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窝里的猫妖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在古人吟诗作对时,总是不乏各类描绘鸟儿的诗句。经过观察、提炼后,人们把鸟儿的形象融入语言,使语言变得异常生动,不得不说这也是古人的一种智慧。
当然,不止语言,从古到今,人类文明中处处都可以找到鸟类的痕迹。在东方神话中,王母娘娘的座下有一只青鸟,太阳神则是三足金乌,锲而不舍的精卫也是一只填海的鸟儿;在古希腊神话中,战争与智慧女神雅典娜的使者里就有纵纹腹小鸮,不停啄食普罗米修斯内脏的是两只乌鸦,宙斯会化身成天鹅去勾引美丽的姑娘;古埃及神话中王权守护者荷鲁斯神是隼头人身的形象;古印度和佛教故事中金翅大鹏鸟和孔雀大明王的故事,想必看过《西游记》的朋友们都不会陌生……这些神话传说以画作、歌曲等形式流传至今,在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除此之外,科技的进步也跟鸟类有关——人们通过模仿鸟类筑巢学会了盖房子,通过研究鸟类飞行,最终发明了飞机。
由此看来,我们的祖先是如此地崇拜鸟类,因为它们可以自在地飞翔,它们所达到的高度和速度,在飞机出现之前是人类难以企及的。然而现在情况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鸟类生存档案
人类文明真正开始于文字的发明,距今只有七八千年的历史,飞机则是一百多年前才发明出来的。在此之前,人类用来触碰天空的载体——风筝和孔明灯,也不过两三千年的历史。再看看鸟类吧,现今发现的最古老的今鸟化石来自于中生代白垩纪,那是在1.455亿年前。也就是说,从人类诞生的那天起,就在仰望着这些神奇的精灵,看它们起舞,听它们歌唱,从它们的生老病死中感悟自己的喜怒哀乐了。
如今,人类的足迹已经踏遍整个地球,开始前往太空。我们虽然不再把鸟类当成图腾来崇拜,但我们依然如此地喜爱它们。因为它们的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这些秘密甚至比以往那些美丽的象征和传说更令人着迷。
飞翔的奥秘
“鸟为什么会飞?”这个问题如果问一百个人,大概有九十九个答案都是——“因为鸟类有翅膀”。可是,鸵鸟和企鹅也有翅膀,也是鸟类,可为什么它们不会飞呢?于是,为了更严谨,这个问题就变成了“为什么有的鸟会飞?”
世界上现存的鸟类分为三个总目,约9 800多种。在这三个目里,古腭总目只能走和跑,楔翼总目只能走和游,它们都是不会飞的。只有今腭总目的鸟类可以飞。
今腭总目又叫突胸总目,这一总目里的鸟有一系列共同的特点——
庞大的家族成员
我们的地球有着千奇百怪的地貌,也有着复杂多变的生态系统——湿地、草原、雨林、苔原、雪原、戈壁、荒漠。鸟类虽然有着共同的祖先,但是在1.4亿多年的时间里,为了适应不同的生存环境,它们各自进化成完全不同的形态、食性和行为模式。
不寻常的雌雄分工
鸡形目基本都是一夫多妻制,由雌鸟孵化。雏鸟则是早成鸟,从出壳起就可以睁开眼,跟着妈妈到处跑,还可以自主取食。为了保证后代安全,雌鸟要做的首要工作就是隐藏好自己,所以鸡形目的雌鸟羽色都很朴素。而为了获得更多雌性的青睐,雄性大多会有体积夸张、颜色艳丽的羽毛用来做求偶炫耀的婚羽。它们的羽色越艳丽,就能吸引越多的雌性,从而生出更多带有自己基因的后代。而且这个艳丽的羽色除了用来跟同类竞争获得雌性青睐以外,还可以在育雏期引走天敌,起到保护后代的作用。
