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小说中的“仇父”情结解读

2017-06-27 22:29陆维玲
关键词:卡夫卡情结

陆维玲

摘 要:卡夫卡竭尽一生创作了七十多篇短篇小说,三部尚未全部完成的长篇小说。《判决》、《在流浪地》、《变形记》等是短篇小说的代表作,《诉讼》、《美国》、《城堡》是三部长篇小说,被业内人士称为“孤独三部曲”。纵观卡夫卡的作品,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有一种浓郁的“仇父”情结。本文尝试研究卡夫卡小说中的“仇父”情结,以供同行指正参考。

关键词:卡夫卡;父亲;“仇父”情结

中图分类号:I521.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7)05-0100-03

弗兰茨·卡夫卡(1883~1924)是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代表作家之一,具有奥地利犹太血统。他在文学史上取得的卓越成就令人叹服,被尊称为现代主义文学“一代宗师”。卡夫卡创作的很多作品对后世产生了深刻而广泛的影响。

卡夫卡的创作手法别出心裁,小说内容怪诞离奇,却让人欲罢不能;艺术形式独树一帜,跨越了传统文学的束缚。如今,文坛内有一种“卡夫卡式”特色,可以将读者带入一种似梦似幻、纷繁复杂、任人摆布的境界中。

卡夫卡竭尽一生创作了七十多篇短篇小说,三部尚未全部完成的长篇小说。《判决》、《在流浪地》、《变形记》等是短篇小说的代表作,《诉讼》、《美国》、《城堡》是三部长篇小说,被业内人士称为“孤独三部曲”。纵览卡夫卡的作品,我们可以感受到作者有一种浓郁的“仇父”情结。正如我国学者叶廷芳所说:“熟悉卡夫卡的人都有一个突出的感觉:他与父亲的关系始终非常紧张,而且在他的创作中有着浓重的投影。”本文尝试研究卡夫卡小说中的“仇父”情结,以供同行指正参考。

一、卡夫卡本人与父亲的关系

卡夫卡于1883年出生在一个犹太商人家中。在当时的社会情况下,犹太人几乎是没有什么社会地位的,犹太人的姓氏也是被强制赋予的,带有一丝骂人的贬义色彩。卡夫卡刚一出生,似乎就决定了他之后的道路。他的父母为他取名“卡夫卡”,本身就含有一种被压迫的耻辱。卡夫卡的父亲没有什么钱,一家人靠一个小商店维持生活。在那样一个社会动荡的时代中,卡夫卡的生存环境可想而知,不仅没有什么社会地位,就连最基本的经济生活,也难以得到保障。他们一家人过得十分窘迫,但对于卡夫卡而言,经济上的贫困是可以忍受的。真正是他难以忍受的,并且在心理上留下阴影的,终身难以愈合的创伤是他的父亲对他施加的粗暴对待。年幼的卡夫卡就是在这样困难的生活氛围中慢慢长大的。卡夫卡的父亲本想利用军队式管理将卡夫卡训练成一个男子汉,但是他的简单粗暴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卡夫卡不仅没有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反而导致卡夫卡慢慢产生了逃离现实世界的想法,他变得越来越胆小,越来越孤僻,逐渐丧失了生活信心,也慢慢地迷失了自己。卡夫卡变得越来越懦弱,只有在他的内心世界里,卡夫卡才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卡夫卡父亲对卡夫卡的控制从很多地方显示出来。他要求卡夫卡读法律专业,而这个专业并不是卡夫卡心仪的专业。卡夫卡热爱文学,这也是父亲不能理解的,他认为这个专业根本不能赚钱。所以1914年,当卡夫卡第一次解除婚约时,他要求父亲暂停资助两年,条件是辞掉保险公司的职务,以便去慕尼黑专门从事文学写作,但是这个请求遭到了父亲的拒绝。同时他希望卡夫卡去帮助一个妹夫(一家工厂的厂长)去管理工厂,他片面认为这个工作是最能赚钱的工作,是最有意义的,卡夫卡同样也拒绝了父亲的要求。从这里可以看出,父子两人在各自认为最重要的事业上都得不到彼此的支持和鼓励。

