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步曾
当年的上海,一户朱姓人家,殷实而貌似幸福。但家主人朱穰丞远渡重洋,前去法国,再到苏联,便音讯杏然,不知下落,已有十余年之久。因此,朱家人终日忐忑不宁,长年郁郁寡欢。
一天,有一个约四五十岁的外国女子突然上门来找朱穰丞。她向朱的妻子和女儿自我介绍,说她是德国诗人克拉拉·勃鲁姆,在莫斯科与朱穰丞相识,1938年4月18日,她接到朱穰丞的电话,他说要回中国,从此音讯全无。她知道朱穰丞在上海有家,就到上海来找他。
朱穰丞的妻子王季风告诉她,朱穰丞没有回来过。但她不相信,以为王季风把朱藏了起来,不让见面。而王以为这个外国女人找错了人,就拿丈夫的照片给她看。不料,她一眼就认出要找的正是此人,并恳求王把照片送给她。王虽大为不快,但还是同意了她的请求,并留她在家里住了几天。勃鲁姆在朱家住了三天,果真没有见到朱穰丞,这才相信王没有骗她,她决定留在中国,希望总有一天会与朱重逢。
原来,1937年,勃鲁姆在莫斯科的国际劳动服务中心结识了朱穰丞,并爱上他。朱没有暴露自己共产党员的身份,也没有说出自己的住址,但是把其他一切对她如实相告。
勃鲁姆和朱穰丞热烈相恋了4个月,而且每周只见面两次,就劳燕分飞。到1938年4月18日,朱穰丞打电话向她告别,就此失踪了。当时苏联肃反运动如火如荼,这段恋情虽然短暂,对勃鲁姆来说却是刻骨铭心的。
勃鲁姆在1947年来到上海,1948年9月,她曾被同济大学聘用,教授德国语言、文学,但不久后被解聘,转到联合国救济总署在虹口设立的国际难民营工作。后来解放军挺进北平,她随即在1949年1月到北京,继而又到上海、南京、广州遍访朱穰丞的朋友夏衍、萧三、冯乃超、罗鸣风等人。他们都说,朱穰丞没有回来过。后来,国际难民纷纷迁离上海,勃鲁姆决定留下教书。
她为自己取了中国名字“朱白兰”:“朱”借用“朱穰丞”之姓,“白兰”与“勃鲁姆”谐音,又有“洁如白兰”之意。她此后移情于教育,學生中有许多后来在德语教育界和翻译界都颇有名气。
翻译家林文斗曾撰文回忆朱白兰。1947年,林在北四川路的一家小饭店吃晚饭时,经常见到一位穿着朴素、外貌忠厚的外国妇女也在那里吃饭,说一口带德国口音的英语。相熟之后,林知道她的中文名字叫“朱白兰”,在同济大学教德文。后来,林应朱的邀请到她的宿舍做客,见到她与一个中国男人朱穰丞的合影,朱白兰讲述了她与朱穰丞相爱的经过。朱白兰对朱穰丞的苦恋,历时三十多年。她这种刻骨铭心的痴情,更由于朱穰丞的音讯杳然、生死未卜而令人感动。
1990年年初,朱家得到了朱穰丞确实遇难和恢复名誉的消息。苏联最高苏维埃发布命令称:朱穰丞于1938年4月15日被哈萨克共和国内务部拘捕,1939年6月以“间谍罪”被判处在劳改营监禁8年。1943年1月17日服刑期间,他死于西伯利亚劳改营地。
朱穰丞的儿子在1994年赴俄罗斯参加学术会议期间,去西伯利亚父亲葬身之处,捧了一手不泥土带回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