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毓颖
摘要:“历史合力论”是恩格斯晚年在运用唯物主义来阐述社会历史发展规律过程中产生的重要理论,同时也是对历史唯物主义的丰富与发展。恩格斯的一生中并没有对历史变革机制作专门的理论化的概括与阐释,他只是在晚年作为与资产阶级学者以及“青年派”论战中提出了该思想,具有其特殊的历史境遇与理论环境。也因此,这一缺乏系统性论述的觀点遭到了来自各方的声音。
关键词:恩格斯;历史合力论;评析
一、历史背景:
19世纪80、90年代,在第二次工业革命的影响下,“电力”开始在日常生活以及工业生产中普及,它再一次将生产力推向人类发展的顶峰,资本主义并没有向世界展现出任何如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所提到的“必然灭亡”的迹象,反而再一次向人们证明其蓬勃的生命力。反观,在经过一系列共产主义运动的失败后的国际共产主义,此时正处于“和平发展”时期与革命低潮阶段,部分机会主义趁此抨击共产主义,马克思主义面临着更加严峻的挑战。
一方是来自资产阶级学者,其是代表人物德国社会学家保尔·巴尔特,他在1890年出版的《黑格尔和包括马克思及巴特曼在内的黑格尔派的历史哲学》一书中,扭曲唯物史观,将其作为“经济决定论”、“历史宿命论”进行抨击,污蔑马克思只承认经济的作用,而没有看到“观念”在对历史发展的影响。
另一方的挑战来自德国社会民主党内部的反对派——“青年派”,该派别以“机械唯物主义”和“庸俗社会学”作为其理论支撑,并将自己宣称为“高尚”的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进行肆意的主观上的解释。恩格斯评价此类人:“第一,显然不懂他们宣称自己在维护的那个世界观;第二,对于在没一特定时刻其决定作用的历史事实一无所知;第三,明显地便显出德国文学家所特具的无限优越感”①。“青年派”的行为使资产阶级学者更是抓住了马克思主义的“辫子”。
在这一历史背景下,恩格斯重申其立场,对歪曲马克思主义者进行批判,同时也为解决青年学者约·布洛赫等人对于该问题的困惑,并在这一过程中更加系统而深刻的阐释的历史唯物主义,这其中便包含着对历史发展动力问题的论述,“历史合力论”由此产生。
二、核心观点:
目前,多数学者认为,对于“历史合力论”的最初阐述源于《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以下简称 为《终结》)。“历史合力论”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伴生物”,其根源确应在这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概论式著作中追寻。该著作彻底阐明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德国古典哲学之间的关系,同时对历史唯物主义作了系统的论述。其中关于“历史合力论”的观点虽是最初阐释,但相较于之后的两封复信有着更为具体的理论语境。
在《终结》中恩格斯讲到:“无论历史结局如何,人们总是通过每一个人追求他自己的、自觉预期的目的来创造他们的历史,而这许多按不同方向活动的愿望及其对外部世界的各种各样作用的合力,就是历史。”②这一情况下的历史发展产生了“同没有意识的自然界中占统治地位的状况完全相似的状况”,即历史发展并没有受单个人的控制,它产生了与最初预期不相符的偶然性结果,但这一结果又具有符合历史发展规律的必然性,这表明“偶然性始终是受内部的隐蔽着的规律支配的”,而我们的任务在于发现并把握这些规律。当然,这部著作中的“历史合力论”还只是雏形,其中对于单个力之所以不同的原因以及由单个力到合力的形成过程并没有提及。
之后,恩格斯在《致约·布洛赫》中对“历史合力论”作了完整阐释,并在《致博尔乌斯》中作了更加简洁的概括。其经典表述为:“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的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每一个意志,又是由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由此就产生出一个合力,即历史结果,而这个结果又可以看作一个作为整体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产物。”③
由此,可将“历史合力论”的内涵概括为以下三点:
第一,坚持经济因素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决定性作用。从1845年马克思在《评弗里德里希·李斯特的著作<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中对生产理论的第一次表述,到《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对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系统论述,再到恩格斯晚年“历史合力论”中所坚持的:“历史过程中的决定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无论马克思或恩格斯,“都从来没有肯定过比这更多的东西”。作为马克思两个伟大发现之一的唯物史观,其最本质、最核心之处即生产力的决定性作用。
第二,肯定其他诸因素在历史发展过程中重要作用。首先,“历史合力论”产生的时代境遇——资产阶级学者抨击唯物史观为“经济决定论,恩格斯的目的之一就是要为马克思主义进行辩护。因此,恩格斯在进一步肯定经济决定性作用的同时,将上层建筑中的各类因素纳入推动历史发展的动力体系中,并适当的对这些因素作了强调,这些因素主要包括“阶级斗争的政治形式及其成果——由胜利了的阶级在获胜后确立的宪法等等,各种法的形式以及所有所有这些实际斗争在参加者头脑中的反映,政治的、法律的和哲学的理论,宗教的观点以及它们向教义体系的进一步发展”④。
第三,历史最终的发展是必然性与偶然性的统一、个体性与社会性的统一、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统一。首先,必然性即历史发展的规律以及必然趋势,偶然性即一定经济条件下诸因素相互作用后所产生复杂的、不确定的、出乎意料的结果。对于必然性的理解,可以用马克思的“两个必然”来举例说明,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对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作了科学的预测,即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社会主义必然胜利,这一论断是在科学社会主义的理论基础之上所总结出的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共产主义不是思辨基础上制定出的理想社会,而是客观的历史过程的合乎规律的结果。但是同时,推动历史发展的个体行动最终所产生的实际结果,并不是所预期的那样,诸多个体意愿相融合的结果就是谁也没有预料的结果。当然,历史在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偶然性,实则内含着必然性,历史的发展是二者相互作用的结果。endprint
其次,历史发展中的个体性是指单个人的意志,它是历史发展的起点;社会性是指,人与人之间通过交往形成一定的关系,在这无形的联系中形成一个整体——人类社会或社会化的人类,该集合体产生了推动历史发展的合力。个体性与社会性的统一表现在:在历史发展过程中产生作用的“单个的意志”为经济基础与历史发展之间的中介因素,每个人的经济状况与生活条件不同,所表现出来的对于物质的需求即个人意志当然也存在差异,因此每个人对于历史发展所起的作用及其为之发展所努力的方向也是不同的,但历史车轮的驶向只有一个,诸多“单个的意志”在社会这一“大熔炉”中相互作用,经过矛盾、摩擦与整合,最终结果就是恩格斯在“平行四边形公式”下所得出的“合力”。
三、评析与反评析
对于恩格斯“历史合力论”观点的非议自其产生以来就从未消声,其原因在于该理论本身在哲学形式上的不足,以及部分为批判而批判之人的有意之为。
(一)伯恩施坦评“历史合力论”
伯恩施坦在早期是一名马克思主义者,并且为马克思主义的进一步发展做出了重要的理论上与实践上的贡献。但是,在马克思与恩格斯逝世之后,伯恩施坦开始逐渐背离马克思主义,他于1899年的发表的《社会主义的前提和社会民主党的任务》,已公开证明了其早已偏离马克思主义而走上了修正主义之路。他在这部著作的序言中将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主义进行了彻底的、系统的批判,其批判首先从马克思主义的基础——唯物史观开始,其中就包含对恩格斯“历史合力论”的批判。
伯恩施坦认为,恩格斯所谓的“历史合力论”是对马克思关于“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主张的公然反对,认为马克思单纯强调了经济因素对历史发展的决定性作用,而恩格斯所谓的“平行四边形”公式之下的合力,弱化了经济的作用,而增加了诸多非经济的不确定性因素,这与马克思的观点相违背。
