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的时候他就说过他爱她

2017-06-30 12:35人海中
看小说 2017年7期
关键词:南安

人海中

婚宴当天晚上望军喝醉了,醉得都没有办法行房,朱珊替他脱衣服,他赤红着脸,含糊地发着声音,想反复地叫一个人的名字,幸好还残留着一丝清醒,最后还是没有叫出来。

只是那样压抑的感觉,让他死死按住了胸口,一夜都不能顺利呼吸。

望军读的是省里最好的高中。

在这四堵高墙之内的学生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凡事无谓的官贵子弟,另一种是望军。

一个教室里坐着四五十个人,颜色鲜丽的羽绒服中夹杂着的不协调的那件棉衣,永远属于读书最好的那个。

但是如果有选择,谁要穿那样厚重又不抵寒风的老棉袄?

望军没有选择,他自幼丧母,考入高中的第二年父亲又在贫瘠中病死,现下负担他生活与学费的是他唯一的亲姐,姐姐比他年长许多,嫁了一个开出租的老实男人,靠打零工供养自己的弟弟,在每次开学的时候愁苦地望着望军的学杂单,几天都不说话。

望军时常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但又不舍得不读书。

像他这样的家境,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初中毕业便终止学业,但望军的书读得实在太好了。

好到初三时的班主任拿着录取通知书到他父亲病床前哀求,请他不要让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放弃学业,那样是令人痛心疾首的。

因为延续学业,可能是他这一生唯一的一个脱胎换骨的机会。

望军最终拿到了减免学费的特困生资格,再加上一些亲戚的帮助,得以进入高中。踏入高中的第一天晚上,望军对自己说,如果这世上真的存在那个万分之一的机会,那他一定不会错过它。

望军的书读得确实是好。这样的一个学校,老师的面目总在如山的题量之后隐晦不明,每日完成所有应交任务的时间跨度是上班族的极限,将近凌晨都能看到在微弱的厕所灯光下苦读的同班,每一场考试都是一次没有硝烟味的战争,考试之后附带标准分的排名表在教学楼一层大门入口处张贴公布,排名靠后的那些孩子,走过时都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剑,随时都会落下来。

望军是没有这样的烦恼的,每一次张榜,他的名字必定位列三甲,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幸运了,家长会的前夕,为之抑郁失眠的都有许多。

只有宝佳那样的孩子会在它面前笑得出来,还说,“所以我爸妈从来都不来开家长会,真要来了,想找到我都得费点功夫。”

说这个话的时候,宝佳父亲的秘书刚从教员办公室出来,夹着包,立在她身后小心地陪笑,等着与她说一句话。

望军并不讨厌宝佳,这样家庭出来的孩子,有时反比大部分人单纯又天真,眼睛透亮,看出去的世界都是另一种颜色的。

更何况,宝佳是南安的好朋友,而南安,是望军心爱的女孩子。

望军所在的班里,有三个可以减免学费的特困生名额,南安是其中唯一的女孩。南安的家在偏远得地图上都没有标识的山里,笑起来的时候一边腮上会显出一个深深的酒涡。

能够拿到特困生资格的孩子,真的是很穷,但即使是穿着最粗糙的布衫,南安都能让人觉得她笑起来是一道风景,尤其是在开学时自我介绍的时候,南安大大方方地立在讲台前,报完自己的出生地之后望着所有人茫然的目光,就说了一句。

“那我给大家唱一支山歌吧。”

然后她就唱了那首歌,歌里有青山绿水,白云悠悠,还有她因为深吸气而微微挺起的少女的胸膛,望军觉得,教室里的温度因为男孩子们无法控制的某种冲动而提高了至少两度——其中当然也包括他的。

之后望军就与南安走到一起了,或许是因为他们俩共同的背景,或许是因为对彼此的理解,或许是因为某种程度上同样的优秀,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到自然而然的。

除了每一年开学缴费的那几天之外,望军的高中生活过得并不难熬。再难的习题到了他手中也会变得服服帖帖,其他人需要彻夜不眠才能完成的东西,他往往在课间就能够结束。精力够用,其他事也就做比其他人更加好,常替老师们跑腿,踢球的时候一个人跑满场,还很热心,班级野炊,几乎所有的炉子都是他一个人生起来的。

望军成了罕有的,成绩一流,人缘也一流的高材生。

总有人排队等着他的作业,宝佳就是最踊跃的那个,宝佳十八岁,唇红齿白,黑色的齐眉刘海,家境优越,是众多男生追逐的对象,没有太多的时间花在彻夜完成那些无止尽的习题上。

望军仍旧不讨厌宝佳,宝佳也一样,有时还特地跑来跟他打好关系,拍他的肩膀叫大师兄,让他多多罩着她。

望军就笑,“为什么我要罩着你啊?”

