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秋兵
3月10日,周恩来总理生前秘书、武警指挥学院原副院长纪东少将应周恩来纪念地管理局邀请,来馆作“学习周恩来总理,以清正家风带动政风浸润党风”主题报告。纪东在1968年8月由中央警卫团调任周恩来总理秘书直至1976年1月周总理逝世。纪东以自己在周恩来身边工作八年的所见所闻,讲述了周总理对长辈孝、对妻子爱、对晚辈严的故事。纪东说,谈周恩来的家风,实际上是谈周恩来的家国情怀。周恩来从来就是把家和国联系在一起,把优良的家风用于党风建设,用于治国理政。
孝长辈
纪东说自己亲耳听到周总理在一次会议上说:“我们这些人不在了,还修什么坟,留什么骨灰,撒掉就完了,还保留做什么?还占什么地?” 周总理逝世后,骨灰撒到四个地方:北京、密云水库、海河入海口、黄河入海口的上空。总理历来主张移风易俗,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周家祖茔地位于淮安市淮安区淮城东郊的闸口村,是周恩来的曾祖父周樵水当年迁居淮安时买下的。周家在淮安没有田地,除了驸马巷的房屋(也就是周恩来的诞生地——周恩来故居)外,只有这不足一亩的坟地,这里安葬着周恩来祖父母、嗣父母、生母等13位亲属的遗骨。1941年周恩来曾表示希望抗战胜利后,能到母亲的坟前祭扫,还对记者说:“38年了,我没有回家,母亲墓前想来已白杨萧萧,而我却痛悔着恩情未报。”1950年周恩来又深情地回忆:“1946年我在南京,南京离淮安只有300余华里,我很想回淮安老家看看,因为淮安还有我两个母亲的坟……”
实际上,周总理不仅在1965年平掉了淮安老家的祖坟,还在1958年平掉了重庆的两位老人(父亲周贻能、岳母杨振德)坟墓,还在60年代平掉了绍兴的祖坟(1939年周恩来曾回祖籍绍兴认祖归宗、祭祖扫坟)。周总理平掉的是三处祖坟,却在全国人民心中树立了永恒的丰碑。
当今我们有些人,对长辈生前不管不问不赡养,长辈去世后则大操大办,修豪华坟墓,这实际上是做给别人看的。周总理对长辈的孝,不是停留在保留祖坟的形式上,而是发之内心。
爱家人
进西花厅前,中央警卫团政委杨德中与纪东谈话时交待,叫周恩来就叫总理,不要叫首长;叫邓颖超称大姐。有次在总理办公室,总理对纪东说:“你把小超叫来。”纪东一下子愣了,就问了一句:“小超谁啊?”总理没有回答。纪东出来之后问警卫高振普,才知道“小超”就是大姐。“小超”是总理对大姐的爱称,叫了一生。总理逝世后,邓颖超送的花圈落款就是“小超”。
谈到周总理和邓颖超的爱情,纪东说,总理开始选择的是张若名。大姐就跟我们讲过:“张若名比我长得漂亮。”五四运动中,张若名与周恩来、邓颖超都是觉悟社成员,张若名的代号为“衫六”,周恩來代号为 “伍豪”,邓颖超代号为“逸豪”。1920年11月,张若名与周恩来等一起从上海赴法勤工俭学,1930年成为中国第一位在法国获得女博士的人。
周恩来1949年11月住进西花厅,一直到1974年6月病重住院,在西花厅生活了25年。周恩来曾表示,只要我当一天总理,我就不盖政务院大楼。总理身边工作人员趁他和邓颖超不在北京期间维修了西花厅,为此,他对有关人员严肃批评,并三次在国务院会议上作自我批评。
总理的家,也是工作人员的家。在1975年3月前,纪东在北京没有家,就住在西花厅。纪东说:赵茂峰、赵炜的女儿就是在西花厅长大的。大姐关心这个家里每一个人,包括工作、思想和家庭。大姐曾经对西花厅工作人员谈到孩子的教育问题,说:“要求太急,对孩子恨铁不成钢,效果恰恰相反。学习不好是因为没有兴趣,要先培养学习兴趣。”西花厅工作人员的很多孩子都到过西花厅,见到总理和大姐。2008年,周总理办公室主任童小鹏的长子童丹宁主编的《西花厅孩子们的怀念》,就收集了45个人的文章。
