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聃
在如此过度强调个人主义的时代,我们的标记和修饰并不会被视为某种异想或离群倾向,而单纯被当作一种个人表达而已。
最近因为美妆大师在社交网络上的脑洞大开,让文身贴纸又火了一把。没错,就是小时候玩的那种可以印在皮肤上或者文具上的胶感印花。这次潮人们甚至把它贴在了眼皮和嘴唇上。若是贴在嘴唇上,先要打一层底,打造亚光无油的表面好让文身贴更服帖,然后再上一层透明的釉,呈现水润嘟嘟的效果。若是贴在眼皮上,倒是可以省去打底的步骤。
就这样,一场以文身贴为题的创意大赛在Instagram上蔓延。星空、钻石、玫瑰、动物图腾、emoji表情,上百种形状新奇的迷你贴任凭发挥。还记得金·卡戴珊曾经说过:“别往宾利上贴车贴。”然而,贴纸的地位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它早已从儿童生日会上的道具变成了时髦配饰,出现在各大时尚媒体和大品牌活动上,歌星碧昂丝、明星莎拉·杰西卡·帕克、超模卡拉·迪瓦伊都展示过她们定制的成品。这股热潮从何而来?据说是被2015年佳士得一场拍卖鸡尾酒会挑起的。买家们被卡拉瓦乔、鲁本斯等人的拍品吸引而来,却意外发现了仿效艺术品制作的文身贴,它们有些是博斯作品中的魔鬼形象,还有些是丢勒的花押字签名图案。这让那些身着汤姆·布朗等名牌的来宾们饶有兴致地贴满了手臂。
这家让人两三天都挽起袖子秀个性的文身贴公司Tattly,和很多知名艺术家合作过,包括创造了“I ? NY”标识的梅顿·戈拉瑟(Milton Glaser)等。硅谷投资公司的设计合伙人这样评价它,“文身贴从前属于低端市场,但Tattly找到了通过高品质内容把它变成时尚产品的途径”。它推出的第一批图案中,有一只用彩铅笔笔触设计的80年代风格的糖果色卡西欧手表,上面写着“晚了”(late),至今仍是畅销款。
品牌们也随即开始定制自己的文身贴,比如新闻博客Mashable,为SXSW音乐节的展台预定过6种专有表情的文身贴;奢侈品牌Maiyet在瑞士格斯塔德的VIP晚宴桌上摆着标志之一的象形文字式黑羽毛文身贴;Wilhelmina模特经纪公司预定过金色的字母“W”和“XOWilhelmina”,专门用于巴塞尔艺术展、科切拉音乐节和纽约时装周等场合。
说起来,文身和时尚的关系素来“暧昧”。从1989年,马丁·马吉拉秀场上出现的那件肉色半透明以部落刺青为花纹的衣服之后,人们突然发现了这种符号的魅力。高缇耶、香奈儿、川久保玲或凸显文身元素,或以其为灵感结合设计。2010年,纪梵希设计总监里卡多·堤西把秋季系列主题定为骨架,在以缎面贴身剪裁的裙装上,借用蕾丝贴花、珍珠和施华洛世奇水晶的渲染,隐约可见如文身般蔓延开来的花纹轮廓。
当Lady GaGa的造型师,同时也是蒂埃里·穆勒的设计师尼克拉·弗米切提在脸书上发现了通体骷髅刺青的“僵尸男孩”,立即把他护送到巴黎为穆勒走秀。随后他又出现在Lady GaGa的MV《Born this Way》以及泰瑞·理查森掌镜的巡回演唱会宣传片里。如今,“僵尸男孩”已经成为纽约时装周上一众品牌的座上宾。
就这样,皮肤也成了设计师的画布。为大牌走秀的模特,在眉毛上贴满了细小的装饰物,或是戴起了臂套,远远看去跟文身的效果一样,根本分不清哪些是衣服的花纹哪些是模特的假文身。
据统计在美国和英国,有四分之一的成年人都有文身,这个概率在美国的千禧一代中可以达到50%。根据IBIS World的数据,文身在美国有10亿美元的市场。2016年在美国注册的文身店一共有近4万家,从2011年到2016年增长了13%。
《百年文身》(100 Years of Tattoos)一书将焦点聚集在了这种身体艺术近几代的历史上,随着每一代人在政治、信仰和时尚方面的不同经历,文身的意义以及对它的态度发生了急剧转变。比如,1914年,在海外参加“一战”的士兵和水手以文身来表达对国家的忠诚、对爱人的思念,抑或是对某重大事件的纪念,甚至作为一种好运的象征。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随着中产阶级的迅速扩大,一种更为“文雅”的西方社会开始刻意回避文身,它作为一种抗议和声援的手段被所谓的边缘人群体所接受。历经几十年,当文身如今再次被主流社会所接受,少不了跨越了民权运动、卫生和消毒技术的改善,以及音乐亚文化的影响。
这本书的作者大卫·麦库姆曾为英国另类文化杂志《Bizarre》专门撰写介绍文身和身体修饰的专栏。在为《Bizarre》写稿时,他一直都在关注最新式、最先进的身体修饰技术,但在编撰《百年文身》时,他却深入过去,去探索身体艺术的历史,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那些文身师傅的作品和技术中寻找故事。
“现代的文身极少被用于政治目的,它们绝大多数都以身体艺术的方式作为装饰。”他对《Proper》杂志说,“尽管许多文身师对此感到沮丧,被主流文化所吸收的文身一点儿也不酷了。仍然有些艺术家在为创造具有创新性、挑战性,有时甚至具有攻击性的作品而努力,希望这种业务能够重新回归地下。”不过,麦库姆深知文身永远不会再像几十年前那样具有震撼力了。“从上世纪90年代后期到21世纪初期,当大卫·贝克汉姆和安吉丽娜·朱莉将文身展示给大众之后,这门古老的艺术就永远丧失了它边缘人的标志地位。”他说。这和文化历史学家克里斯蒂·罗森的观点不谋而合,罗森说:“在如此过度强调个人主义的时代,我们的标记和修饰并不会被视为某种异想或离群倾向,而单纯被当作一种个人表达而已。”
用文身来表达自己也开始风行国内明星圈。被《i-D》形容为艺术界的威利·旺卡(电影《查理和巧克力工厂》中的角色,充满想象力)的江宥仪,曾用過方便面做首饰,用运动鞋带做手机充电线。大学选读学习服装设计的她,发现了自己对视觉造型方向的兴趣。她从社交媒体中获得灵感,创作了许多“误打误撞”的大胆设计:比如将推特、脸书和Instagram的主题图案直接印在脸上的“Face Post”系列。
这个系列的起源,她说是因为很喜欢跟肌肤有关的事物。大学毕业之后,江宥仪开始接触文身贴纸,为了庆祝其黏土泳装系列在脸书上的“粉丝”破2000人,她上传了第一个跟文身有关的照片,从那之后就有了Body post。后来的Face post,她一开始只是天马行空地想要把她跟朋友在脸书上发布过的内容贴在脸上。“有点像把脸和身体想象成为我们的社交媒体,在上面发文的概念。”她说。
江宥仪把“skin on skin”当作Face post的2.0版本,她把自己的裸体自拍印在了猪肉皮上,这也是她最满意的作品之一。面对褒贬不一的评论,江宥仪并没有很在意,“我并没有想通过作品去传递什么”。她仅希望让那些跟她一样在质疑的阻力中成长的年轻人做出改变,不要畏惧尝试,畏惧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