“因为我是南安最好的朋友啊。”宝佳说得理所当然。

望军把这句话说给南安听的时候,南安正在生化实验室里独自收拾着,听完他的话就笑了,一边笑一边还要小心瓶子里的氧化水,因為忙碌许久,头发都有些散了,初夏的夕阳从大玻璃窗外射进来,照得她发角边细碎的一团金光。

“你笑什么?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南安摇头,又点头,抿着嘴憋着笑,“宝佳真的这么说了?她以为这样说,你就真的会为了我而罩着她了?”

望军看着她鬓角的那一点柔光,心里温柔地动了一下,然后以超出他年龄的郑重,点了点头。

南安微怔了一下,然后又笑了,很美。

太阳快要落下去了,偌大的教室里空荡荡的,他们在窗边接吻,彼此生平的第一个吻,两个人都带着些朦胧的虔诚,嘴唇分开的时候,望军说,“南安,我爱你。”

三年时间转瞬而过,黑色七月刚过,宝佳的父母便决定送她去德国留学,凭着三年来作为一个热心帮忙一切班级事务甚至老师家中私事的优秀学生,望军因老师们的一致推荐而拿到了一个弥足珍贵的保送名额。

南安也是优秀的,录取通知书收到之后,虽然进的是与望军不同的大学,但是与他的一样,都在北京。

宝佳仍旧是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公主,因为飞德国要去北京转机,就兴高采烈地邀他们同行,望军还没有说话,南安已经拒绝了。

反正是非常好的朋友,也没必要撒谎,南安就说,“机票太贵了,我们打算坐火车过去,到北京再见吧。”

机票对于望军和南安来说,确实是太贵了,望军虽然保送大学,也拿到了最高额的奖学金,但是四年的生活费用仍旧让他的姐姐感到不胜负荷。

幸好望军父亲去世的时候,留下了一间小而简陋的公房,姐姐咬牙将它卖了,把钱放到望军的手里时对他说,“这就是你读书的费用了,能读就读下去。”

望军明白这些钱意味着什么,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不能读下去,他在自己的故乡就連一个安身之所都将不会再有。

南安也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没有退路的孩子。

望军与南安最终是坐着最便宜的硬座去的北京,望军一直记得那张车票的价钱,167元,学生还可以打对折,但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可以承受的极限了。

对于大城市消费水平的恐惧让他们几乎带上了生活中所需要的一切,蛇皮袋沉重得如同水泥板,望军提着两个,背着一个,南安也是一样,上车的时候两个人都是狼狈不堪的。

硬座车厢永远是最拥挤的地方,因为是夏天,到处里充满了混杂腻热的人的味道,稍动一动就会招来白眼或者低声咒骂,火车还未开动,坐下来的时候南安热得浑身是汗,散落开来的头发粘腻在脸颊上,又因为负重太过,肩膀上深深的两道勒痕,看到望军看着自己,虽然勉强,还是对他微微地笑了一下。

即使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更为狼狈,但这一刻,望军的胸膛上的某块地方,疼得像是被人用力踹了一脚。

如果他不是望军……

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女友有这样狼狈的时刻,尤其是他还在她的身边,但他是望军!

火车发动,望军在单调的嘈杂声中沉默,前所未有地这样厌恶自己的现在。

南安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转变,稍微喘息了一会儿之后弯下腰,拖出座椅下的袋子找泡方便面的杯子,还问他,“想吃什么味道的?我去泡。”

问了两声望军都说不,再多问一遍,他就猛地粗了声音。

“说了我不吃!”