1972年深秋的一个晚上,一次全国计划生育工作会议后,周总理与李先念、纪登奎、华国锋等人闲聊。总理突然问:“你们知道吗?我也有个亲生的儿子!”大家都愣住了,总理接着说,1927年“四一二”政变后,在广州正要临产的大姐到处躲藏,最后躲进了一家私人医院。因为难产,医生只好用手术钳夹着婴儿头往外拉,因为用力太大,孩子头部受到严重损伤,没有存活。大姐这次难产后,又因颠沛流离,身体受到严重损害,从此失去了生育能力。纪东说,建国后,总理多次在政治经济待遇上严格要求大姐,大姐都毫无怨言。尤其是1974年筹备四届人大时,毛主席批准大姐当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总理硬是给压了下来。
周恩来在建国伊始就说:“只要我当一天总理,小超就不能到政府里任职!”周恩来的秘书刘昂曾经回忆:1955年实行工资制,蔡畅定了4级,邓大姐至少应是5级吧,但总理给大姐定了个6级。周恩来出国访问从来不带邓颖超。
纪东评说,总理与大姐就像传说中的两个泥人打碎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爱得真挚。那个“八互”(1950年,邓颖超在送给身边工作人员结婚礼物的一块红绸布上写下的“互爱互敬互勉互助互信互谅互让互慰”),是他们感情的总结。
严晚辈
紫光阁武成殿后面有个乾隆皇帝立的碑,碑文提醒“我后世子孙,庶咸知满洲旧制,敬谨遵循,学习骑射,娴熟国语,敦崇淳朴,屏去浮华,毋或稍有怠惰。”意思是骑着马打下江山,仍然要保持奋斗精神,不能整天提笼架鸟,否则就会亡国。新中国成立后,周总理称此碑为“下马必亡”碑,并多次用此碑教育青年。文革开始后,此碑被造反派破“四旧”弄出去了。总理下令找!终于被找到并立回原处。
2016年去世的吴庆彤,1952年起先后任国务院秘书厅秘书室主任、国务院值班室主任,他在所著的《周恩来在“文化大革命”中》一书中也提及此事——周总理在会议上说:乾隆谕旨碑上有句话叫“下马必亡”。这是乾隆教育他的后代,不要贪图享乐,不要忘记战备。我们共产党人也要警惕和防止产生这类问题。周总理责成我查找石碑和石狮子的下落。在中央办公厅警卫局的帮助下,费了很大的劲,终于把石碑、石狮子找回来,并请人将损坏的地方修补后,放置原位。
周恩来的二弟周恩溥1944年就病逝了,解放后,二弟媳王兰芳和儿子周荣庆住在河南焦作。在长达20年时间里,周恩来邓颖超每个月都寄给她几十元生活费。王兰芳患有哮喘病,到北京看病时,都是邓颖超替她承担全部费用。
纪东也提及那个广为人知的周恩来让侄儿周秉和、侄女周秉建脱下军装的故事。时任解放军总参谋长的黄永胜知道周总理的意见,但一直拖着不办。有次在人民大会堂,总理对黄永胜说,你们赶快下命令,把两个孩子从部队退回去。你们再不办,我就要打电话给军区领导,直接下命令了。黄永胜只好说马上办,马上办。总理还把保健医生卞志强叫到跟前,因为总理不知从哪儿听到卞志强的儿子也“走后门”入了伍。为此,西花厅支部专门为“走后门”开了支部会。总理有次还把侄女周秉建叫到家里,在她思想不通的情况下叫了一声:“同志。”大姐就说:“秉建,你赶快表态,总理已经叫你同志了。你再不表态,总理就要下命令了。”纪东说,总理对晚辈的严,就是爱。
1970年12月,周总理的专职司机杨金明的女儿杨毓光也参了军,在领到军服回家的第二天,被父亲要求退伍。杨金明告诉女儿,“总理批评了我们,认为你们当兵是在走后门,影响不好,所以必须制止。”
周恩来的三弟周恩寿家有秉德、秉钧、秉宜、秉华、秉和、秉建等六个子女。这六个人在合写的《亲情西花厅——我们心中的伯父伯母》书中深情地说:“伯伯每月给我们家的经济补助占到了他工资的三分之一、二分之一。”
纪东认为周总理的家风渊源体现为三个字:诚、俭、忍。尤其是文革中,周恩来忍常人所不能忍,忍辱负重。1975年12月31日中午12点,是总理与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对他们(包括钱嘉东、赵茂峰)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累了。”说到这里,纪东忍不住留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