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少车
(广西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6)
莎剧中“heart”修辞格汉译研究
严少车
(广西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6)
文章以莎士比亚《李尔王》《哈姆雷特》《奥赛罗》三部悲剧中的特定词“heart”为研究对象,采用定量与定性相结合的实证研究方法,基于谢桂霞的“辞格翻译方法模型”,对比分析朱生豪、梁实秋、卞之琳和孙大雨等人的译本,探究译者对剧本中“heart”修辞格汉译处理的得失,发现四位译者基本保留“heart”的修辞格式,在其辞格内容上虽处理得各具特色,但仍需完善。
莎剧;heart;修辞格;辞格翻译模型;翻译
莎士比亚堪称“语言大师”,善于运用修辞,其作品的语言颇具艺术魅力。自我国引介莎剧以来,国内莎学专家、学者重视莎剧修辞研究,研究成果丰硕,如徐鹏的专著《莎士比亚的修辞手段》,较为系统地分析了莎翁如何娴熟运用各种修辞手段和语言技巧。[1]经文献检索,对于莎士比亚四大悲剧辞格翻译的研究,国内学者主要倾向于以其中一部或几部作品及相应译本为语料,研究其中几种特定辞格的翻译,且主要采用“以原文为基准”的研究方法,如王亚丽通过对比探析《哈姆雷特》朱生豪译本和梁实秋译本对隐喻、双关、反复辞格的翻译;[2]李士芹从《哈姆雷特》三个较典型的译本,考察译者对剧本中9种修辞格的翻译效果。[3]而对莎剧中特定词汇辞格翻译的研究却是屈指可数。鉴于此,本文以莎士比亚悲剧《哈姆雷特》《李尔王》《奥赛罗》为考察对象,采用定量与定性相结合的实证研究方法,以三部剧本中heart涉及的辞格为切入点,基于谢桂霞的“辞格翻译方法模型”,[4]考察朱生豪、梁实秋、卞之琳、孙大雨等译本,探究四位译者对剧本中heart修辞格汉译处理的得失,以及译者如何更好地进行辞格翻译。
(一)“heart”辞格的分类
英国莎学者Vickers指出,修辞格的使用是对日常语言常规的偏离,修辞格可以划分为两类:义变辞格(trope)和形变辞格(scheme),前者通过改变词义达到特定的修辞效果,如暗喻、转喻等;后者则通过偏离词语的正常形式及排列顺序达到某种修辞效果,如反复、倒装等。[5]本文在此辞格分类框架下,将三部剧本中heart所用的辞格细分为义变修辞的明喻、暗喻、转喻等9种,及形变修辞的头韵、反复等4种,共13种(见表1)。
由表1可见,三部剧本中heart共出现135次,其中涉及的辞格:(1)总数108次,义变辞格76次,形变辞格32次;(2)义变辞格中,转喻出现次数最多,其次是暗喻、提喻,分别达22、15、14次;而形变辞格中,反复出现次数最多,其次是头韵,分别达14、13次。
表1 剧本中heart修辞类别与数量统计
(二)“heart”的辞格翻译方法及译本对比分析
莎剧的经典离不开其富于形象化的修辞语言,莎剧修辞语言的翻译是莎学研究的一大关注点。谢桂霞在其博士论文《〈哈姆雷特〉汉译的辞格研究》中指出:在辞格翻译过程,若要较为完整地重现原文辞格的面貌,不仅需考虑原文辞格不同形式构成的“修辞格式”,还要注意原文辞格的“修辞内容”。[4](P38)考察《哈姆雷特》不同辞格的翻译处理方式,谢桂霞建立了辞格翻译模型,总结出辞格翻译的方法,如表2所示。而在辞格翻译对比研究中,其针对修辞格式和内容的翻译先后顺序问题,提出“辞格特点优先考虑”的观点,并在此基础上,构建了辞格翻译判断思考流程,如表3所示,按照从左到右,先考虑辞格特点,再考虑辞格内容的先后顺序,以指导辞格翻译方法的整个思考过程。[4](P48)
表2 辞格翻译方法及代码表
表3 辞格翻译判断思考流程表
由表2可知:(1)就修辞格式而言,辞格翻译有四种处理方式,即若译文保留了原文辞格特点为A类;在译文中改变原文辞格的修辞格式为B类;译文中没有辞格为C类;译文中省略辞格为D类。(2)而“辞格内容”的处理方式也有四种,即保留原文辞格的指示意义则为1类;用与原文辞格意义或联想意义相接近的内容代替为2类;以解释的方式表达原文辞格内容为3类;译文的意义和原文辞格的意义毫无关系为4类。(3)若译者在译文中既保留原文辞格的“修辞格式”,对其“修辞内容”也有所保留,则代码为A1;若译者改变原文辞格特点,且运用辞格内容的联想意义,则代码为B2,并以此类推。[4](P48)