南安就是一愣,接着便沉默下来。

却是望军心一酸,立刻软了声音,“对不起,我刚才在想事情,你别生气。”

望军偶尔会这样莫名地发作一下,南安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她喜欢他之后变得柔软的声音。哦,不,她怎么会生气?她是那样热烈地爱着面前的这个男孩子。

南安觉得,在北京的四年大学生涯,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这个城市大得离谱,望军与她的大学分开在城的东西两头,见面就成了一种时间与精力的拉锯战,但是他们乐此不疲,她常常坐一个多小时的地铁,只为与他在吵嚷的学校食堂里吃一顿饭,然后两个人牵手在校园里散步,一直走到月光都变得冷清。

望军延续着他在学业上的出类拔萃,与导师的关系也好,经常参加一些只有研究生有资格进入的项目——当然是有津贴的。

但他节俭惯了,手头略微宽裕,也很少花用,只是把钱存起来,还对南安说,这些都是为了预备着未来的某一天。

南安就微红了脸,也不追问他预备的究竟是哪一天。

望军是个精力充沛的人,读书又花不完,多余出来就参加了学校里的登山社,常挑战艰难险峻的高山,南安也跟着一起去,她是山里出来的孩子,爬山最是拿手,总是和望军爬在最前头,在顶峰等着那些气喘吁吁的同伴。

那些后来者满头大汗扶着膝盖上得山来,看到他们肩靠肩地立在一起,偶尔南安还在山顶的风里唱着歌,总有人要说一声,“哟!神仙眷侣啊!”

登山社渐有名气,来参加的人就多了,有些只是凑热闹,来个一两次,体力跟不上也就放弃了。

也有特别的,比如朱珊,明明从第一次就爬得艰难至极,但几乎次次都来。

有次实在不行了,还要体力最好的望军折回头帮忙,不巧遇上山里暴雨,望军好不容易才找到躲在山腰洞里的她,回来时两个人都是一身狼狈。

南安那段时候家里出了些事情,请假回了老家,回来时才听说这件事情,唬得两只手一起伸出去放在望军的脸上,嘴里还问,“怪不得我前些天眼皮直跳,你没出什么事吧?”

望军没说话,南安觉得不对回过头,才发现望军宿舍的门都没有关,有个女孩立在那里,覆肩长发,齐眉刘海,也不知看了他们多久。

南安立刻就脸红了。

望军这才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话,“南安,这是朱珊。”

朱珊与望军读的是同一所大学,也不是北京人,从天津过来的,家里条件好,父母又疼女儿,学校宿舍都不让她住,就在周边买了一套公寓,方便女儿读书。

朱珊长得并不算太好看,但是家境优越的女孩子总给人一种微妙的感觉,或许是对什么都不太计较,或许是对什么人都不太放在心上,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把她们与身边普通的女孩区分了开来。

再说朱珊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穿得也好,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系里的男生暗暗注意着她,她却从不对他们假以颜色,话都不多说一句,反让人更是对她注目。

只有望军有时会有错觉,觉得她在背后长久地看着自己,但一回头,却只看到她的后脑勺。

望军觉得好笑,人家一个大小姐,又怎么会注意到他,是以当有一天登山时朱珊突然抓住他的手,问他是否愿意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他竟发了许久的呆。

那天南安并不在他身边,自从她找到固定的打工处所之后,已经很久没有时间参加登山社的活动了——她原本就不是这里的学生,又那么忙。

朱珊没有等到望军的回答,额角就涨红了,脸却还是白的,少女的高傲与执着矛盾地纠缠着,挣扎中渐渐嘴唇都有些发抖,对这个男孩,她是抱着志在必得的心思的,她看到了他的优秀,也并不介意他的出身,看到他牵着另一个女孩的手,她连心都是痛的。

朱珊想到这里,忽然就没了勇气,抓住望军的手也松开了,掉头就往山下走,才走出两步手就被拽住了,回头看到望军的脸,他是最喜欢户外活动的,人又站在高处,黝黑帅气的一张脸让她只能仰视。

他开口对她说话,短短两个字都说得有些断续。

他说,“别走。”

朱珊愣住,然后就笑了,因为太过喜悦,都没有注意到他跟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是看着她的。

