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树
我的初中生涯,是在别人的谩骂、孤立和讽刺中度过的。我不讨人喜欢的原因,是我长得胖,不漂亮,家境不好,成绩不好。
有些女生常常会在私底下讨论谁是班里最不受欢迎的人,那时我总是当之无愧地成为票数最多的那个。男生们会拿我恶作剧,或是在我的凳子上放红墨水,或是把我的书包从窗户丢下去。
记得有一次测验卷发下来,一个男生摸到我的卷子,便一脸嫌弃地丢到一旁。他的动作引来了很多男生的嗤笑,那些男生纷纷说道:“哟,你碰到她的卷子了,你以后就要对她负责了。”丢我卷子的男生听到后,愤恨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用力地在我的卷子上跺了好几脚,以表示对我的厌恶。
我看着试卷被他踩得一塌糊涂,眼泪就出来了。我不止一次地被女生嘲笑、被男生欺负,班上所有人都在和我保持距离,曾经在小学与我很要好的朋友,也因为班上同学的排斥渐渐开始疏远我,她不仅不再愿意跟我一起放学回家,还和其他同学一样,每天取笑挖苦我。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得罪那些同学,我用尽所有的方法去讨好她们,他们笑我骂我打我,我不敢去老师面前告状,他们要我帮他们抄作业,打水,倒垃圾,我不敢拒绝,生怕做错了什么,一下子又把他们得罪了。然而面对我的讨好,他们慢慢地视为理所当然,不仅如此,那些对我的嘲讽和谩骂更是与日俱增。十几岁的我,觉得自己一下子被这个世界抛弃了,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去看海,每次海风吹来,站在高高的观海石上,我都有跳下去的冲动。那时我想,如果所有的烦恼随海水飘走了,该有多好。
可烦恼就是烦恼,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使我的处境更加糟糕,那些变本加厉的伤害,使我的整个青春,都是灰色的。
十三四岁是生命中最美的时光,那时候我们情窦初开,对这个世界有了混沌的认知,我们有着介于成人与孩子间的心态,有充沛的活力,以及对未来无限的憧憬。可就是在这样美好的年华里,我却像一棵生长在春天的狗尾巴草,看着身边的同学生长发芽开出花苞,格格不入地处在其间,既自卑又怯懦。
我永远记得,那时候我周围的同学最爱对我说的就是“你不行的”。
我喜欢唱歌,同桌就对我说:“你不行的,你要是上台,小心别人往台上扔菜叶子。”
我喜欢朗诵,后桌就对我说:“你不行的,你说话的样子特别像只豬,朗诵会更丑。”
我喜欢写作,前桌就对我说:“你不行的,你成绩又不好,家里又穷,写出来了谁看?”
无论我喜欢什么,做什么,他们都会否定和嘲笑,所以,当我身边的人都说我不好的时候,我真的就相信:我是一个很差劲的人。
哪怕后来,我跟团当起了兼职独唱女歌手,朗诵拿了省里的大奖,文章上杂志了,我都会觉得:我很差劲。这些自卑就像刀刻在了我的骨子里,每一次前行,都会让我惴惴不安。
初三上学期,我试着让自己不去管那些同学的言论,也不再去刻意讨好他们。我开始专心致志地学习,写作。我告诉自己,过往的那些经历,不过是患了一场伤风,病好了,我必须勇往直前,不再怯懦。
如今,那些嘲笑我的同学很多都已经出来工作了,只有我一人,幸运地接受了大学的教育。若干年后,初中同学再聚,一个曾经奚落过我的男生在QQ里对我说:“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只是大家都孤立你,我只好从众。”
看完他的话,我突然很心疼那些年为了别人不讨厌我,于是拼命地去讨好别人的自己。QQ对话框的字修改了一遍又一遍,我终于给他发了过去:“我曾经笨拙地想去讨好你们每一个人,后来我才发现,你们之所以讨厌我,并不是因为我对你们不好,你们讨厌的,是我的缺点,是我的家境,成绩,样貌。而这些,与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这行话发过去,我终于忍不住伏在电脑前哭了一场,青春岁月里那些嘲笑与谩骂终于走过,可是留给我的伤痛,却久久也不能消除。那些欺负我的同学不知道,整个高中和大学,我都是在一种“要是别人排挤我我该怎么办”的惶恐状态中度过。
我在最美的季节里患过伤风,一患就是好几年,那滋味不好受,我知道。我曾试着让时间去抚慰伤痕,试着放下过去,不理会那场伤风给我带来的伤害,可我做不到。虽然那些欺负过我的人我早已不恨,但那段时光,却刻骨铭心,无论如何也忘不了。不曾经历过校园欺凌的人永远都不能体会,当所有人都在温暖生长时,只有你一人在角落里独自疗伤,是多么孤独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