我们在野外常常看到,当有猛禽出现时,雄性雉鸡可能会突然抖动身体,再装作受伤的样子踉跄着飞出去,而雌性在这个时候则利用它们和周围环境相近的羽色,带着孩子们静静地蛰伏下来,等猛禽被雄鸟引走后,迅速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而雄鸟确认妻儿已经安全后,也会突然变得“正常”,快速钻入灌丛隐蔽起来。当然,这个伎俩也有失败的时候,这时就会出现只剩下孤儿寡母或者鳏夫一个,或是全军覆没的情况。
但是,这就是自然,是食物链,也是维持生态平衡不可或缺的过程。在捕食者与被捕食者的互相博弈中,它們都在进化。如果没有了掠食者,任由初级消费者无限繁殖,那作为生产者的植物很快就会被吃光。那时候,这些曾经风光一时的初级消费者也就走到了末日。又或者在那之前,它们就由于密度过高,被淘汰掉的生病个体传染上烈性传染病而毁灭了。
生态系统的平衡器
从前面我们知道,鸟类的所有结构都是为了适应生存。那么,其实所有鸟类都是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鸟类飞行速度快,活动范围大,有些还可以长距离迁徙。它们的代谢快、食量大,尤其在繁殖期,需要的食物更是要增加好几倍。
很多杂食性鸟类都喜欢捕食昆虫和小型啮齿动物、两栖爬行动物,甚至一些我们平常认为的植食性鸟类,在繁殖期也不吝给孩子们补充一些动物蛋白。至于掠食性鸟类,诸如鹳、鹭、鹰、雕、鸮等等就更不用多说了。
而它们的捕食作用正好可以控制其猎物的种群密度。
一个健康的生态系统里如果有了足够多的鸟,那么一些昆虫就很难泛滥成灾。我们不妨来看一些实例:在北美,云杉卷叶蛾大面积发生时,当地食虫鸟胃中40%是这种卷叶蛾;在匈牙利,家麻雀和树麻雀可以杀死98%的美国白蛾成虫。很多鸟对昆虫有偏好,比如杜鹃和大山雀比较喜欢吃各种鳞翅目幼虫,尤其喜欢毛虫,这可以对食叶性害虫起到极大的控制作用。啄木鸟更喜欢各种小蠹虫和天牛幼虫。有调查显示,在一些研究点,啄木鸟对虎橡天牛幼虫的捕食率最高可达65%,可以说它们是蛀干性害虫的主要天敌。而猛禽和鸦科、伯劳等对小型啮齿目动物的控制作用更是有目共睹——有人检查了360只鵟(kuáng)的胃,找出了1 348只老鼠的尸体,还有人研究了19 000块猫头鹰吐出的食丸,发现里面有46 179只小型哺乳动物,几乎全部是老鼠。
秃鹫、乌鸦、海鸥等鸟类嗜食腐肉,它们能够消灭生病的动物和腐烂的尸体,对消除有机物的环境污染有特殊贡献。有些鸟可以吃掉大型动物体表的寄生虫,比如牛椋鸟;有些鸟,是植物的重要授粉者,比如太阳鸟和蜂鸟;还有些鸟,是植物种子的重要传播者,比如鸠鸽类和噪鸦。
我们难以想象,如果没有了这些鸟,自然界的生态平衡将会受到怎样的破坏,而我们人类还能否安然地在地球上生存,也成了问号。
鸟类危机
自1600年以来,有近100种鸟类因为人类直接或间接的影响而灭绝。在这个名单里,有我们熟知的旅鸽和渡渡鸟,也有很多人可能从未听说过的新西兰鸫、毛里求斯灰鹦鹉。
那它们是怎么消失的呢?
人类的直接破坏
原始的捕杀
1665年,最后一只渡渡鸟在毛里求斯被猎杀。1844年,最后一只大海雀在冰岛被杀。1860-1910年,北美旅鸽曾经有几千万只,因为它们大量吃粮食,当地农民用尽各种办法捕杀,甚至动用了炸药去炸毁它们的栖息地。终于,在1914年,最后一只旅鸽在辛辛那提动物园死去。同年,北美唯一的一只长尾小鹦鹉也因为同样的原因灭绝。
在19世纪,每年输入英国作为妇女饰品的鸟类就达到2 000万只。20世纪初,日本偷猎者为了获取羽毛,在一个岛上就杀死500万只信天翁。为了获取食物和油,澳大利亚每年杀死50万只短尾鹱(hù)。
餐桌上的野味