基于谢桂霞的“辞格翻译方法模型”,下文考察朱生豪、梁实秋、卞之琳、孙大雨等译本(以下分别简称朱译、梁译、卞译、孙译),对比分析《李尔王》《哈姆雷特》《奥赛罗》中heart的辞格翻译。限于篇幅,下文仅对三部剧本中heart所用的明喻、暗喻、转喻、提喻、呼告这五种义变辞格,和头韵、反复这两种形变辞格进行分析,且每类辞格各举一例论述。①
1.明喻(simile)
例1 KING …The head is not more native to the heart,The hand more instrumental to the mouth,Than is the throne of Denmark to thy father.(Hamlet,1.2.47-49)②
朱译:丹麦王室和你父亲的关系,正像头脑之于心灵一样密切;丹麦国王乐意为你父亲效劳。——A4
梁译:头和心的亲近,手和口的相助,都不比丹麦王和你的父亲之间的关系更密切。——A3
卞译:丹麦王室对于你的父亲,就像头对于心一样的休戚相关,就像手对于嘴一样的乐于效劳。——A4
孙译:头脑不会跟心儿更加一致,这只手不会跟这张嘴起到作用,比较丹麦的当今对于你父亲。——A1
例1中,莎翁运用“not more…than…”这一喻词,将头和心的关系与丹麦王室和奥菲利亚父亲的关系进行比较,形象具体。对照译文,只有梁译为“……不比……更密切”,表明前者不如后者,这既是对原文辞格特点的保留,更是对“头和心、手和嘴、丹麦国王和奥菲利亚父亲”这些关系进行了明晰化处理,易于读者理解。而朱译和卞译对两者的关系都处理为“如同”之意,虽保留明喻这一辞格格式,但偏离原文“比不上”的意思;孙译虽与原文内容较为接近,但其仅对原文表层意思进行翻译,较梁译的释义性处理则显得拗口、艰涩。
2.暗喻(metaphor)
例2 KENT …Thy youngest daughter does not love thee least,Nor are those empty-hearted,whose low sounds Reverb no hollowness.(King Lear,1.1.153-154)
朱译:……你的小女儿并不是爱你最少的一个,微弱的声音也并不反映空虚和虚心假意。——A2
梁译:……你的小女并非爱你独薄,朴实的言辞是毫无矫饰的,其衷心并非虚伪。——A2
卞译:……你的小女儿爱你并不是最轻微,有些人声音小,显不出内心的空洞,并非是寡情。——A2
孙译:……有些人,他们那不善逢迎的低声里虽不露出内在的空虚,却并非真正的寡情无义。——A2
原文中,莎翁将heart喻为瓶子,当瓶子越“empty”(空的),在外力作用下,其发出的声音就越大,即表明大女儿和二女儿内心的空洞,并凸显她们在利益面前对父亲的无情无义。译文中,各译者均透过表层,译出了原文的深层所指,很好地保留了辞格格式。而在辞格内容上,四位译者灵活运用原文的联想意义,将“empty-hearted”(空心的)译成“虚假、寡情”,讽刺大女儿和二女儿的虚情假意,进而使读者通过“Nor…empty-hearted”(并不是虚伪无情的),意会到小女儿虽“声音小即对父亲说的话不多”,但她对父亲的感情是真挚的。
3.转喻(metonymy)
例3 LEAR So be my grave my peace,as here I give Her father’s heart from her.(King Lear,1.1.126-127)
梁译:现在我既然和她脱离了父女的关系,就让我的坟墓做我的安息之所吧!——A3
卞译:我对她割断了慈爱,如今我只有从坟墓求安逸了。——A2
孙译:如今我对她取消了做父亲的慈爱,但愿我能在死后安心无悔!——A2
例3中,莎翁借用“father’s heart”代替父亲对女儿的爱。四位译者均保留了原文辞格格式即转喻辞格,意会到原文是借“父亲的心”代“父亲的爱”。而就辞格内容而言,除了梁实秋是对原文进行释义性翻译外,其他三位译者将“father’s heart”译成“父亲的慈爱”等相关词语,恰当表达出原文辞格内容的联想意义。
4.提喻(synecdoche)
例4 GLOUCESTER Yet,poor old heart,he holp the heavens to rain.(King Lear,3.7.61)
朱译:但是他,可怜的老翁,却还要把他的泪帮助天空浇洒。——A2
根据试验结果发现贯穿钢筋的直径对波形PBL连接件的极限抗剪承载力表现为随着贯穿钢筋直径的增加,波形PBL连接件的极限抗剪承载力也在增加,但是当贯穿钢筋从20 mm增加到25 mm时,波形PBL连接件的抗剪承载力虽然也有提高,但是明显提高的幅度很小,可能的原因是由于贯穿钢筋截面积占开孔面积较大,使得混凝土中大部分粗骨料不能进入开孔中而影响到波形PBL连接件的抗剪承载力.
