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皓予
程子华(1905-1991),1925年参加革命,历任红军团长、师长,粤赣军区代参谋长等职,参加了第二到第五次反“围剿”斗争。1939年1月,任冀中军区政委,后兼冀中区党委书记。1943年8月,任晋察冀中央分局副书记兼军区副政委,后代理分局书记、代理军区司令员和政委。解放战争时期,先后任中共中央东北局委员,冀察热辽中央分局书记、军区司令员兼政委,东北军区第二兵团司令员,北平警备司令员兼政委等职。解放后,任山西省委书记、省政府主席、省军区司令员兼政委,全国供销合作社联合总社主任、党组书记,商业部长、党组书记,民政部长、党组书记等职。
在1939年1月至1943年8月担任冀中军区政委期间,程子华重视文艺工作,关心文艺队伍建设。在程子华的关心和厚爱之下,冀中军区火线剧社成长壮大为冀中抗日根据地时间最长、规模最大的一个文艺团体,并创作了许多优秀的文艺作品,在抗战文艺史上留下了绚丽的一页。
一
作为冀中军区政委的程子华,非常爱惜文艺人才。凡是从后方(延安或大后方)或敌占区来冀中的知识分子,特别是文艺干部,程子华都尽力挽留。1941年,著名艺术家凌子风经过冀中要到路西去,程子华亲切会见凌子风,并对他说:现在平汉路不好过,须要专门派人送你。你留下来担任火线剧社副社长,多指导他们排些戏不是更好吗?凌子风就愉快地留了下来。
为了提高火线剧社的总体水平,程子华又命令剧社全体人员赴华北联合大学学习。临行前,程子华对当时的火线剧社社长陈乔说:“希望火线剧社学习归来时,既提高了水平,又不削弱力量。去多少人回来多少人。死了的装棺材回来,病了的用担架抬回来,不准少一个人。”学习结束之际,华北联大想从火线剧社中留下15人在联大工作。对此,陈乔表示:“要留火线剧社的人,一定要经过冀中军区领导同意。我个人不能决定。”为此,陈乔遭到批评,被认为是“组织观念薄弱”,受到警告处分。回冀中后,程子华及时通知组织部撤销了对陈乔的处分。
在“五一”反“扫荡”后,冀中各军分区剧社都奉命撤销或转入秘密活动。程子华决心保留火线剧社,并认为剧社还应增加人員,遂派王德厚专门到华北联合大学文艺部(后改名文学院)去要人,理由是:冀中反“扫荡”斗争最残酷,生活最丰富,最值得写,值得反映到文艺作品里,供人们演出、歌唱、阅读。并具体提出:要求把联大文艺部戏剧家、著名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的编剧、导演崔嵬调到冀中军区,还开了一个要人名单,结果如愿以偿。
当时火线剧社转移到路西,受晋察冀军区直接领导。后来形势一好转,火线剧社便回到冀中,还带回一大批人。正是靠着这批人,冀中的文艺活动很快恢复起来,这对冀中人民斗争情绪的很快恢复,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冀中军区部队的领导同志都很年轻,大都没有结婚,为了找对象,有的人就把“目标”锁定在剧社那批女演员身上。当时女演员一旦和部队领导结了婚就会离开剧社。为了保持剧社的艺术力量不被削弱,程子华找女演员们谈话,他语重心长地说:培养一个演员、歌手是多么不容易,不能培养“半天”就离开剧社成了夫人,希望文艺战士还找同行结婚。否则,就半途而废了。程子华的话,在剧社的女同志中产生了很大影响,她们纷纷表示要坚守剧社从事文艺工作。后来她们都有所成就,长期活跃在新中国的文艺舞台上。
二
上任伊始,程子华便对火线剧社的文艺方向问题特别注意。他经常讲:你们剧社来自人民,人民养育了你们,支持了你们;冀中人民对革命贡献很大,没有人民,也就没有你们,一定要处处时时做到为人民服务。要很好地写冀中人民怎样支持支援抗战,怎样提供粮食,怎样掩护军队,你们要写人民,不要写这个首长那个首长,就是要宣传人民这个主题、题材。