转眼大四,所有人都开始忙碌地寻找出路,决定自己的未来。南安在会计事务所实习,每天忙到凌晨两三点,导师又来找她谈保研的事情,忙得她都没有时间去找望军。

望军也一样,一开始是见面的次数因为两个人都忙而减少,渐渐连电话都少了,南安知道望军是个凡事都要做到极致的人,但她更相信以望军的出类拔萃,留在北京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或许他有其他的打算?可他们是说好了要一起留在北京的。南安不知何时起对于两人的关系略微有了心慌的感觉,她觉得望军渐渐离她远了,他再不是过去那个两个人分吃一碗阳春面都会相视微笑的男孩,他现在会皱着眉头说“南安,你怎么还穿这件衣服?”或者“南安,你的想法怎么还跟以前一样幼稚。”

仿佛在提醒她,过去的一切,都是需要抛掉的。

当然,望军的改变大多是好的,他变得健谈、有风度、会搭配衣服,在许多场合侃侃而谈的时候,多远都让人觉得闪亮。

南安不知道这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但它的确在望军的身上变得越来越明显,当然,数年的大城市生活也让南安有了许多的改变,但相比之下,现在的望军令她觉得陌生。

但是只要拿起电话,一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她的心又情不自禁地安了下来。

怎么会呢?那是望军啊。她十六岁时便与她在一起的男孩子,夕阳下彼此交换青涩的初吻,牵着她的手一同爬过无数座山峰,她爱夏天的夜晚靠在他的肩膀上看星星,也爱冬天的时候把冰冷的手指放在他的手掌里。

十几岁的时候他就说过他爱她,而她也爱着他。

这样经年累月的爱情会变成一种超越亲情友情的强大力量,南安比相信自己还相信他。

所以等到其他人来告诉他,望军就要与朱珊一起出国深造的时候,南安的感觉只有晴天霹雳来形容。

她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保持住不在他们两人共同的朋友面前尖叫出来。

再坐到一起的时候,两个人都是长久地沉默。

最终还是南安先开口。

她问他,“为什么?”

望军要过了许久才能说出话来,声音有点发涩。

他说,“对不起。”

“你跟朱珊……”

他又过了许久才出声,“她……”第一个字说出来之后顿了一下,之后就顺畅了许多。

他说,“对不起,南安,她比你更适合我。”

南安要用两只手撑住膝盖才能避免自己把骨架子都抖散了,她很想抱住他再问一千遍为什么,很想扑在他身上痛哭流涕,但她从望军的眼神里看到,他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抱着她轻声安慰了,他甚至不会再向她伸出手来。

南安才想到这里,手腕就重了,她机械地低下头,看到望军的手背,他抓得很紧,黝黑的皮肤与她的白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只这一下他就放开了。

站起身来的时候,望军又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是,“再见。”声音有点哑,但他还是走了,步子快且大。

南安呆呆地望着那个背影,终于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泪如倾盆。

望军很快与朱珊结婚了,婚礼包下了天津当地最好的酒店,无数的圆桌浩浩荡荡地摆满了数层,但属于望军的亲属只有他的姐姐一家,三口占据了硕大无比的主桌上的一个小小角落,用震惊而茫然的眼神看着面前的一切。

婚宴当天晚上望军喝醉了,醉得都没有办法行房,朱珊替他脱衣服,他赤红着脸,含糊地发着声音,想反复地叫一个人的名字,幸好还残留着一丝清醒,最后还是没有叫出来。

只是那样压抑的感觉,让他死死按住了胸口,一夜都不能顺利呼吸。

之后望军姐姐的一家便移居天津,在那里有了安稳的工作与生活,而他与朱珊一起去了英国,硕博连读,昂贵的学费与生活费令人乍舌,但现在的望军已经不需要担心那些了。

朱珊也不需要担心,她与她爱的男人远渡重洋,那里有他们的新天地与新生活,她的爱情尘埃落定,终于可以休息了。

七月的时候,宝佳回国度假,在北京与南安见了一面。

两个人都改变了许多,宝佳明显地沉稳了,南安却是更瘦了,一双大而分明的眼睛,笑时都带着许多內敛的情绪。

宝佳问起她以后的打算,南安就说自己已经接受了一家著名外资的OFFER,三个月的实习期已经快过去了,接下来就是正式入职。

宝佳很惊讶,“你不是可以保研的吗?为什么不读下去?”