或许有人会说,那是科技和生产力不发达的时期人类做的蠢事。可看看现在,就在我们身边,吃野味的人也并不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新闻报出成百甚至上千的鸟类被盗猎。提到“黄胸鹀”,可能大家会觉得陌生,但我若说“禾花雀”,恐怕会有一些人首先想到的是它的各种吃法。这原本是无危的鸟类,数量多的时候,一个小群也有几千只,却因为被认为有滋补功效,而被民间大肆盗猎,生生给吃成了濒危物种。从1980年至今的三十多年间,黄胸鹀的种群下降了超过90%。估计光是2001年,在广东省就有超过100万只黄胸鹀被端上餐桌。然而这个所谓的滋补功效,至今也没有得到现代药理学的实验支持。同样没有任何科学依据的还有诸如“猫头鹰泡酒大补”“褐翅鸦鹃(红毛鸡)泡酒大补”“野味都是大补”……这些看上去极其不靠谱的几乎是巫术的进补论,残害的野生动物不知凡几。
疯狂的盗猎者
或许还有人记得——2012年11月11日,天津市北大港湿地有几十只水鸟呋喃丹中毒,其中包括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东方白鹳—— 一种全世界只剩下不到3 500只的濒危鸟类。为什么投呋喃丹?因为这种农药对昆虫、鱼和鸟类是剧毒,对人类却是低毒。也就是说,鸟类吃一点点呋喃丹就会立刻死去,而人吃了被呋喃丹毒死的鸟,不会立刻死。虽然会有一点头晕、恶心,但几乎都会被忽略,如果吃野鸟的时候再喝点酒,就更感觉不到自己中毒了。所以这成为盗猎者获取“野味”时的首选毒药。当年,有13只东方白鹳侥幸被抢救了回来,然而有22只再也没有睁开眼睛,人们把它们制成了标本,安放在天津自然博物馆里。
同样被盗猎者钟爱的还有猎枪和捕鸟网。2012年被新闻报道的湖南千年鸟道,一个山头上数百个打鸟人,而这种陋习他们已经持续了几十年。
自私的禁锢
笼养鸟和宠物鸟贸易同样威胁鸟类生存。以最受欢迎的鹦鹉为例,现在全世界有60种鹦鹉面临严重威胁,属于濒危物种。即使如此,仍然有很多野生鹦鹉被捕捉作为宠物卖到欧洲、美国、日本以及我国。这一非法贸易在动画片《里约大冒险》里有许多体现。再比如非洲灰鹦鹉,刚由濒危野生动植物物种国际贸易公约(Convention on International Trade in Endangered Species of Wild Fauna and Flora,缩写:CITES)附录二提升至附录一。在我国,需按照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管理,严禁个人无许可买卖、饲养。可是光新浪微博上能发现的非法饲养灰鹦鹉的人就不在少数,我国本土鸟类每年被盗猎作为笼养鸟的也有几百万只,以红嘴相思鸟、画眉、绣眼鸟、百灵居多。有些人喜欢把鸟禁锢在身边,听它们孤独的歌声;有人喜欢斗鸟,让它们打得头破血流,以此取乐。
猎鹰者的摧残
鹰猎也同样给鸟类,尤其是猛禽种群造成了严重伤害。而像金雕、苍鹰等濒危猛禽同样受着本土鹰猎的摧残。猛禽位于食物链顶端,数量本就稀少。在我国,所有鹰猎用猛禽都来自野外捕捉,还没有人工繁育成功过。在捕捉和运输过程中,大概有80%的个体因应激和脱水而死去。而为了使猛禽驯服,鹰猎者会采用熬鹰的方式,就是连续几天不让它们吃喝、休息,还可能往它们身上喷水。在这个过程中能熬下来的也只有十之二三。就算熬下来,也是每天在饥饿中度过,好不容易捕到的猎物会被鹰猎者抢走,自己只能得到一点点碎肉渣。由于长期紧张,得不到充分的运动,许多猛禽罹患了脚垫病,这是因足底磨伤后感染导致的绝症,和癌症一样可怕,治愈率极低。一旦罹患这种病,猛禽就等于踩在刀山上等死。研究表明,野生猛禽根本不会得脚垫病,这是一种單纯由人为饲养导致的疾病。再说说鹰猎者让猛禽去抓的猎物,其中也不乏濒危物种,比如鹰猎在阿拉伯地区对大鸨构成严重威胁,甚至导致波斑鸨几乎灭绝。
非法的放生
目前还有个新兴的残害野生动物产业——放生。不法分子从各地大量捕捉包括野鸟在内的各种野生动物,高价卖给希望通过放生积德行善的人。但这些人不管这些动物已经被盗猎和非法运输折腾得奄奄一息,也不管它们适不适合在本地生存,做一场法事,随便一扔了事。而一些放生者跟这些贩子早就相熟了,甚至会跟贩子订购动物来放。在放生地附近,我们要么看到成百上千死去的动物,要么看到外来入侵物种,如鳄龟、巴西龟等如今就已经开始耀武扬威了。而那些还有一口气的动物,也会被抓起来,卖给下一批想放生的人,直到它们被折腾死,再去抓一批新的。非法放生还可能产生很多恶果,比如传播烈性传染病等。
