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瑊
[摘 要]
渔阳里在中国共产党的创建和发展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本文从渔阳里与“渔阳里研究”、渔阳里的叙述与综合研究、渔阳里的专题研究等方面进行了述评,进而提出“渔阳里研究”亟须开拓新的资料来源,运用多学科相互结合的方法进行研究。
中国共产党;创建;渔阳里;研究;述评
[关键词]
[中图分类号] D23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9-928X(2017)06-0013-04
渔阳里是中国共产党在上海的发源地和党在创建时期的重要活动场所,在中国共产党创建和发展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渔阳里研究”是中国近代史、中共党史、中国城市史、中国政治史等多学科研究的交集点之一。开拓视野,借鉴多学科理论和研究方法,深化和拓展“渔阳里研究”,跟踪并推进相关研究的进展,对更全面地认识和把握中国共产党的创建在中国政治发展进程中的规律和深刻意涵,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本文所言之渔阳里,既包括上海法租界环龙路老渔阳里2号(今南昌路100弄2号),也包括霞飞路新渔阳里6号(今淮海中路567弄6号)。这是上海两条、也可以说是一条极普通的石库门弄堂,因为同名又相通,只是为了区别它们,人们才将它们分称新、老渔阳里。其地处上海市中心,同属法租界,却与中国共产党的诞生及其初期活动紧紧地维系在一起,成为孕育中国共产党的“圣地”。在这块方圆不到2公里的区域内,中国的第一个共产党早期组织——上海的共产党早期组织,全国第一个共青团组织——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培养青年干部的学校——外国语学社,全国第一个由共产党早期组织领导的工会组织——上海机器工会等,都在此筹建创立。不仅如此,在这里还创办了最早向工人阶级宣传马克思主义的通俗刊物《劳动界》周刊、上海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的内部机关理论刊物《共产党》月刊,出版了陈望道翻译的《共产党宣言》第一个中文全译本;这里还是影响深远的《新青年》杂志的编辑部,中共一大、二大的筹议、会务活动,也在此展开,此外尚有国共、中外之间的许多重要活动在此交合互动。
渔阳里的历史地位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但由于时间久远、宣传力度不够、原始资料缺乏,以及囿于观念等原因,渔阳里的史迹长期处于被忽视的境地,致使其历史贡献和历史地位几近湮没,即使有些论著中提到渔阳里,也多有讹误之处。因此,亟待重视和研究,“‘渔阳里因历史事件的发生和革命理论的传播,被赋予开创性意义,具有挖掘、重塑、打造的文化价值和社会价值”[1]。
“渔阳里研究”与一般的中共创建史研究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其是从上海城市社会的角度,审视中国共产党的创建及发展。“城市”这一命题,以其超强的现实意义和丰富的研究视角,成为研究者共同关注的焦点。上海因其多元的“成长经历”和独特的文化魅力,备受学界瞩目。由于各种因素的交合互动,近代上海营造出与传统城市迥然不同的都市社会政治生态。20世纪初适逢中国社会转型时期,上海城市集聚展示的现代性、国际性最具代表和典型意义,也为中共成立提供了最适宜的地理和社会环境。“共产党的成立及其初期的活动,构成上海近代史的华章。”[2]
上海共产党早期组织成员、外国语学社的成员、中共一大的参与者等当年在此生活居住者的回忆录中,渔阳里这一地名被经常提及。
