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胜胜
1.文曲星下凡
明朝万历年间,有个长卿道长,他为人和善,修仙多年,常常用仙法救人于危难,当地的百姓们无不称赞他。长卿道长门下有两个童子:一个叫邓通,一个叫刘然。
这天,道观来了个奇怪的客人:三十左右的年纪,一袭白袍,手执白玉折扇,清奇飘逸。长卿道长知道他不是等闲之辈,赶忙让两个童子热情招待。
刘然是个细心的孩子,对贵客照顾周全细致,然而那邓通却有些心浮气躁,目中无人。
这客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他掐指一算,这刘然天资聪颖,是个学习仙法的好材料,如果悉心培养,定能成为比长卿道長更为出色的大师。再对邓通推算一番,文曲星有些吃惊:这孩子天分极高,但他身上的戾气极重,倘若不好生教养,只怕会成为恶人,祸害一方。
文曲星在奇石观内住了三天,临别时,他扔下纸条一张,叮嘱长卿道长好生教诲两个孩子。
长卿道长见客人化成一缕青烟,知道是神仙显灵,赶忙拜倒在地。他拿起纸条,见上面写着:“通乃绝世之才,然戾气深重,恐祸害一方。”
通一定指的是邓通,这小子居然是“绝世之才”!“然”一定是指刘然了……长卿道长看到了“戾气深重”与“祸害一方”两个词,一阵恐惧与惊讶弥散在了心头。
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刘然走上歪路!长卿道长心事重重。
2.入门
邓通与刘然的修行正式开始。
每天清晨,鸡叫头一遍的时候,两个孩子就从奇石观出发,到十几里外的一座山上砍柴,除了砍柴,还有劈柴、挑水、烧火各种活儿,两个孩子干活都很起劲。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邓通开始有些嘀咕起来,他不耐烦地对刘然说:
“师父每天让我们做这么重的活儿,又不教给我们法术,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刘然却说:
“师父让我们劳动,自有他的道理,我们还是诚心诚意好好干吧。”
然而邓通忍不住,他跑去向道长说:
“师父,您该让我们学本领了。”
道长大喜过望:
“孺子可教,通儿真是好学。然儿,你可得好好学学通儿啊。”
师父如此说,便是在怪刘然不上进了,刘然心里有些委屈,却也只好点点头。
刘然和邓通开始学习法术,邓通进步很快,可刘然……长卿道长意识到,刘然的功力比邓通高很多。
“这小子进步这么快……只怕不是好事。”道长想起了文曲星留下的纸条,这孩子如此用心,莫不是在为祸害一方做准备?
道长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望着窗外寒冷的夜空,眼睛里是化不开的忧愁……
3.修行
长卿道长无私地把自己的本领传授给两个童子。他暗暗告诉自己,一定得一碗水端平。然而文曲星的字条还是起了作用,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对两个童子的偏见越来越大。
日子如同流水一般渐行渐远,七年过去了,当年的邓通与刘然都已经变成了翩翩少年。
这天,道长要两个童子说出昨日看书的见解。刘然有了先前的教训,生怕落个“不勤奋”的“罪名”,便自告奋勇要回答。
道长点点头,心里却在嘀咕着,这孩子屡屡掐尖要强,争强好胜……越来越不像话了!
刘然洋洋洒洒地发表了一通见解,长卿道长皱着眉头: “不行。”
刘然虚心求教:“师父,那么您看,我该怎么说才好?”
“是为师在问你,还是你在问为师!”道长虎起脸来。
刘然脸色有点白,道长没好气地骂道:“继续说下去。”
“……”刘然瑟缩地望着师父,再不愿吐露一字出来。
读书的日子还在继续,这天,道长准备了鬼谷子的书,吩咐两个徒儿按时读完。
半夜时分,道长到两人的屋子外巡查。邓通躺在床上大睡,长卿道长轻轻喊着:
“通儿……通儿……书可曾读完?”