南安还没回答宝佳就接着说,“如果是因为学费,我先借给你啊。”

虽然在国外生活了四年,但宝佳还是那个明朗热心的宝佳,南安感激地看着她,但还是摇头,“我想过了,这个公司很难进,各方面条件都是最好的,与读研相比,这样好的工作机会更难得,更何况三年之后就业形势也不知道如何,还是先在北京稳定下来再说吧。”

南安轻轻地说着,顺畅得像是已经重复过无数次了,一个字都没有提到望军。

但宝佳是知道望军的事情的,那么多的同学,总有人会提起,她因为这件事情,对望军暗地里咬牙了许久,是以明知道他也在欧洲,却连一封信都没有与他通过,望军也像是有些察觉,除了刚到英国的时候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后来就沉默了。

那天南安与宝佳聊了许久,最后两人在深夜的餐厅外依依惜别。人在一定的年龄就会知道,有时候说了再见,很久甚至一生都不会再见了,所以能够见面的时候一定要珍惜。

南安在第二天早晨又接到了导师的电话,最后确认南安的意向,听到她的回答之后语气惋惜,挂断电话之后南安在街边立了一会儿,她不想继续读研吗?不,她很想,如果有选择,谁愿意放弃继续学业的机会,只是她没选择。

她与望军不一样,她仍旧是那个没有退路没有选择的南安。

望军……南安已经克制自己不再去想那个名字很久了,可是这突然的一闪念,又让她在熙攘的十字路口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宝佳在五年之后才再一次见到了南安,仍旧是从德国飞回北京,南安来接机,就等在机场出口处。

五年过去了,南安早已在北京生根落地,事业做得成功,人也挺拔精神,还两年前结了婚,丈夫是同行里的精英,在圈子里很有些名气,宝佳虽然没来得及赶回来参加婚礼,但也从德国寄了贺礼回来,两人一直都保持着亲密的友谊。

宝佳仍是与多年前一样,老远就一声尖叫,然后扑过来抱着南安打圈。

南安一边笑一边阻止她,但还是差点被她带得差一点坐倒在地上,幸好她身后有一双手迅速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小心,南安。”

宝佳这才发现南安身后的男人,南安靠着他站稳身子才开口,给他们介绍。

“宝佳,这是我丈夫一平,一平,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宝佳。”

一平对宝佳点头微笑,宝佳是看过他与南安的结婚照的,但这时仍是对南安吹了声口哨。

“南安,你老公很帅啊。”

南安就笑,说,“就你嘴甜,少来。”

吃饭的时候宝佳才知道南安已经怀孕四个月了,宝佳也结婚三年了,整天都说要生要生,但到现在都毫无动静,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免不了又是一阵大呼小叫,又伸出手去拍南安,说她不够义气,这样的消息也才通知她。

一平一直在旁边安静坐着,偶尔为南安夹菜,这时却伸过手来,揽住妻子的肩膀,正好挡住宝佳大力拍下来的手,宝佳知道他的意思,收回手的时候就吐了吐舌头,小声说,“好吧,我知道你现在是国家级保护动物。”

大家一起笑起来,宝佳笑着笑着忽地微楞,再看一平的脸,刹那间许多唏嘘。

她竟然才发现,这个叫做一平的男人,这个南安所嫁的男人,笑起来的时候,原来这么像望军。

宝佳回到德国之后又接到了望军的电话,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联系了,久到宝佳几乎都忘记了自己在欧洲还有这么一个老同学在。

两个人略微寒暄了几句,彼此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近况,望军已经读完了了博士后,在欧洲顶尖的研究所专攻太空特殊材料的研发,也有在大学里任教,带博士生课程。

宝佳知道这些意味着什么,这个从贫寒低微中走出来的男人,终于脱胎换骨,成了一个再成功不过的顶尖人物,可她仍旧对他心有芥蒂,他是那个丢弃了她最好的朋友的男人,她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一点。

因为宝佳不太热络的态度,两个人的通话就变得有些尴尬,望军在最后突然开口,问宝佳,“我听说南安结婚了,你知道吗?”