顯然,伯恩施坦的论据是毫无道理的。首先从马克思与恩格斯之前的交往来看,自二人经两次会晤在理想抱负上产生共鸣之后,马克思每一部著作在出版前都会拿给恩格斯审阅修改,在二人讨论之后才会公开问世。因此,马克思的诸多著作,即使封面没有标注恩格斯的名字,它也代表着二人共同的思想。包括在《致约·布洛赫》中,恩格斯依然强调“历史过程中的决定因素,归根到底是现实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无论马克思或我,都从来没有肯定过比这更多的东西”。再则,马恩二人也从来没有否认过非经济因素对于历史发展的作用,只不过所面临的现实条件不同、目的不同,对经济因素与非经济因素的强调也各有侧重。恩格斯在《致康·施密特》中所说:“整个伟大的发展过程是在相互作用的形式中进行的……这里没有任何绝对的东西,一切都是相对的。”因此,在经济的决定性基础之上,一切主导性因素都是可变的。
(二)阿尔都塞评“历史合力论”
与伯恩施坦不同,阿尔都塞作为一名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二人虽同样将马克思与恩格斯对立起来,但阿尔都塞是在“保卫马克思”的立场上对恩格斯的“历史合力论”做出的批判。
首先,阿尔都塞认为恩格斯将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灌注于“历史合力论”之中,并将其“平行四边形”公式看作是自然科学基础上的产物。进而从主观上断定恩格斯的“历史合力论”与“霍布斯关于共同努力的组成、洛克和卢梭关于普遍意志的推广、爱尔维修或霍尔巴赫关于普遍利益的产生、斯密或李嘉图关于原子说的表现”⑤相一致。
力的平行四边形公式确实是一则数学定理,恩格斯以其作为比喻的目的是使“经济因素”与“非经济因素”之间的关系更为通俗易懂,且恩格斯所强调的个人意志是有一定的现实条件的,这些个人意志是源于个体对于物质的需求,而需求又是由当前所存在的生产力条件决定,因此决定历史发展的依然是经济因素,个人意志只是在其中充当了中介。当然,诸多个人意志作用下的历史定然不会是生产力的直观反映,由此,恩格斯为其发展注入了偶然性因素。而阿尔都塞片面的评价实则反映了他在结构主义思维之下对正统马克思主义的偏离。
其次,阿尔都塞认为马恩二人的对立之处在于对个人意志的冲突与融合的处理上。阿尔都塞本人将其具体表述为:马克思把所谓个人意志冲突和融合当作市民社会的神话予以扬弃,但恩格斯却‘天真地在他的‘历史合力论中把它作为自己历史理论的论据,要求得出这个论据之外的结论,并因而使自身成为一种令人惊异的机械论者。⑥显然,阿尔都塞认为,恩格斯又重新“拾起”了马克思已摒弃的个人意志冲突与融合的假设来作为其“合力论”的论据,并认为恩格斯在这里所提到的经济因素会在个人意志的冲突与融合的洪流之中逐渐被“淹没”,但是同时恩格斯又以“必然”与“偶然”来对其进行辩解——经过无限发展之后最终所产生的这个合力,恰好与经济因素所决定的合力相同,即“平行四边形”最终会变为一条直线。对于这一点,阿尔都塞最终断定——恩格斯将个人作用所带来的偶然性融入历史发展必然性之中,显然是“荒谬推理的最著名的形式”。
实则,从阿尔都塞对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来看,他将其引入了实证主义的歧途,就阿尔都塞看来,历史唯物主义应摒弃一切关于人的因素,如此便保持了它原本的“科学性”。如此看来,真正荒谬的人应是阿尔都塞而非恩格斯。
四、结语
“历史合力论”是恩格斯在唯一定历史背景下提出的具有其时代特殊性的理论,该理论虽受到诸多责难,然其本质依旧是站在唯物史观的立场上对马克思主义的发展,但也并不是说“历史合力论”是一条必然的永恒的真理,任何理论都需与实践、与时代、与现实条件相结合才能够发挥出其应有的价值。
注释: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81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247-248页
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第697页
④同上
⑤路易·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主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⑥路易·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主义[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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