邓通心想不好,情急之下,他装着说梦话,背了几句文章。
邓通听到了道长深深的叹息,接着便是合住门的声音。他心里暗暗惭愧着,自己学艺不精,这些年师父对自己悉心教导,不厌其烦,他感激于心。
邓通原先仿佛一块顽石,然而在如溪水般的浸润与冲击下,石头的棱角,似乎也不再明显了。
道长又踱步到刘然的屋子,偏巧这天,刘然由于劳累也伏在了书桌上睡觉,道长一见,一股无名火就冒了出来:
“人家通儿打盹时都在背书,你呢?你居然在背书的时候打盹!”
长卿道长恨铁不成钢,自己费了这么多的心血,难道这刘然天性恶到极点,果真是教不好了?
4.集市
闭关修炼了七年,今日终于能下山看看了,两个少年都高兴得夜不能寐。
师父告诫他们:“只许用你们的仙术来做善事,切不可作恶,切记,切记。”
刘然注意到师父说“作恶”二字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他心里一沉:“弟子……明白。”
刘然和邓通漫步在热闹的集市中,刘然步伐轻盈,他觉得如同樊笼中放出来的小鸟。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一个泥人摊位前,这家的泥人师父有个神通,只要你说出要捏的人的模样,他就能捏出十分相似的五官。
刘然决定给他的师兄和师父每人买一个:“要一个高高的,瘦瘦的,脸上挂着微笑的。”
师兄原来脸上一直罩着一股戾气,让人看着难以接近,不过后来……他似乎变得爱笑,自信了。
泥人师父真的捏出了师兄邓通的泥人!刘然笑着拍手:“太像啦,太像啦!再给我的师父捏一个。”
“你的师父什么样子?”
“他穿着道袍,长胡子……”
“他平时是笑着,还是板着脸?”
刘然忽然迟疑起来,不知道如何回答。师父对师兄始终是笑着的,对自己……板着脸的时候似乎更多一些。
太阳渐渐落山,刘然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准备与师兄会合。走过一家医馆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啼哭。原来是农夫劳作时被剧毒的蛇咬伤,郎中也束手无策。
刘然上前:“我是奇石观长卿道长的童子,刚好带着丹药!”
农妇病急乱投医,连忙让刘然上来帮忙。
农夫中毒很深,已经开始抽搐,刘然手忙脚乱地把丹药给他服下。长卿道长就在这时赶来,以为刘然在害人,他大喊一声:
“然儿!”
“有效了!这丹药有效了!”郎中大喜。
农夫终于活了过来。众人对他称赞不已。长卿道长很意外,也很欣慰:“然儿!你做得好!你肯向善,改过自新,为师很欣慰!你这么做就对啦!”
听了这话,农妇不由吃惊地望着刘然,那眼神充满了怀疑,充满了恐惧。
刘然原本还在自豪地笑着,忽然间他不笑了,师父自以为鼓励的话,对他却像是劈头泼下的一盆冷水。
5.贺喜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文曲星慵懒地翻了一下黄历,距离上次他拜访奇石观已经二十天了,算来人间已经过了二十個春秋了吧。
“看看那长卿老儿教徒如何?”
文曲星拨开云彩朝着人间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这天是道观的大喜之日:道观的弟子邓通铲除了钱塘江的妖龙,皇帝龙心大悦,赏金千两。一时间,道观门庭若市。
邓通身披锦绣,满面春光,向着来客作揖。刘然站在一旁,他为同门师弟高兴着,然而脸上的失落难掩。同是被文曲星称赞的孩子,师弟如今飞黄腾达,自己却一事无成。
邓通春风得意,刘然却终究沦为了庸碌之辈,长卿道长望着弟子,心中百味杂陈。他隐隐觉得不该是这样,却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宾客沸反盈天,道长找了间屋子,静静地坐下。文曲星出现在他的面前,道长连忙下跪:
“拜见天尊!贫道不才……未能完成使命!”
“你做得很好,也不好。”文曲星尴尬地笑笑, “你的两个童儿,最终都活成了你‘认为的那个样子……”
长卿道长一惊。
“我也困惑了……我在想,如果道长当初没有曲解字条的意思,现在的结果又是如何?”文曲星意味深长地说。
长卿道长一怔,他困惑地展开手中皱巴巴的字条。
他震惊着,手一抖,字条轻轻地飘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