在成年后,父亲还曾干预过卡夫卡的婚姻。那些门不当户不对、社会地位不高的姑娘一直被卡夫卡的父亲所歧视。卡夫卡第一次将结婚意愿透露给父亲时,他的父亲不仅不支持,反而嘲笑自己的儿子。后来这件婚事告吹,两年后,卡夫卡准备与一个鞋匠的女儿结婚,他的父亲又是无情地讽刺自己的儿子,并阻拦卡夫卡与这位姑娘的婚事。在卡夫卡去世前的几个月,他终于和一个平民姑娘同居了,但是父亲依旧持不同意态度。总之,父亲对卡夫卡造成的心理伤害是难以磨灭的,以此造成卡夫卡在很多小说中渗透出一种“仇父”情结,他对父亲的憎恨从字里行间可以感受到。比如《致父亲的信》,这是卡夫卡写给父亲的,但是没有成功转交出去的信。这封信多达35000字,卡夫卡在这封信中检讨了自己的三次失败婚姻,但这只是这封信的字面意思,其实这封信是一篇严厉讨伐父亲的信件。在这封信中,卡夫卡一一道明了他的父亲的野蛮无理和专恣跋扈。还指明父亲是如何在童年时期就开始扼杀孩子的自由个性,这是导致卡夫卡软弱性格的根源,导致卡夫卡终身活在难以磨灭的阴影下。

二、卡夫卡小说中的“仇父”情结

卡夫卡与父亲的矛盾在很多作品中得到了体现,《判决》、《变形记》和《司炉》等作品都是卡夫卡与父亲权威做抗争的产物,这些作品的主题都是有关父子矛盾的。

《司炉》这篇文章是卡夫卡长篇小说《美国》的第一章,被他作为一篇短篇小说独立发表。《司炉》讲述了男主人公卡尔被亲生父母无情放逐到美国的故事。卡尔年仅16岁,却受到家中女仆的诱惑,对她产生感情,两人还生下一个孩子。由于卡尔的家境十分贫困,为了避免麻烦,就驱逐卡尔进入美国。在《司炉》中,卡夫卡創造了这样一个父亲形象:卡尔的父亲自私自利,嚣张跋扈。卡尔刚满16岁,对感情之事只是懵懂无知,引诱卡尔的是一个中年女仆,这说明她对卡尔的诱惑是故意的,我们中国人常说“子不教,父之过”。就算卡尔自身有错,但是他的过错并不严重到能让他的父母将他放逐到美国,让卡尔一个人自生自灭,这无异于断送卡尔的前途和未来。作为一个父亲,他没有在儿子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站在儿子身边,相反的,这位父亲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不惜将自己的年幼儿子赶到美国,置儿子的生死于不顾。就连卡尔的舅舅也认为卡尔父亲的做法有欠妥当,卡尔舅舅说:“我也许要迫不得已地将这些原因告诉给我可怜的外甥,但是非常遗憾的是,我不得不在卡尔的面前提到他的父母,特别是他的父亲……”在《司炉》中,男主人公卡尔有两个至亲,一个是父亲,另一个是舅舅,从血缘角度来说,父亲明显要比舅舅亲;但是论及对卡尔的照顾与呵护,父亲却远远比不上舅舅。这种鲜明对比,使我们深刻感受到卡尔父亲的无情残忍。也让我们感受到作者卡夫卡所影射的仇父情结。

《判决》是卡夫卡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篇短篇小说,几乎正面透露他对父亲的矛盾态度,反叛与忏悔交错其间。这篇小说一夜间挥笔立就,几无延迟:卡夫卡不无深意地告诉布拉德:小说最后一句话写完时,他有一种性欲发泄的大快感。这本小说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男主人公盖奥尔格?本德曼打算给自己的一个外地朋友写一封信,告诉他自己要结婚了,但是男主人公的父亲轻描淡写地说他已经告诉那个朋友了。儿子为此感到自己没有得到父亲的尊重,就埋怨了父亲几句。然而父亲将儿子的这一举动看作是不孝之举,简直是大逆不道,并判处了儿子的死刑,让儿子去跳河。儿子真的听从父亲的命令投河自尽了。在《判决》中,我们看到了一个蛮不讲理、易怒易躁的父亲形象。父子关系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伦关系,父慈子孝,温馨无比。但是本德曼的父亲并不是一个慈祥的人,他对儿子的判决也令人费解,他甚至将儿子视为“魔鬼”,所以并判处儿子去“溺死”。这种事情放在普通人家庭中,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作为一个父亲,竟然让自己的儿子去投河自尽。更让人难以费解的是儿子在投河前仍旧说他是爱着父亲的。这种爱恨交织的情感其实也可以从卡夫卡和他父亲的关系中折射出来。在《判决》中,有一个值得深思的情节,儿子将看起来日渐衰弱的父亲轻轻地放在床上,好像父亲只是一个柔弱的孩子,将父亲放在床上后,儿子还将父亲“盖了起来”,从表面上来看,这似乎是作者在交代儿子对父亲的孝心,其实作者还有另一层潜台词,就是如此绝情的父亲,如此暴躁的暴君,应该直接被“屏蔽”掉,不要再出现。从这里不难发现,卡夫卡的仇父情结溢于言表。

