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志愿军“一级英雄”孙占元

于为民

上世纪60年代修红旗渠时，上工前，林州的父老乡亲都会喊这样的口号：“男人争学孙占元，女人要当刘胡兰。”几十年来，占元村有新兵入伍、民兵入队、青年入党、学生入团，都要到孙占元旧居前宣誓。该村先后有86名青年参军入伍，多次被评为“精神文明先进村”。

在抗美援朝上甘岭战役中，中国人民志愿军涌现了无数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反映中国人民志愿军的电影《英雄儿女》的主题歌《英雄赞歌》被几亿人传唱多年，至今仍影响广泛，脍炙人口；烽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这首《英雄赞歌》主人公王成的原型就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战士孙占元烈士。孙占元与黄继光、杨根思、邱少云、杨连第被人们誉为抗美援朝“五大烈士”。

为什么战旗美如画

孙占元，1925年生于河南省林县临淇镇三弓水村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自幼给地主当长工，受尽磨难。1946年2月，孙占元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亲历淮海、渡江、西南等战役。在淮海战役和贵州剿匪战斗中，冲锋在前，被评为“模范共产党员”。他历任班长、排长，关心爱护战士，行军中经常帮助别人扛枪、背米袋，宿营时及时为战友们补衣服、钉鞋带，还常常用自己不多的津贴为战士们购买日用品或救济有困难的家庭，深受战士们的喜爱和尊敬。他勇敢战斗，5次立功，1948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51年3月，孙占元随所在部队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作战。

1952年10月14日，在朝鲜上甘岭战役中，敌军约6个营的兵力攻占志愿军防守的597.9和537.7高地。在战斗的第一天，美国侵略军上午用4个营的兵力向金化以北的上甘岭右侧597.9高地进行了14次的猛烈攻击，都被英勇的志愿军战士们打退。到了下午，战士们主动转入坑道作战，一个营的敌人才爬上了我军前沿排的野战工事，并且用钢板、木材和麻袋垒成了一连串露天的火力地堡。敌人的轻重机枪、火焰喷射器、六零炮以及无座力炮疯狂地从这些地堡里打出来，严密地封锁住我军的反击道路。

这是我军战士们用血汗建筑起来的前沿阵地，是他们一年来用生命保卫着的阵地。天渐渐黑了，我军反击的炮火直向敌人盖过去，敌人的工事大部被摧毁。志愿军45师135团3营7连2排长、共产党员孙占元被指定为突击排排长。 17时30分，孙占元带领突击排顺着编为6号、5号、4号的阵地进入597.9高地主峰2号阵地的坑道内，战士们一个个怒火满腔，隐蔽在坑道里，随时等待着反击的命令。19时，孙占元跃出坑道，率部发起进攻，但被敌军4个火力点拦阻，伏卧在地。孙占元用机枪掩护，令战士李忠先前往炸掉敌火力点。在全排机枪掩护下，李忠先飞快地靠近敌地堡，将爆破筒塞进去。孙占元带领突击排迎着震天动地的爆炸声迅猛向前，又连续爆破几个敌火力点，很快控制了局面。

此后，敌军向孙占元率领的突击排连续发动疯狂地反击，孙占元沉着指挥，全排同仇敌忾，以坑道为依托，以烟尘作掩护，把冲上来的敌军一次又一次打回去。孙占元先是命易才学带两名战士去炸敌地堡，自己用机枪掩护，又令方振文等战士准备打反击。

易才学冒着敌人的火力跳过一个个的弹坑和交错着的交通沟，敏捷地摸到了敌人的第一个火力点跟前，顺利地将其炸毁。这时易才学就暴露在敌人的面前，第二个火力點里的敌人向他猛射起来。易才学几次想从弹坑中冲出去，但密集的机枪子弹使他几次都未能抬起头来。他听见左边传过来排长孙占元的声音：“从右边上，我掩护你！”孙占元的机枪猛烈地射击起来，敌人第二个火力点里的火力立刻被吸引到左边去。易才学紧抱着手雷和爆破筒继续敏捷地向上爬去，在敌人两个地堡之间停下来观察，看见第二个地堡是用钢板垒成的露天工事，里面有五个敌人正在抱着机枪射击。在敌人用麻袋垒成的第三个工事里，除了有一挺重机枪和两挺轻机枪正在射击外，有两个炮手守在一门六零炮旁，一门无座力炮的炮手也正对准着我军战士们的反击道路。紧要关头，易才学把两根爆破筒捆在一起，把腰里的手雷和手榴弹也取下来放在身边，他双手把两根爆破筒掷进工事里，又迅速转过身来，把一颗手雷和三个手榴弹投进第三个工事里。一阵震天的巨响，敌人的两个地堡和机枪都飞起来了，易才学自己也被震昏过去。

