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直击

“张国勇很厉害！”许多跟张国勇合作过的艺术家都这样说。这个“厉害”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他精深的音乐造诣和出色的指挥才华让人叹服；二是他能让每一个人都服从于他的指挥。作为中国指挥界重量级的人物，上海歌剧院院长、上海音乐学院作曲指挥系教授张国勇，既是优秀的艺术家，又是出色的管理者，在他身上闪耀着艺术家个体的人性光彩与人格魅力。他总是着装得体，风度翩翩，歌剧院里的年轻人不仅在艺术上敬佩他，还在生活中效仿他，他的身上洋溢着艺术家的高贵与尊严，从不轻易流露内心的忧伤与烦闷，永远以精神抖擞、神采焕发的姿态出现在排练场或舞台上。

在多年的艺术生涯中，张国勇先后与国内外著名歌剧院、交响乐团合作演出了一系列歌剧、芭蕾舞剧、交响合唱等经典作品，尤其擅长指挥俄罗斯作品，是目前国内公认的肖斯塔科维奇交响曲的最佳诠释者。他的指挥风格简明自然，富有灵性，如火的激情与深刻的理性浑然天成，极具艺术张力，近年来更频繁活跃在国际舞台，足迹遍布美国、法国、德国、瑞士、俄罗斯、澳大利亚以及中国港澳台等国家和地区。

2017年3月末，著名指挥家张国勇应邀到访西北民族大学音乐学院，举办了一场名为“文化利好下的音乐事业”的讲座。讲座现场，张国勇以其幽默的语言、深刻的思想和前瞻性的战略眼光打动了全场师生。

剛一落座，张国勇首先回忆起他1993年被国家派往俄罗斯莫斯科国立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深造的经历。当年，他师从俄罗斯指挥大师罗日杰斯特文斯基，留学期间还多次指挥俄罗斯国立文化部交响乐团、俄罗斯爱乐乐团、沃罗涅什交响乐团等乐团的演出，并录制唱片。彼时的俄罗斯经济萧条，人民生活艰苦，但在音乐厅门前仍不乏很多衣着朴素的人远道而来，只为听一场期待已久的音乐会。

回忆留学生活，张国勇目光如炬：“那些‘混在音乐厅、歌剧院的日子多美好！虽然当时囊中羞涩，但我仍然保持着求知的高度热情，天天听音乐会，观赏歌剧、芭蕾。我的日记里至今记录着准确的数字，那半年我听了一百二十场！有一次为了看波切利的演出，我从包厢翻过去找到了座位。尽管经济拮据，我依旧享受到了艺术的丰富滋养。”艺海泛舟，这位最终以莫斯科国立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指挥系有史以来最高分拿下博士学位的指挥家感慨地说：“艺无止境，我从不敢妄言完美。”

张国勇感叹俄罗斯学校和家庭都非常注重艺术教育，这从当地中小学的课程设置就可见一斑。例如，小学三年级的学生每学期有十二门课，其中超过三分之一的课程与艺术直接或间接相关，包括美术、音乐、舞蹈（韵律体操）、劳动实践（手工）等，按照当地中小学的课程安排，美术、音乐课一直要上到八年级，而舞蹈、体育则持续到中学毕业。

除了学校教育，很多俄罗斯家长为了提升孩子的艺术修养会给孩子报课外艺术培训班，在日常生活中，他们还经常带孩子看画展、参观博物馆、看芭蕾、听音乐会等等。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艺术教育已深入到每一个俄罗斯家庭，而父母的循循善诱也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孩子对艺术的感知能力。

张国勇在俄罗斯的学习经历和其所看到的艺术教育形势，让他深深体会到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较量最终其实是文化的较量，他说：“习近平总书记在去年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国作家协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指出，文运同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特别强调了文化同国家命运之间的关系。我们应该认识到文化不应仅仅停留在音乐厅、歌剧院和乐团的数量上，而是要营造一个良好的文化氛围。”

张国勇还讲述了他去德国演出时的感受：“德国古典乐给人的感觉是准确和在整体把握上的和谐统一，德国乐团不讲究个人主义，却很强调整体性，这种风格源自于这个民族的文化烙印，他们的日常生活做派就很讲究逻辑，总之一切都很有序。”一直以来，许多听众对德国乐团的印象可能是刻板枯燥的，但张国勇认为在欣赏德国古典作品时需要仔细体味那些和声的逻辑和配器的严谨，同时他还提出应该学习德国人的严谨作风，在音乐上做到精益求精。

张国勇不仅是活跃在国际舞台上的著名指挥家，也是上海音乐学院学子们的良师益友。他1979年考入上海音乐学院开始学习指挥，师从著名指挥家、教育家黄晓同教授，受黄教授影响最深、获益最大的一是治学严谨，二是注重结构。张国勇认为精确掌握作品结构，求得合情合理合法度、有根有据有逻辑的结构感，才是指挥艺术的最高境界。1983年，张国勇从上海音乐学院指挥系顺利毕业并留校任教，多年的教学经历，让他对培养学生有着自己独到的看法，他经常说：“我的学生一入学先不学技术和作品，先跟老师学思维方式和做人。思维方式学不好，就无法跟社会在同一个频道上对话。很多学音乐的学生将来会从事音乐教育工作，我希望这些年轻人不是仅仅教会学生唱几首歌，而是通过组建学生乐队、举办音乐会等形式，让学生更深切地体会和享受艺术的魅力。”

在张国勇看来，文化的培育和投资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往往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以委内瑞拉的音乐教育为例，它之所以能从拉美音乐的最后几名赶超到前列，甚至培养出古斯塔夫·杜达梅尔这样的青年指挥大师，与其对音乐人才的培养有关，“他们收留流浪儿童，给他们每人发一样乐器，还分四个级别的班级进行教学，而不是为了解决流浪儿童的问题去建造监狱、拿出手铐。”虽然古典乐源自西方文化，但它所根植的严谨有序的文化土壤对中国的美育教育而言，依然有很多可以借鉴和学习的地方。

讲座接近尾声时，同学们踊跃向张国勇教授提出自己在音乐学习道路上的各种问题，有位刚上大一的维吾尔族同学提出：“少数民族学生学习西方音乐的出路在哪里？”张国勇耐心地为其解答道：“我认为音乐是没有界限的，只要你有对音乐的热情和执着，练好基本功，用心感悟音乐之美，就能走出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事实上，我觉得少数民族同学在艺术学习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你们要有信心。比如说我所教过的维吾尔族学生都能歌善舞，节奏感很好，这是一般学生所不具备的优势。”

艺术家的使命是把音乐推广到每个人心里，抚慰每一颗心灵，而指挥家张国勇认为中国艺术家更应该把中国之美推向全世界。临近结束，张国勇教授鼓励同学们：“正在艺术道路上跋涉的你们要相信音乐是可以有所作为的，你们是可以学有所成、学有所用的，希望你们怀揣梦想走进大学校园，毕业时能自信满满走向社会，用你们的所学让更多的人爱上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