1980年出版的《一大回忆录》收集了参加中共一大的毛泽东、董必武、陈潭秋、李达、包惠僧、马林等10人的回忆或谈话,是记述中共创建史实的第一手资料。其中李达在《中国共产党的发起和第一次、第二次代表大会经过的回忆》中提及:“建立共产党的会议是在《新青年》杂志社内召开的”,“上海的团部(社会主义青年团——笔者注)设在环龙路渔阳里六号”。[3]该书中包惠僧的《党的一大前后》也多次提及在渔阳里的活动,如:“陈独秀出狱后,住在上海法租界环龙路渔阳里2号,继续主编《新青年》杂志”,“大约1920年7、8月间,中国共产党在上海成立了临时中央,地点在法租界渔阳里2号”,“黨的集会则多半是在渔阳里2号”,“渔阳里6号被搜查”,“渔阳里2号被查抄与我们被捕”。[4]
包惠僧在20世纪50年代撰写了多篇回忆中共建党初期和早期工人运动的史料,如《中共建党前后的几点回忆和感想》《1954年3月包惠僧回忆早期青年团在上海渔阳里6号活动的情况》。1983年5月,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包惠僧回忆录》,其中记载:当夜我们到李达家里会谈(在渔阳里二号,这里是陈独秀的住宅,李达也住在此处);[5]临时中央通讯处是法租界大自鸣钟《新青年》发行部苏新甫转,重要的文件及工作的地点,在法租界老渔阳里二号;[6]在《勘察上海革命历史博物馆的几点意见和回忆》中,包惠僧特别提到“老渔阳里二号”是“经常集合之所”,记述了陈独秀为首的人在此地的许多重要活动。[7]
在一些重要的党史研究著作中,述及中共创建前期的准备筹议活动时,也都提及了渔阳里。《中国共产党历史》第一卷充分吸取20世纪90年代以来党史研究的最新成果,在党史通史的结构安排、重大事件和人物的评价上,颇多新意,其中述及:“经过酝酿和准备,在陈独秀主持下,上海的共产党早期组织于1920年8月在上海法租界老渔阳里2号《新青年》编辑部正式成立。当时取名为‘中国共产党。这是中国的第一个共产党组织,其成员主要是马克思主义研究会的骨干,陈独秀为书记。”[8]
《1921-1933:中共中央在上海》写道:1920年6月,陈独秀、李汉俊、俞秀松、施存统、陈公培5人在环龙路(今南昌路)老渔阳里(后改称铭德里)2号《新青年》编辑部(即陈独秀的寓所)开会,决定建立共产党组织,名字暂定为社会共产党,陈独秀为负责人。[9]《中国共产党创建史》亦述及:在上海最早成立的工会有上海机器工会和印刷工会。这两个工会“办理得有精神有色彩”。1920年10月3日下午,在霞飞路渔阳里6号(今淮海中路567弄6号)召开了上海机器工会发起会。到会的有各工厂发起人和积极分子七八十人。[10]
就文章而言,概括性介绍渔阳里的有:杨尧深的《曙光从这里升起——记上海老渔阳里二号寓所》[11],认为老渔阳里2号不仅是陈独秀革命活动的主要地点,同时还是中国共产党的创建地、党中央的办公地,对中国革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任武雄的《一个被淡忘了的重要革命旧址》[12]认为在中国和上海的历史大变动中,“新老渔阳里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地位实在太重要了”,这里是孕育中国共产党的圣地,是打响护国战争第一枪之区,并且有许多历史文化史迹。钱厚贵《老渔阳里2号,一个被遗忘近百年的革命圣地》[13],认为以陈独秀为首的上海发起组,以老渔阳里为基地,大力开拓革命事业。渔阳里的历史贡献表现为,一,改组《新青年》、创办新刊物,宣传社会主义,第二,筹建革命组织,第三,“一大”以后,老渔阳里2号成了中央局办公地。叶永烈《红色的起点》也以文学的笔触记述描绘了以陈独秀为首的先进知识分子在渔阳里的各项活动。
上海的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上海共产党早期组织在老渔阳里2号成立。肖甡认为,中共上海发起组的成立是中国第一个早期共产党组织,具有“中心组”的特殊地位,对筹建中国共产党做出了卓有成效的贡献,也是共产国际在华建党工作的首要步骤。[14]任武雄认为:“上海的中共发起组,不是地方性的组织,而是中央核心或中枢。中共发起组领导与推动了各地党的早期组织的建立。”[15]对于上海共产党早期组织的历史地位和重要作用,学界基本形成了共识,但对于其成立时间,有6月、8月、11月等不同的说法。