隐蔽在弹坑里用猛烈的机枪火力掩护着易才学的孙占元，看到敌人的两个地堡同时被爆破，就立刻提起机枪向上跑。敌人的最后一个火力点——第四个地堡向他开火，他的双腿被打断了。孙占元忍受着痛苦，从血泊里挣扎着向易才学身边爬去。刚刚清醒过来的易才学扑到孙占元身旁，发现排长声音颤抖，脸色不对，仔细一看，排长的腿被打断了，右膝盖骨露出骨碴，只有一层皮连着，身边的泥土被鲜血染红。孙占元身受重伤，坚持指挥的行动使易才学深受感动，他对孙占元说：“排长，请你放心，我会像你一样。只要我人在，我一定能够完成任务！”易才学急忙掏出救急包就要把孙占元的腿包扎起来。但是孙占元拒绝了他。敌人的机枪打得很凶，这里不能多停留，更重要的是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敌人最后的火力点炸掉，保证反击部队尽快歼灭敌人。孙占元坚决地命令易才学：“先不要管我，为了胜利，你马上去爆破敌人的地堡，我来掩护你！”时不我待，易才学拿起爆破筒，怀着一定要完成任务的决心向前爬进，身后响起孙占元的机枪声。身受重伤的孙占元操起机枪与敌对射，吸引着对方的火力，机警灵敏的易才学得以靠近第4个地堡并成功爆破。

从爆炸第一个火力点到炸毁第四个火力点，仅仅只有20分钟的时间。冲锋的道路已经打开，英勇机智的易才学吹起了响亮的小喇叭，这是他呼唤反击部队冲锋前进的信号。在坑道里、在各个隐蔽部里等待反击的战士们立刻随着冲锋的号声一齐冲上山来。易才学端起枪与战友们一起冲向2号阵地，他第一个爬上陡岩，端起敌人丢弃的两挺机枪，连续向反扑的敌人发射了1400多发子弹，毙伤100多个敌人。经过十分钟的激战，一个营的敌人被我军战士们大部歼灭，前沿阵地完整地回到了战士们的手里。

易才学提着机枪，转身跳下地堡朝孙占元的位置跑去。他大声呼喊着排长的名字，借着战场的火光，看见排长血迹斑斑的身躯，身下还压一个敌人，前后左右倒下7具敌军的尸体。原来两腿被炸断的孙占元在弹药用尽后，爬到敌军尸体堆里，解下手榴弹投向敌群。当敌人扑到身边时，他毅然滚入敌群，拉响了最后一颗手雷，与敌人同归于尽，壮烈牺牲，年仅27岁。

《人民日报》1953年1月7日刊发了新华社记者石峰采写的《孙占元与易才学》，详细讲述了此次战斗。

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孙占元以高度的自我牺牲和伟大的爱国主义精神永远激励着后人。1952年10月，中国人民志愿军第十五军先后有3位英雄在战场上壮烈牺牲，分别是特级英雄黄继光、一级英雄邱少云和孙占元。烈士的遗体原先安葬在朝鲜江原道金化郡九峰里志愿军烈士陵园，英雄的事迹传回国内后引起巨大反响，群众纷纷要求把烈士的遗体运回祖国安葬。1953年2月，东北军区派出专列，秘密接运3位英烈遗体回国。鉴于他的英名和牺牲时的惨烈，曾经安葬他的朝鲜江原道金化郡九峰里志愿军烈士陵园仍保留有他的坟墓。

1952年11月6日，中国人民志愿军领导机关为孙占元追记特等功，1953年4月8日追授他“一级英雄”称号。1953年6月25日，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追授他“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和金星奖章、一级国旗勋章。1961年，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领导人金日成访华时，给孙占元的亲属写了一封亲笔信，赞扬这位爱国主义、国际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战士的精神，并带来了珍贵的巨株高丽人参等礼品。

