学家认为,农耕结束了大自然和猎人之间的和谐关系。在恰塔霍裕克遗址可以看到因采伐森林,过度地烧荒,大规模放牧而导致环境改变的证据。霍德团队计划增加对遗址土壤的取样,他们希望发现在遗址存在的2000年间,这里环境的变化,以及这些变化是怎样作用于人们的行为,甚至在大约公元前5500年对遗址解体起作用的更详细信息。
恰塔霍裕克遗址离近东农耕发源地——半月形肥沃带200多英里,后者是在恰塔霍裕克遗址的东边,那儿的居民大约在一万年前开始家养牲畜。到公元前6500年,农耕已传播到土耳其的安那托利亚中部,恰塔霍裕克遗址与此相邻。但在恰塔霍裕克,几乎没有发现家养牲畜的遗存,直到发掘西土墩才有所发现。与其邻居相比,恰塔霍裕克居民对这一当时,最热门的“新发明”:家养牲畜,是晚到的接受者。恰塔霍裕克动物分析实验室共同主管凯瑟琳·特维斯教授说:“每饲养一种动物都是一项大的、复杂的新技术,这种技术提供巨大的潜在的变化。假如你有一只牲口,你可以用它为你犁地,但你必须尽可能得到足够的水和草,保持牲口健康且安全地避开扑食者,这就需要人们耐心接受这种先进的技术。” 在恰塔霍裕克大约发现了300万块动物骨头,主要是羊和牛,但也有山羊,马,狗,野猪,狐狸,鹿,野兔等。特维斯的团队已对此作了分析,得出什么时候和为什么当地居民从狩猎转变为家养和放牧。不间断地研究就可以得出家养动物的到来和家庭之间出现不平等有联系,以及和恰塔霍裕克居民之中有越来越多的个人行为有关联。
遗址发现者詹姆士·梅拉特和其他考古学家相信,恰塔霍裕克是个母系社会——这个早期的理论是基于在遗址中发现部分泥塑的女像,并认为这是代表母亲神。虽然如今大部分研究者不再认为恰塔霍裕克是母系社会,但仍有些有趣的证据支撑此说法。在遗址中,研究者曾发现500多个人头骨,多数是埋在房子的灰泥地面之下。有些遗骸还经历过两次埋葬,其头骨和其他人的身骨再次合葬,这可能是一种崇拜祖先的仪式。对遗址遗存的分析并没有显示出,这些二次葬的性别,且也没有说明其随葬品和墓葬中骨头,哪个是后来移葬的。同样,对新石器居民牙齿的研究,也没有说明耗损情况中不同性别磨损不同。例如,假如男人比女人吃更多肉的话,其牙齿的磨耗会出现略微不同。美国内华达州州立大学里诺分校的马琳·皮洛德在恰塔霍裕克类遗存实验室中的部分工作是研究牙齿的大小和形状,她说:“牙齿通常保存很好,它能告诉我们关于食物和健康的许多信息,还有基因关系以及社会结构。”
由于恰塔霍裕克的气候相对暖和,且以前发掘的物品受到污染,使得人们难于分析其基因结构。所以皮洛德用牙齿作为代替品,分析其DNA。她说“牙齿60-80%的变异,是由DNA决定的”。她的研究结果显示:妇女的牙齿变异比男性的要大。她认为当时在公社内,结婚的妇女比男人更多。对骨骼发育的分析,同样揭示男人和妇女在体力劳动中,也有微妙的不同。霍德说,妇女更多地参与磨谷劳动,而男人则用矛从事狩猎。然而,霍德提醒说:对于离我们那么久远的社会,不要轻易得出太多的结论。关于恰塔霍裕克是不是一个男女平等的社会,可能有一天会有更多的证据加以证明,像梅拉特认为的那样,它的居民崇拜母神。“重要的是正在留下的可信数据,给人们研究、测试以便有更多的解释。”
恰塔霍裕克发掘大事件
1958年:恰塔霍裕克遗址由英国考古学家詹姆斯·梅拉尔特,大卫·弗伦奇和艾伦·霍尔发现。
1961年:梅拉特先生的领导开始了第一次挖掘工作,迅速发现了大量壁画,墓葬,小雕像和装饰性的牲畜头骨。
1965年:梅拉特的挖掘结束于与土耳其政府的争执。
1993年:由伊恩·霍德教授接手古遗址的后续挖掘工作。1996年,当他得知自己得到了土耳其恰塔霍裕克遗址的发掘许可之后,他非常兴奋。挖掘工作在伊安·霍德的领导下,由英国考古研究所进行。
1998年:在后期的发掘中,发现了大量的彩绘陶瓷,这表明随着沉积物从新石器时代走向青铜器时代,陶器意义越来越重要。
2004年:在房子的地板下发现了一副完整骨架,其中头骨部分用灰泥抹成红色。
2011年:从266个遗骸骨骼分析揭示了,在同一所房子下埋在一起的每个人可能没有亲缘关系。
2012年:恰塔霍裕克遗址被指定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
2013年:在遗址上发现了一块亚麻织物,据信是起源于中东地区,这表明在新石器时代,纺织品可能会在长距离内交易。
2016年:9月份结束了整个挖掘工作
2017-2018年:霍德挖掘的最终发掘报告和专著将在2017-2018年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