程子华一贯重视文艺队伍的实践锻炼,他坚持让火线剧社的同志参加斗争,体验生活,充实创作和舞台上的表演。陈乔就是在这个思想指导下参加了1941年的高(阳)蠡(县)战役,和战士们一起打伏击、打岗楼(敌人碉堡)、埋地雷。回来后,他有感而发,写了一篇题为《土包子和洋包子》的文章,发表在《冀中文艺》上。文章描述了长征老干部在战斗中英勇善战的情况和知识分子、青年学生第一次参加战斗,没有经验,不能沉着自如的紧张心情,文笔生动朴实,接地气。如果不参加实践,根本写不出这样的文章来。程子华还常要求火线剧社的女同志参与战役的各种工作:有的当卫生员,有的当担架员;还有的到岗楼附近对敌喊话。这对大家都是很好的锻炼。经过这种锻炼,演员们不仅增加了战斗知识,更坚定了抗战决心。在后来入城以后,火线剧社的成员都能保持着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坚持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方针不变,没有为金钱为个人利益所动摇。
程子华对火线剧社的演出,每次都是认真看,认真分析研究。对好的马上表扬,对错误立即指正。有一次,剧社上演郭筠写的活报剧《军民誓约》和傅铎写的话剧《口供》。《军民誓约》写的是革命军人如何忠于自己的职守,《口供》的内容是锄奸。但在《口供》这部剧中汉奸是在地狱里被小鬼判官们吓得说了实话。程子华看后即指出:《军民誓约》紧紧配合了当时的任务,对军人、对老百姓都非常有教育意义,很好,以后要多演。《口供》内容却不符合党的政策,我们不能靠老包下阴曹地府来制服敌人。以后《口供》就不要演了。
程子华还很注意随着斗争形势的发展,抓住当前发生的事件,进行文艺创作,加强宣传教育。他找到陈乔,提出:是否结合冀中的情况,写个《三纵队进行曲》?陈乔写好歌词以后,请程子华审阅。程子华只改了一个字,把原词中的这两句话:“任凭敌人疯狂扫荡,我们依然站稳坚定地立场”中的“依”字,改为“毅”字。这真是“一字千金,增色百倍”。
为了巩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团结广大回民,在程子华的建议下,陈乔还先后创作了多幕剧《马母》,描写的是抗日名将回民支队长马本斋的母亲马老太太坚贞不屈、壮烈牺牲的事迹。皖南事变后,程子华又指示火线剧社赶快创作一个反映这个事变的文艺作品。陈乔立即创作了大活报剧《顽固派的滔天罪行》。
为了提高部队的文化素质,火线剧社曾根据程子华的指示,举办过各种文艺训练班。如开办音乐训练班,教唱《国际歌》《祖国进行曲》(苏联国歌)、《八路军进行曲》《黄河大合唱》等。办抗属中学,进行革命理想和革命信心的教育。程子华提出口号:要加强党的建设、建立铁的党军、发展党的队伍;唱《国际歌》就是进行国际主义教育、共产主义教育,不只是“赶走日本鬼子保家乡”,要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三
在冀中的文艺活动中,也出现过认识不太一致的事。1941年火线剧社演《日出》,就是一例。
1941年春节前夕,晋察冀军区抗敌剧社演出了曹禺名剧《日出》。火线剧社认为自己的力量也不弱,尤其是凌子风来后,排演《日出》是完全可以胜任的。但对于是否演《日出》这样的大剧、名剧,当时是有争议的。不少人认为:在战争时期,不应该演大戏。应该结合当前任务,多排些战斗性强、短小精悍的戏。
在排演《日出》前,冀中区党委曾研究过这个剧本。多数人认为可以演,并认为以前多是演民族斗争的戏,现在把阶级斗争的戏也演一演,对人们进行阶级教育也很有好处。但也有人持不同意见,说:“咱们是土包子,不能演洋戏。另外,剧中有妓院那一场,会给战士们什么影响?会使他们受资产阶级思想的腐蚀。”程子华解释说:正是因为我们是土包子,将来要进大城市,现在就要了解大城市的生活,了解旧社会人吃人、大鱼吃小鱼的情况,了解最底层人民生活的痛苦和灾难。我们就是要进城去解放他们。
《日出》的排练和演出,需要大量的物资,像过去一样靠借用老百姓的服装就不行了。特别是大城市人们穿的服装,根本借不到,只好自己制作。为此,程子华特批了130匹布,用于戏装制作。
《日出》排练时,程子华等冀中军区领导看了彩排,并与全体演职人员一起拍照、合影留念。