外国语学社:上海外国语学社成立于新渔阳里6号,是中共创办的第一所外国语学校,也是第一所培养干部的学校,它对推动中国革命的发展,培养党的早期干部做出了重要贡献,在中国革命史、中国留学教育史及中国外语教育史上均占有重要地位。自20世纪70年代开始有学者对其进行研究,既有的研究文章均对其在当时所发挥的重要作用给予很高的评价。“外国语学社的出现在上海教育史上尚属创举……二十年代初,在上海共产主义小组领导下,一所以学习俄语为主的上海外国语学社创立,为上海教育史和中国革命史增添了光彩,它是为青年革命者赴俄留学采取的重大措施。”[16]20世纪90年代以来,对于外国语学社的研究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研究领域拓展,如陈绍康、刘荣珠写的《略论外国语学社几个特点与人才的作用》论述了外国语学社创立时社会背景具有时代特点;外国语学社工作与活动具有开创性与多样性,以及外国语学社处在“租界”的特殊环境与条件下,中俄两国革命者不怕干扰与困难,显示了团结一心合力办学的特点。[17]
2010年11月18日,由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中央机关旧址纪念馆举办的“纪念外国语学社创办90周年座谈会”。刘少奇之女刘爱琴,任弼时之女陈松、陈独秀孙女陈长璞等早期教员、学员后代家属出席,藉此留存了珍贵的口述史资料,推进了外国语学社的研究工作。
渔阳里地区与上海早期组织的实践活动:袁士祥《老渔阳里与早期上海工人群众运动领袖“二李”》,着重介绍了曾经住在渔阳里的早期上海工人群众运动领袖李声澥(李中,曾住在老渔阳里2号)和李启汉(曾住在新渔阳里6号),他们根据中共上海早期组织的领导和安排,积极探索群众路线,为组织和发动工人运动,做出了重要贡献。[18]杨卫民的《陈独秀的红色出版生涯》[19]论述了以陈独秀为首的“红色出版人”,以先进理念和独特韬略经营出版业,对于革命思想的传播、中国共产党的创建,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上海社会与中国共产党的建立:在纪念建党90周年之际,出版了一批论述“上海与中国共产党的创建”的著作。中共上海市委党史研究室编《党的创建与发展在上海》[20],从中共上海发起组成员的特点、从中国共产党发起组在上海的创建及其历史贡献,中国共产党创建初期的组织结构特征、上海工人运动的发展与中国共产党的创建等几个方面,论述了中国共产党在上海的创建与发展脉络。齐卫平等著《中国共产党创建与上海》,苏智良著《中共建党与上海社会》等书对近代中国社会的历史演进,马克思主义在上海的早期传播, 上海早期共产主义者群体的形成及其特点, 上海早期工人运动, 中共建黨前后上海社会与中国共产党之关系等方面进行了探究。同时,苏智良的《中共建党与上海社会》一文也在《历史研究》2011年第3期刊出。
渔阳里与“红色文化”:张富强、马磊磊写的《上海石库门红色文化特性探析——以渔阳里红色文化为重点》,认为渔阳里作为一个具有上海地域特色标志性建筑群,在红色革命的初始阶段,为革命理论的传播、演变,革命组织的创立、壮大,革命队伍的召集、凝聚,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渔阳里与红色文化的内在联系,以历史事件的发生为标志,红色革命的兴起为依托,彼此以共同依存的形式出现于近代历史的叙述之中。[21]
中共创建人物研究:以往对中共创建人物的研究大多聚集在中共创建过程中和后来对中国革命有重要影响的人物上,如对党的重要创始人陈独秀、李大钊、毛泽东、李达、李汉俊、恽代英、蔡和森、瞿秋白等的研究,都有了丰硕的研究成果,但相形之下,对其他具有初步共产主义思想的知识分子研究较少。可喜的是,近几年来对一些党史上的边缘人物开始关注,以实事求是的态度,承认他们在建党时期的贡献,如刘仁静、包惠僧、金家凤、袁振英等。
2012年3月,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举办了“刘仁静与中共创建”学术研讨会,这是国内首次举办关于刘仁静的学术研讨会。2014年9月,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与上海中共党史学会联合举办了“中共一大代表包惠僧学术研讨会”,这亦是一次开创性的会议。与会者从多方面客观论述了包惠僧在中共早期历史中参与建党、参与领导第一次工人运动高潮、参与国共合作的活动和贡献,并对他一生的曲折经历进行了全面科学的剖析。
