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
土豪王老板某天中午想吃得简单点儿。他去了上海某商場负一层的小铺子,一两生煎包,配一碗紫菜虾皮小馄饨。王老板刚想歌颂生活的美好,竖起耳朵一听,不太对头。
斜对桌3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正围着麻辣香锅指点近期两只基金的定增,谈笑间已经有几个亿的进出。旁边两位女士一人一碗粉丝汤,其中一位一边看手机一边说:“你觉得这款包好看吗?香港卖2.3万,你说我要不要叫男朋友带一个?”
生活太浮夸了。你肯定也有这种感觉,不管是在京城最文艺的咖啡馆,还是在大理人民路上阳光最好的露台,所有人都在谈论一件事——钱。所有的故事都围绕“钱”字展开:某某刚买了四环的房子,嚯,身家千万了;某某的公众号开始接广告了,听说3万元一条……
能不能谈点别的?我是说,我们能不能跟那些看起来心满意足的外国人一样,聚在一起,谈论一下兴趣爱好?
我得试试,跟别人聊聊更广阔的天地。比如,聊聊旅游。朋友老王说,最近要去冰岛开会。我不禁嘚瑟起来:“冰岛好哇,刚看过一篇游记,可有意思了,听说那里的大多数人都相信有精灵存在。”老王说:“我也听说一件有意思的事。有个中国人去冰岛,当地人说我们这儿有个会说中文的。结果那人唠唠叨叨说了半天,什么都听不懂——原来是个自学中文的冰岛人。”沉默了一会儿,我和老王突然同时说:“冰岛的东西可真贵啊。”那儿的物价比伦敦都高,中国游客奔走相告:“千万别买酒,按度数收税,贵死人;千万别买矿泉水,20块钱一瓶不划算,自来水就能喝。”
旅游的话,没法不谈钱——这甚至跟有没有钱无关,穷游更要谈钱。我经常跟人说起10年前去西藏,为了论证时间有多么久远,一定要加上一句“当时仓姑寺的奶茶两块钱一热水瓶”。
我决定去找老张谈谈艺术。上个月在纽约看了那么多美术馆、博物馆,我由衷感慨,艺术的世界是多么美好啊!老张喜欢高更,他一定跟我聊得来。我说起最近在读的《高更艺术书简》,“太可怜了,一个天才画家三番五次跟势利、庸俗、冷漠的妻子提出,多给他寄些床单。”
老张说:“是啊,可见小资产阶级的虚荣心能让艺术家心寒到什么程度,只能逃到荒岛了。”“可不是嘛。”我说,“不过他笔下那人间天堂一样的蛮荒小岛,还真想去看看。塔希提岛在哪儿啊?”老张翻着白眼说:“这你都不知道,塔希提就是大溪地嘛,大明星结婚都去那个岛。”“什么?是那个没有10万块钱下不来的豪华海岛大溪地?”老张点头:“是啊,高更若在天有灵,估计闭不上眼,你说是不是?”我拒绝回答。
要不,就别跟人聊天了,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不好吗?拿一本民国文人歌颂秋天的散文集,我在上海某条幽静的马路上走着。正值深秋季节,金黄色的法国梧桐配上温润的天气,真有种说不出来的舒爽滋味。郁达夫说,秋天,无论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林语堂所形容的晚秋,像用过20年尚未破烂的字典,街上一块熏黑了的老气横秋的招牌……妙啊,我忍不住想把这样的秋天揽在怀里。
走着走着,街口拐角处出现一个环境极佳的小区,静谧幽深,低调简约。我好奇这样的生活,到底得花多少钱才能拥有。我拿出手机输入小区名称,跳出二手房信息:四室一厅,房主回国急求成交,3500万。
这该死的生活,谈来谈去,果然都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