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 珂
城外医事
医生病人
文/吴 珂
如大海之潮起潮落,哗,哗,在我的左耳里响起,尤其夜深人静时。夜的声音?一天,两天……天天,顿时有些慌了,啥情况?
幻听?我好像没疯啊?精神还算正常。最近按摩过肩颈部,当时舒服得很……乐极生悲?颈部血管壁撕裂?脑部动脉瘤?顿时眼中闪现出那些动脉瘤突然破裂的病人嘴歪体瘫、不能自理的惨状……一个可以联想丰富、思绪发达的医生,会吓死自己。
不容犹豫,立刻采取行动。除了查询UpToDate(一个美国医生最常用的专业网站),就是给自己的医生电话约诊。
我的这位ENT(耳鼻喉科)医生,Dr.Y,是位小巧玲珑、稳稳当当的ABC(AmericanBornChinese)。提议做一个头颈部动静脉的核磁共振(MRA/ MRV),因为我的描述既有点像来自于动脉,又有点像来自于静脉。
请原谅医生此时的不确定。在处理自己的、亲人的、朋友的,或者是与律师有关的、与医闹或刁蛮病人及家属有关的病例时,因为有某种情绪在里面,会影响常规理智的判断,有时难免不敢太确定。那位围棋世界冠军不就是因为有情绪波动,才被不懂人情世故的阿法狗打败了吗?
当她提到核磁共振,我立刻想到解剖室装着样品的玻璃瓶瓶,或者水晶棺材……但被关在这个封闭空间至少40分钟以上的是一个活人呢!我能看到那人抓刮着内壁,想出来却不能的窒息感,原来这就是Claustrophobia(幽闭恐惧症)。
当我以前给病人开处核磁共振的医嘱时,还真没想到这点。当时的注意力集中在可能的诊断上去了,没时间想这个过程。经常放射科会电话联系我求助,病人需要打镇静剂,甚至全麻才能完成此项检查。
Dr.Y说那我给你开点Valium,一种镇静剂。但一想到《琅琊榜》还没看完,想象吃了会昏昏沉沉地睡,还有接人接车的麻烦,也老不情愿了。
运气太好没办法。Dr.Y一查,哈,今天早上开放式的核磁共振正好有空位。这时几丝疑虑从我心头飘过,检查结果会是什么?又可以做些什么呢?但一想比乱猜好,那咱就查吧。可能也没啥大问题,不影响吃喝玩乐做梦。
装成一个纯粹的病人,核磁共振处的工作人员都相当专业和友善。我仔细听了他们对整个过程的解释和注意事项,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无论怎么着,在扫描的过程中都不能动!否则会影响清晰度。
固定在机器的床上,我被缓缓送进了扫描仪。这人越是不准动就越想动。首先,发现连呼吸都变成累赘了,特别想深呼吸。时不时喉头就被堵住,要吞咽(我的是头颈部扫描喔)。忘记问能不能吞了,不知会不会影响结果,我可不想搞砸。
咱想点放松的事吧,未想到居然睡着,结果手一抖把自己给吓醒了。这时腿上有些发痒,更要命的是喉咙开始发痒,就是想咳嗽。控制,一定要控制,意志力!毕竟是人啊,没控制住,激烈咳起来,乘机抓挠一下……得,这个部分重做。
我躺在那不能动,搁在腹部的两手发麻,感觉血液慢慢流去,快变成待卤的鸡爪子了。这时,该打造影剂(Contrast)了。我生平最怕被扎针,无论抽血还是打针,或不小心被插根刺。想一下有根针在体内多别扭啊。记得医学院上针灸课时要求用自己试针,咱就从来没有舍得过。
护士放弃了我的左手臂,绕过来检查右手臂,说是不太好找血管。同时问我要不要加床毯子,看我发抖呢。我脑中闪过N年前做实习医生时与同学奉命去给一位103岁的老太太抽血气化验。在腕部抽动脉血,感觉比较深,离神经也近,不好抽也比较痛。在试了几下无果后,平时从来不说话的老太太清晰地告诉我们,“别试了,我受不了了”,当时觉得好不人道。希望我不要被扎得不会说话了……还好,这面一针见血了。
轰隆隆,轰隆隆,核磁共振起来噪音就是大。好在我带着耳塞,这噪音还没能把我给弄疯。当快要结束的时候,噪音也变得有些音乐感了。
折腾了整整两小时,再长一点都要生褥疮了(Bedsore)。很难想象那些躺不住或者不能控制自己或者慢性疼痛的病人是怎样经历的。
不容易啊,当病人……
/美国华人执业医师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