人类的间接影响
人类的发展太过迅速。过去几年内,热带雨林以每分钟28平方公里的速度被砍伐和销毁,几百万沼泽湿地被抽干,主要河流改道和筑坝……鸟类的栖息地被破坏、挤压、碎片化。
高层建筑可能导致鸟类撞死撞伤,环境污染也会对鸟类造成直接伤害或降低它们的繁殖能力。
原始森林、草原和湿地被毁后开垦为农田,鸟类失去繁殖、停栖和越冬的场所。而单一的农业环境,既不能提供多样性的食物,也不能提供鸟类所需的各种栖所。农业设备可能破坏鸟类的巢和卵,在英国,长脚秧鸡可能已经因此灭绝。而农药更是直接杀伤或导致鸟类不育的凶手,人们曾经用对硫磷来毒杀红嘴奎利亚雀,却导致该地区其他鸟类均被杀害,几乎毒害了当地整个食物链和生态系统。而DDT对鸟类产生的灾难性后果,直到今天都没有完全消除。蕾切尔·卡森在《寂静的春天》一书中,就对当年的惨况有着详细的叙述。
人类改变和破坏环境带来的结果往往是不可逆的。联合国曾预期:2050年世界人口将达到91亿。为了满足人类的基本生活,将会有更多的森林、草场和湿地被开垦成农田,会有更多的工厂制造出更多的污染。20世纪初,南北回归线之间还有一条环绕整个地球的热带雨林,现在,它们早已经变成一个个孤立的斑块,再过几年,可能它们就会完全消失。那将是一场比6 500万年前白垩纪晚期大灭绝更严重的生态灾难。
留住有翼的精灵
为了更好地保护生物多样性,很多国家的政府颁布法令,设置禁猎区、禁猎期,通过法律形式保护鸟类资源。而科研机构、非政府组织也成立了各种研究、救护中心。一方面保护鸟类的栖息地,一方面救助动物个体,保留基因库。
以《里约大冒险》里的主角小蓝金刚鹦鹉为例。它们原产于巴西,最早于1638年被发现。由于它们太过美丽,招致人类的大量猎杀,以制成标本或拔取羽毛制作饰品。再加上它们的栖息地有限,食物又比较单一,随着当地森林被大量砍伐,它们的野外种群急剧减少。1986年,世界野生小蓝金刚鹦鹉只剩下三只,为一对繁殖鸟和一只孤鸟。1987年,那只孤鸟被盗猎。同年,繁殖鸟中的雌鸟也被盗猎。2000年,仅剩的那只雄鸟永远离开了人们的视野,我们不知道它是被盗猎还是被天敌捕杀。我们不得不遗憾地宣布——小蓝金刚鹦鹉在野外功能性灭绝。2013年,在阿尔·瓦布拉野生动物保护中心(AI Wabra Wildlife Preservation)的组织下,德国科学家首次将人工采精和受精技术应用于小蓝金刚鹦鹉身上并成功繁育出两只雏鸟。截至2015年4月,世界上有100多只小蓝金刚鹦鹉处在人工饲养条件下,其中87只正参与巴西政府自然遗产部门所主持的国际育种计划。只是它们多是兄弟姐妹,基因库急需扩充。2016年,人们在野外观测到一只小蓝金刚鹦鹉的踪迹,然而怀疑是盗猎者或非法饲养者为逃避法律制裁而抛弃的。
再说说猛禽。作为食物链顶端的掠食动物,其在生态系统中扮演着重要作用的同时,也因为本身数量少而更易因各种威胁而灭绝。因此,发达国家都非常重视对猛禽的保护,仅在美国,几乎每个州都设有专门的猛禽救助中心。在我国,2001年才成立第一家猛禽救助中心——IFAW北京猛禽救助中心。16年來,救助中心共救助各种猛禽4 500多只,其中53%被成功放归野外。
也许很多人会觉得这些科研机构和救助中心离自己很遥远。那么,对于我们个人来讲,可以通过以下方式帮助鸟类:不捕捉、买卖野生鸟类及其制品,当然也不能掏鸟窝、捡鸟蛋。发现不法分子残害鸟类时要及时报警。发现受伤生病的野鸟及时联系当地林业部门进行救助。
只有保护好生物群体,保持生物的多样性,才是保持生态平衡的重要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