“渔阳里研究”目前尚处于价值认定、资料汇集的初始阶段。在“知网”上以渔阳里为关键主题词搜索,只有9篇文章。其中2篇回忆录(包惠僧、许之桢),3篇宣传性文章(媒体报道文章涉及渔阳里),1篇介绍性文章,3篇研究性文章。这种“比例结构”也基本反映了“渔阳里研究”的概貌。由此可见,渔阳里的研究尚需从多方面加强。
“渔阳里研究”亟须开拓新的资料来源。由于建党初期条件所限,加之当时人们缺少存档意识,致使文献资料散失严重。如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纲领》、《中国共产党第一个决议》等重要文献,是译自1957年苏联归还的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档案中的俄文本;又有研究者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发现了两个文献的英文稿,而中文稿迄今未见。亦有学者提出,一大未曾通过纲领和决议,这两份文件也不是一大的正式文件。[22]有关中共创建时期的许多问题,包括一大召开的时间、地点、人数、内容、文献等等,学界都有程度不同的争议,亦是由于原始档案资料的缺失所致。
有鉴于文字资料的极其匮乏,因此对于这段历史的研究,学者只能更多地借助于当事者的口述回忆。一大代表董必武、陈潭秋等人专门为“一大”留下了一些信件和文章。还有人们经常提及的《包惠僧回忆录》、张国焘《我的回忆》等,再有周佛海的《往矣集》,为其自述半生经历的回忆录。陈公博的《寒风集》分为甲篇、乙篇两部分,甲篇是陈公博的自传性回忆文章,乙篇是其文学作品集。虽然回忆录作为历史资料有着一定的局限性,但可以与其它历史资料互为印证,亦为研究中共创建和发展史的珍贵史料。还有许多回忆篇章收录在有关中共创建史的综合性文集或资料集中,如《一大回忆录》(知识出版社1980年版)、吴少京主编《亲历者忆——建党风云》(中央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等等。在已公开的有关党史资料中,回忆录占了相当的分量。
散失或保存于世界各地的档案馆,可能卷帙浩繁,数量巨多。对海外的相关资料,李玉贞对共产国际代表马林的资料、俞敏对俞秀松的资料、旅英学者李丹阳对李汉俊的资料的发掘整理等,都付出了极大努力,所获颇丰。浩如烟海的资料既为学者的研究提供了便利条件,也为研究工作增加了困难。如此巨大的“资料工程”仅靠个人的力量是难以完成的,需要相关机构投入相当的力量联合进行发掘和整理,才能为进一步的深入研究奠定坚实的基础。
再则,“渔阳里研究”应开拓视野,借鉴多学科理论,运用历史学、地理学、社会学、政治学等多学科相互结合的研究方法,从政治社会史、城市社会史、新文化史等学术视角,多层面、多角度地揭示渔阳里在上海城市发展史、中共创建史上的特殊地位和影响力。西方城市学研究中的“社区”(城区),上海城市史学界较少涉及。一个城市由若干“城区”组成,城区大小不等,在某种意义上与“城市空间”相联系。城市空间是历史形成的城市创造力和城市精神的表现。近代上海提供了一个多元异质文化交流共存的特殊场所,其文化元素的多样性、社会环境的复杂性,在世界范围内都是极为少见的。熊月之《中共一大的历史空间》[23],从上海的城市特色、法租界的社會空间与革命者的社会来源与交往等角度,运用“历史空间”概念分析“一大”召开的社会条件,颇具新意。
总之,加强对中共在上海的发源地渔阳里的研究的任重道远,我们还应从多方面做出不懈的努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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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系上海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历史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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