《变形记》是卡夫卡的另一部代表作,主人公格里高尔·萨姆沙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一只丑陋无比的大甲虫,父亲对变形后的儿子不但不关心,还表示十分的厌恶,他无时无刻不希望儿子赶紧去死。他朝儿子扔了一个烂苹果,这个苹果正好打中儿子的背后,结果造成儿子背后发脓溃烂,这是导致格里高尔·萨姆沙迅速死亡的导火线。这里的父亲形象是野蛮暴力、自私自利。他将自己的孩子视为赚钱工具,对孩子的痛苦视而不见;他觉得家丑不能外扬,就命令儿子不能迈出房间一步;他认为儿子变成甲虫后会伤害家人,所以用烂苹果砸儿子,直接导致儿子命丧黄泉。在他的身上根本看不到慈父之爱。再看看变形后的格里高尔·萨姆沙,他为自己的变形感到抱歉,知道自己变形后不能再去上班,心里十分害怕自己被老板解雇,并为父亲留了一笔钱而欣慰,格里高尔·萨姆沙还为妹妹明年上音乐学院的事情而着急,为自己一家人的生活表示担心。这样出色、善良的儿子不仅没有得到父亲的应有关爱,反而被父亲害死。父亲之强势,儿子之柔弱,鲜明对比让人义愤填膺。

上述三部小说中透露出卡夫卡的“仇父”情结,表现出卡夫卡对父亲形象的理解,自私自利、蛮不讲理是卡夫卡对父亲形象的看法。不管是被父亲放逐的卡尔,还是突然变成甲虫的格里高尔·萨姆沙,他们都有一个能决定自己命运的父亲,他们的一生都笼罩在父亲带来的阴影之下。在《卡夫卡》的一系列作品中,儿子们被赋予了坐以待毙、没有发言权的含义,导致这一切的就是与他们有着浓厚血缘关系的父亲,这种对比是十分讽刺的。作品在愤怒、怀疑中陈述了儿子们的悲惨境遇,将他们父亲的冷酷无情一一道来。在这一系列作品中,我们仿佛也能看到卡夫卡与他父亲的关系的影子。

其实,我们应该辩证看待卡夫卡的“仇父”情结。从某种角度而言,卡夫卡的父亲只是希望对儿子进行控制,他的所作所为只能反映出他只是一个专制家庭的家长,对子女也算不上不够慈爱,只是粗暴和缺少尊重,这种父子间的矛盾恐怕带有某种普遍性,只是两个人无论在外形上还是在内在性格上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父亲的粗鲁、强势和对儿子的忽视(尤其是对他的写作)对儿子构成了威胁,在卡夫卡心理上形成了巨大的阴影,而由于自身的敏感,使得卡夫卡进一步陷入了孤独并在想象中做出了无限的夸大。笔者不同意南非作家戈蒂默在她的小说中对卡夫卡的反驳,说他不关心犹太人的苦难更是带有政治上的色彩,被人们忽略的是,正是这位高大魁梧且在生意上成功的犹太商人赫尔曼(卡夫卡父亲的名字)成就了卡夫卡。他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卡夫卡生活上的不幸(这些并非都是他的原因,也有卡夫卡个性上的问题),但却成就了卡夫卡的创作。如果说,布洛德是保全了卡夫卡,那么赫尔曼则是“塑造”了卡夫卡,使得卡夫卡真正成为卡夫卡。

三、结语

描寫专制的父亲与软弱的儿子之间的矛盾在卡夫卡的几部作品中都有鲜明的体现。正如默里指出的那样:“如果把《判决》理解为卡夫卡同父权之间的矛盾,我们就会发现,约瑟夫·K的这种反应同卡夫卡徒然地想取悦于父亲的行为之间存在着某种相似之处。”在情感上,卡夫卡对父亲既敬且畏。在他眼中,父亲能力卓绝。相形之下,自己仍太青涩,连娶妻与事业的重责都肩挑不起。所以我们应该辩证看待卡夫卡的“仇父”情结,找到这种情结背后的原因,可以说,卡夫卡对父亲,父亲对卡夫卡都是爱恨交加,不管是相互仇视、相互嫌弃,但他们是父子,这是改变不了的血缘关系。

参考文献:

〔1〕叶廷芳.卡夫卡:抛入世界的陌生者[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2.

〔2〕孙坤荣等译.卡夫卡小说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4.

〔3〕曾繁仁.20世纪欧美文学热点问题[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4〕胡志明.卡夫卡现象学[M].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2007.

〔5〕曾艳兵.西方现代主义文学概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

(责任编辑 徐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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