时光如能倒流，有些镜头撼人心魄。1952年10月14日凌晨，恶仗来袭前的战壕里，两名中国军人正憧憬战后的生活，孙占元告诉易才学：“将来要能穿上一双皮鞋，站到天安门前照一张相，回家再娶个媳妇，就心滿意足了！”心意可待，战火无情。几个小时后，他们便生死离别。2005年3月6日，53年前与孙占元一起憧憬未来的战士、贵州省黔西县退休干部易才学，在弥留之际仍忘不掉老排长的心愿。他叮嘱儿子易新黔：“一定要代我到孙排长家乡看一看，给他捎一双皮鞋。”

2014年农历正月初四，孙占元生前战友易才学的后人——儿子易新黔、儿媳曾丽丹和孙子易毅千里迢迢来到林州市烈士陵园。来替老父亲还愿。在孙占元烈士雕像前，三人鞠躬行礼，随后跪倒在地，叩了三个响头，叩首声直击人心。步入孙占元烈士纪念馆，易新黔从随身携带的纸盒里掏出一双崭新皮鞋捧在胸前，眼含热泪，“孙伯伯，我们来给您送皮鞋了！”随后，一家人又连夜赶往大山深处的临淇镇占元村。在孙占元旧居，易新黔拿出从父亲坟头捧来的一抔黄土，埋进雕像前的冬青树下。 这个家族从未忘记孙占元。1985年，易才学因伤病转业回到贵州老家。每年清明，他都要面向东北方向，给老排长敬上一炷香。易才学生前经常对家人讲，没有当年的牺牲，就没有今天的幸福；没有孙占元战场上的掩护，就没有他们美满的家庭。他多次叮嘱家人，一定要找到孙占元家乡，去送鞋、祭拜。2014年到过占元村后，一家人与该村孙软锁经常保持联系，每年清明节都要打电话请他代为祭拜，还为修缮孙占元旧居纪念馆捐款。

林县人民政府为了纪念孙占元烈士，将其出生地三弓水村改名为占元村。1994年4月，林州市政府在林州市烈士陵园西侧，建成了孙占元烈士纪念馆。2001年4月，当地还在孙占元故居建成了孙占元故居纪念馆。

多年来，占元村党支部始终坚信一条：孙占元没留下后代，但留下了丰厚的精神遗产，如果不保护好、弘扬好，就是数典忘祖。2000年夏天，孙占元家留存下来的两间石头房倒塌。听说村委会计划修缮旧居，乡亲们争先恐后当义工。2014年，村里自筹资金建设孙占元纪念广场，经费缺口不小。一筹莫展之际，全村乡亲纷纷自发捐款。80岁的五保户琚七妞，平常省吃俭用，听说给孙占元塑像缺钱，走几里山路送来200元钱。看到老人家打开包了5层的布包，拿出全是5元、1元甚至几角的零钱时，在场的人无不感动。孙占元生前所在的老连队听说村里建设孙占元纪念广场，全连官兵主动捐款2万多元，部队也捐款2万元。

几十年来，部队从陆上猛虎到空中铁骑，先后历经十几次精简整编，“我是共产党员、指挥员，不完成党交给我的任务，决不离开阵地！”这是孙占元在战场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这个“连魂”在连队代代相传、生生不息。走进5连训练场，“孙占元生前所在连”的连旗迎风飘扬。连长陶光银说：“老英雄一直是我们血脉里的红色基因，是我们心目中的精神之旗！新兵下连第一天，不知道连长、指导员是谁，但一定知道孙占元是谁。”每一名新到连队的官兵第一堂教育课是《我们连的英雄孙占元》，第一场电影是看《上甘岭》，第一个仪式是面对连旗宣誓。近年来，5连出色完成10余次重大演训任务，多次受到通报表彰，连队被评为“基层建设先进连队”。

1946年初，孙占元参军时对乡亲们说：“等我打完仗，和大伙儿一块引水、栽树、修出山的路。”如今，占元村修起了12公里的“英雄路”，打了3眼“思源井”，绿化了1.8万亩荒山。“红色家风”出生产力。上世纪60年代修红旗渠时，上工前，林州的父老乡亲都会喊这样的口号：“男人争学孙占元，女人要当刘胡兰。”几十年来，占元村有新兵入伍、民兵入队、青年入党、学生入团，都要到孙占元旧居前宣誓。该村先后有86名青年参军入伍，多次被评为“精神文明先进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