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砚砚
六岁时,丝丝终于明白,自己这辈子只能当一个女巫。一个终生躲在暗处被人类嫌弃的黑女巫。又长又尖的黑色魔法帽,看起来死气沉沉的黑斗篷和紫色漆皮鞋,丝丝一点儿也不想穿在身上。她想要像花儿、像彩虹那样的颜色,可是“女巫只能穿黑色的衣服,几千年都是这样”,妈妈说。
在魔法学校,丝丝学会了骑着黑色扫帚飞行,也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黑猫。学校几千年以来提供的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十二岁时,丝丝绕着高高的城堡飞来飞去,在森林的缝隙里自由穿行;她背下了所有又长又拗口的魔法口诀,也能研制各种药水。
月光下,丝丝降落在森林不远处的一所小房子前。小房子被绿油油的常春藤密密包围着,房前屋后开满鲜花。白天它们一定很美,丝丝想着,蹲下身子抚摸着在夜色中有些黯然的花朵。在人类世界里,女巫只能在黑夜飞行。丝丝知道自己错过了许多,但没有办法,谁让她是女巫呢?
十六岁时,丝丝从魔法学校毕业了,她选择了离妈妈七十二棵大树那么远的地方住下。搬进新家的第一个星期,丝丝的白色小篱笆院里就盛开了无数鲜花。小院外有钻过篱笆缝跑来跑去的小松鼠和小兔子,花田上空有可爱的小蜜蜂和小蝴蝶。丝丝的小布口袋里珍藏着许多从人类院子里取来的花种,她把院子点缀得像童话小屋。
“唉,你可真不像個女巫。”妈妈叹口气。“我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巫。”阳光打在丝丝脸上,是金色的。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妈妈来到丝丝家,问:“丝丝,在吗?”
“啦啦啦,妈妈我在这儿。”坐在树梢上的小美女,蹬着像火一样红通通的小皮靴,穿着天空一样蔚蓝的长披风,戴着星星点缀得闪闪发亮的银色魔法帽,提着玫瑰花那么可爱的粉扫帚。怎么说呢?就像是树上开了一朵很大很大的鲜花,结出了一颗很亮很亮的星星。
“妈妈。”丝丝笑嘻嘻地说着,骑着她粉色的扫帚围着房顶飞了起来。“我要做我自己。”她大声喊着,蓝色披风在风中像鸟儿的翅膀。
妈妈忽然觉得心跳得很急,也很快乐。这种感觉,好像几十年前曾经出现过,只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它们慢慢地沉寂了。几十年前的妈妈,看到林间的花儿总忍不住摘下一朵,看到可爱的小动物总愿意停下来倾听,一片绿叶、一缕微风,都曾让她感觉到美好。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妈妈的生活里就只有黑色了呢,像所有同样老去的女巫们一样,对黑色那么习以为常?
“飞吧,丝丝。”妈妈望着天空里那团灿烂的颜色,轻轻地说。
林冬冬摘自《文学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