《日出》正式演出时,程子华又到现场观看演出。在演出过程中,警卫员急急忙忙跑来将程子华叫了出去,旁邊的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过了一会儿,传来消息说敌人包围上来了,这引起了大家的惊慌。程子华立即跑到台上,说:老乡们,同志们,现在有敌情!日本鬼子想要来看我们演《日出》,我们就是不让他们看!我们演完就走。赶快收拾,不留下一点痕迹,望大家沉住气,做好准备!……程子华这种诙谐的讲话,使大家的情绪立刻稳定下来。
《日出》演出后引起轰动。甚至全国解放以后,有些冀中的老同志还说,看了多少次《日出》的演出,包括上了银幕的,都没有火线剧社演得好。因为那是带着战斗的感情演出了时代精神和脉搏。
1942年初,一阵“批判”风吹到了晋察冀,有人提出要批判文艺战线上的大、洋、古风。冀中也有人说,火线剧社演《日出》方向是不对的,也是“大、洋、古”的倾向。火线剧社有些顶不住了。这时,程子华出面解释说:“演《日出》不能批判,当初决定排《日出》时,是慎重的,是有全面考虑的,片面看问题是不对的。”火线剧社这才得以解脱。
四
关心和爱护文艺战士,是程子华留给人们的一个深刻印象。
1942年“五一”反“扫荡”时,火线剧社不能独立作战,只好分散行动,三五人一组,住在老百姓家里,让老百姓掩护。这也给老百姓带来很大危险。
程子华了解到这种情况,马上给九分区政委魏洪亮发电报,要求部队设法通知火线剧社的同志们集中起来,由部队送往路西。他指出:对这批力量要保护好。等到剧社多数同志到路西后,程子华又及时去驻地看望大家。当他发现剧社成员王林还没有到路西后,就派了一个小分队,回冀中专门去接王林。当时王林随同群众打游击,住处不定,有时还钻地道、“堡垒”。小分队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找到王林。
见到王林后,接他的人说:“王林同志,程政委派我们专来接你到路西去,由我们负责保护……”
王林听后,很感动,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他没有想到在反“扫荡”这样残酷的情况下,军区首长还这样关心自己,于是他激动地对来接他的人说:“我是搞创作的,不能离开冀中的土地和冀中的人民。特别是在人民遭劫、大难临头的时候,我要跟他们同生死,共患难,将来写这一段历史,我要写他们,没有这个生活体验,就不能创作。请你们回去报告程政委:只要冀中还有老百姓,就有我王林,冀中的人民,一定会掩护我!请程政委放心!……”
王林没有到路西去,后来在艰苦险恶的环境中,写成了长篇小说《在平原上》,他觉得这部作品比他以前写的其他作品都好。
程子华还非常关心火线剧社同志们的生活,经常和大家一起活动。有的小同志嘴馋了,就到程子华那里去吃桃吃梨,彼此非常亲切,没有隔阂。部队打了胜仗,有了战利品,总是有火线剧社的份儿,像罐头、衣服、毛毯等等都有。剧社成员与程子华在一起无拘无束,有什么说什么,也不介意。有一次发军服,给火线剧社人员发的是战士服,大家不太高兴,就向程子华提出意见:应给剧社的同志们发干部服。程子华考虑后,改发了干部服。
对剧社人员的婚姻问题,程子华也很关心。“五一”反“扫荡”时,火线剧社转移到路西后,宣传部长李继之找到剧社成员郭筠,问他和女演员陈立中什么时候结婚。郭筠答:“我们没什么打算。”李继之说:你们应当有打算了。子华同志问过我好几次,并说:你当部长应当关心他们的进步,还应当关心他们的婚姻问题。子华同志还讲:陈立中和郭筠岁数都不小了,二十好几了吧?
郭筠认为,按照部队的规定,“二八、七、团”即28岁、7年党龄、团级干部,才能结婚。而自己只是火线剧社社员,排级干部,因此没有想过结婚的事。可他没想到作为军区政委的程子华还关心着自己的婚姻问题。对此,郭筠深受感动,多年后还对人讲:子华同志管那么多党、政、军大事,还关心我们的婚姻,真是让人一辈子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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