宝佳愣了一下,一句“与你何干?”差一点冲口而出,但是电话那头那个男人的声音与语气让她说不出那样的话来,她在数秒之后才回答,“是,我见过他们了,她老公很优秀,两个人感情特别好,哦对,她已经怀孕几个月了,快要当妈妈了。”

望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好的,如果她生了,麻烦你告诉我一声是男孩女孩,我一直……挺惦记着她的。”

宝佳想一想,答应了,挂上电话之后跑到客厅一把抱住正在打电脑的老公,抱得他莫名其妙。

“干什么?”

“没什么,快说老实话,你爱我吧?没有念念不忘的初恋女友吧?不会跟我躺在一起的时候想着别人吧?”

说得她老公哭笑不得,一连串地点头又摇头。

因为是最好的朋友,宝佳一直在算着南安生产的日子,隔几天就与她通电话,但是望军的那个来电,她却踌躇再三都没有转述南安听。

即使是宝佳这样没心没肺长大的孩子,都知道有些东西是不能触碰的。

到了预产期将近的前一周,宝佳又拨了电话到北京,电话许久都没有人接,宝佳觉得不安,又拨南安家里的号码。

电话终于被接起,那头传来的是一平的声音,疲惫里带着许多紧张与兴奋。

“是宝佳吗?南安已经生了,昨晚。”

宝佳“哇”一声叫出来,一迭连声地追问,“真的真的?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南安呢?她好吗?”

南安生了个女孩,比预产期提早了一周的时间,生的时候是难产,一度很是凶险,幸好一平送医及时,剖宫手术也成功,现在已经母女平安,一平是回来拿些替换衣服的,正好接到了宝佳的电话。

一连串话听得宝佳心惊肉跳,挂上电话之后还坐在原地顺了许久的气,半小时之后南安打电话过来,声音还有些虚弱,但还是听得出许多初为人母的喜悦。

两个人讲了一会儿话,宝佳说,“南安,你可把我吓死了,我都不敢生孩子了。”

南安在那头轻轻地笑,最后突然说,“宝佳,他打电话给我了。”

即使南安没有说出那是谁,宝佳也心知肚明。

那头传来孩子的哭声,南安便与宝佳说了再见,没再多说些什么。

宝佳是个急性子,放下电话之后耐不住,立刻就拨了那个数月之前的号码。

那是欧洲的凌晨,望军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背景还有一个模糊的女声,问他,“望军,你去哪里?”

宝佳有点抱歉,第一句话就说,“你们都睡觉了吧,吵到你们了。”

望軍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听电话,回答她,“不要紧,我和朱珊都睡得迟。”

宝佳听到朱珊的名字,就更是后悔,觉得自己简直是无事找麻烦,但是望军接着就追问,“怎么了?是不是南安有事?”

宝佳立刻回答,“不是,她很好,已经生了,是个女儿,母女平安。”

望军就“哦”了一声,然后宝佳听到“叮”一声打火机的声音,好像是他在点烟,之后才是他的回答,“我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宝佳明知故问。

望军倒是不隐瞒,直说道,“我早晨打了电话给她。”

宝佳不能理解,“你怎么知道她生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我昨晚眼皮跳得厉害。”

宝佳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自己不把一声叹息在电话里叹出来。

宝佳在第二天的清晨之前才真正睡着,睡下了还做梦,梦里自己还是个高中生,与南安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南安还是那个瘦瘦的穿着花布衫的女孩子,一边上课一边回头看教室最后那个空空的位置。

宝佳听见自己说,“别看啦,望军不过迟到一会儿,你就这样织女盼牛郎。”

南安转回头来,“可是我眼皮跳啊,我很担心他。”她这样说着,带着一点羞涩,非常美丽的一张脸。

梦到这里,宝佳突然醒了,晨光里她的身边只有自己的老公,安安稳稳地睡着,低低地发出鼾声。

宝佳在这一刻,从未这样深刻地感觉到爱情是这样渺小的一个东西,她默默地翻了一个身,紧紧抱住了身边唯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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