梁译:而他,可怜的老人却帮助了上天降雨。——A2
卞译:可怜的老人还洒泪来帮助天下雨。——A2
孙译:可怜的老人啊,他却要上天雨下大些。——A2
heart是人体的一部分,莎翁运用提喻,以“poor old heart”(可怜的衰老的心)指代“可怜的李尔”。四位译者都领会到了“以部分代整体”这一提喻辞格,在翻译时巧妙保留了其特点及内容,即将“poor old heart”处理成“可怜的老人、老翁”等意思,跟后文的he(他即李尔)很好地结合起来。这样翻译形象鲜明、通俗易懂,读者一看便能很快联想到李尔受女儿虐待后的悲惨处境。
5.呼告(apostrophe)
例5 HAMLET …But break,my heart,for I must hold my tongue.(Hamlet,1.2.159)
朱译:可是碎了吧,我的心,因为我必须噤住我的嘴!——A1
梁译:但是我只好伤心,因为我一定要沉默!——C2
卞译:碎了吧,我的心,因为我不能用我的嘴!——A1
孙译:可是,宁肯心碎吧,我必须住口。——A1
父王被害,母后改嫁,奸诈的新任国王(哈姆雷特的叔父)还要暗杀自己,一连串的打击让哈姆雷特有种天塌的感觉。极度悲伤、有苦不能诉的哈姆雷特,只能与自己的心对话。比较译文,除梁译外,其他三位译者均将原文“break,my heart”的呼告辞格译出,处理为“心碎吧”等意思。而在辞格内容处理上,梁实秋结合原文联想意义,将原文译为“我只好伤心”,看似让读者较好理解哈姆雷特的悲伤情感,但另三位译者的“心碎吧”更能强烈地表达哈姆雷特内心世界的崩塌。
6.头韵(alliteration)
例6 KENT …gave her dear rights To his dog-hearted daughters,these things sting .His mind so venomously…(King Lear,4.3.45-47)
朱译:……把她的权利分给那两个犬狼之心的女儿——这种种的回忆像毒螯一样刺着他的心……——C2
梁译:……把她应得的权益分给了他的狗心肠的女儿,——这些情形刺在他的心上……——C1
卞译:……把她的权利分送给那两个狼心狗肺的女儿——这种种使他痛心……——C2
孙译:……把她的名分反给了那两个狼心狗肺的女儿;这种种刺得他入骨伤心……——C2
原文运用了两组头韵:/d,d,d/(dear,dog,daughters),/t,t/(these things),辞格部分表达的是:原本属于小女儿的名分,李尔分给了那两个残忍冷血的女儿,一回想起自己对小女儿的方式,他心中便一阵阵剧痛。对于“dog-hearted daughters”,各译者将其译为“狼心狗肺的女儿”等词语,虽未保留头韵辞格,但直截了当、形象生动,与原文之意很好地对应起来。
7.反复(repetition)
例7 OTHELLO A liberal hand.The hearts of old gave hands. But our new heraldry is hands,not hearts.(Othello,3.4.46-47)
朱译:一只慷慨的手。从前的姑娘把手给人,同时把心也一起给了他;现在时世变了,得到一位姑娘的手的,不一定能够得到她的心。——A3
梁译:好慷慨的手,从前是由心的结合进而为携手,但是现在的新方式只是携手而不结心。——A3
卞译:开放手!过去是心连手一起给;可是现在兴这套:只交手,不交心。——A3
孙译:一只宽宏的手,旧时候,心与了才联手为证,但我们新的纹章学只顾联了手,心里却未曾相与得。——A3
怀疑妻子“不忠”,奥赛罗说出这番话讽刺妻子。通过比较译文发现,译者对“心”与“手”的两次重复,体现了对原文辞格的保留。对于原文中heart与hand的翻译,均从释义出发,处理为“心手相交、先交心后交手”之意。另外,朱生豪和孙大雨还运用增译方法补充说明,增强了译文的可读性。
朱生豪和梁实秋主要以散文译莎,而卞之琳和孙大雨主要以诗体译莎。通过实例对比分析发现,对于剧本中义变辞格(明喻、暗喻、转喻、提喻等)的翻译,译者们所采用的处理方法主要为A1、A2、A3、A4,既注重对原文辞格的保留,也致力于将原文内容自然而恰当地呈现给读者;其中,A2这一翻译方法为上述译者广为采用,即他们在保留原文辞格“修辞格式”的基础上,多考虑从原文辞格内容的联想意义出发,将辞格翻译的两大要素(修辞格式和修辞内容)很好地结合起来。而就形变辞格的翻译而言,如头韵、反复,四位译者则处理得较为灵活,对辞格的格式和内容各有侧重,对于不易保留的辞格如头韵,他们选择不译辞格格式,着力表达原文内容之意,如例6。但他们依旧重视修辞格式与修辞内容的紧密结合,如例7。总之,以上所引例证中,对于原文辞格特点的把握,四位译者不相上下。就译文质量和可读性而言,在义变辞格的翻译中,梁译优于朱译;在形变辞格的翻译中,朱译则胜于梁译;不管是义变辞格还是形变辞格,卞译较孙译显得流畅自然。
笔者以莎士比亚《哈姆雷特》《李尔王》《奥赛罗》为语料,统计剧本中heart所用辞格,发现该词的义变辞格(如暗喻、转喻)的使用频率显然高于形变辞格(如头韵、反复)。关于heart辞格的翻译,四位译者对原文辞格的处理各有特色。总体而言,不管是“以散文译莎”的朱生豪和梁实秋,还是坚持“以诗译莎”的卞之琳和孙大雨,对于原文辞格的“修辞格式”,他们基本选择保留。而就辞格内容而言,四位译者则各显神通,对于义变辞格的翻译,主要从原文辞格的联想意义或释义意义来处理;对于形变辞格的翻译,也是先考虑原文辞格特点,再着重辞格内容的翻译,处理得较为灵活。梁译的整体质量优于朱译,而卞译也较孙译显得自然得当。
然而,在莎剧辞格翻译中,译者们还应该着力从以下几点完善:(1)对修辞语言具有相当的敏感度和鉴别力,因为辞格翻译的首要关注点在修辞格。(2)重视中西语言表达的差异,以使译文既保存原文的信息,亦能为中国读者所理解接受。上述两点则很好诠释了这一关系问题,即译者们在翻译修辞语言时,需恰当处理原文的修辞格与译文读者感受的关系。[6](P903)(3)译者应勇于面对“部分修辞格难以迻译”的挑战,不断探索更好的译法。
总之,本研究是对近几年来“国内学者们从特定辞格的认知视角来探究莎翁悲剧”的挑战与超越。笔者希望本研究能为后来的莎剧译者和研究者在辞格翻译研究工作中提供一定的借鉴,以期更多的中国读者领略到莎剧语言的独特魅力。
注释:
①三个剧本中,鉴于《李尔王》中heart一词出现最多,达59次,且该词的辞格运用次数也是最多,达50次,笔者主要选取该剧本中的典型实例,进行汉译对比研究。
②本文所引例证均出自阿登版莎士比亚(THE ARDEN SHAKESPEARE)《威尼斯商人》(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2008)。
[1]徐鹏.莎士比亚的修辞手段[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1.
[2]王亚丽.两个《哈姆雷特》中译本修辞格翻译对比研究[D].西北工业大学,2004.
[3]李士芹.从《哈姆雷特》三个中译本看莎剧中修辞格的汉译[J].安徽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5).
[4]谢桂霞.《哈姆雷特》汉译的辞格研究[D].香港理工大学,2010.
[5]Salmon,Vivian and Edwina Burness(eds).A Reader in the Language of Shakespearean Drama[M].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Amsterdam/Philadelphia,1987.
[6]刘瑞,刘建宁.翻译实践中对比修辞与读者意识的关系体现[J].哈尔滨学院学报,2014,(12).
责任编辑:李新红
The Treatment of Chinese Version of the Figure of Speech of “heart” in Shakespeare’s Plays
YAN Shao-che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Guilin 541006,China)
This research deals with the word “heart” in “King Lear”,“Hamlet”,“Othello” with a mixed approach of qualitative and quantitative analysis. Based on Xie Guixia’s “translation model for rhetoric”,a comparative analysis is done on the current translated versions,respectively by Zhu Shenghao,Liang Shiqiu,Bian Zhilin,and Sun Dayu. The research discovers that the four translators basically keep the original figure of speech of “heart”. Their strategies are different and the contents of the figure of speech are of various characters. It is argued that there is still room for improvement in their translations.
Shakespeare’s plays;heart;figures of speech;translation model for rhetoric;translation
2016-06-07
2015年广西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项目,项目编号:YCSW2015077。
严少车(1992-),女,壮族,广西贵港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翻译理论与实践研究。
1004—5856(2017)06—0102—05
H315.9
A
10.3969/j.issn.1004-5856.2017.06.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