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 磅
质地
◆ 胡 磅
大哥大姐,给你们尝尝这冻柿子,可好吃啦!
对面两个女孩敲门,递进来一个红色塑料袋。她们刚在外面玩滑雪,一个坐在客栈老板用汽车轮胎自制的滑雪圈里,另一个拖着绳子在雪地里卖力地奔跑,跑累了两个人互换。鲜艳的羽绒服和咯咯的欢笑打破了雪乡的静谧,也触动人们对过往年轻的流连。
两天前,她和他来到这个被白雪覆盖的小村庄游玩,同一天到达的这两个女孩主动邀他们结伴,说,一看大哥大姐就是文化人,大城市来的就是不一样。
女孩没说错。他是高级工程师,她是大学教授。
看,这是什么?他拿冻柿子给她吃,突然两根手指拈出一个闪光的东西。
钻戒!她轻呼,哪来的?
在袋子外面的底部,雪沾着的。他把装柿子的塑料袋拎高,示意。
她就着灯光仔细看,并在手指上比画。她的结婚钻戒是50分,虽然手指粗了很久不戴,但她记得它在自己无名指上的样子,如此推算,眼下这枚简直太巨大了,至少有1克拉吧。听说钻石上了克拉就很值钱。
卖柿子的人丢的?
不可能,都有钱戴这么大个钻戒了,还冰天雪地里卖柿子?她白他一眼。
那就是对面两女孩的,应该是手冻得不好使了,摘手套把戒指给捋下来了。他说,我去还给她们。
我再看看。她把戒指转来转去。翡翠看水头,钻石看火头,这没火,和白玻璃一样,应该不是真的。
看啥呢,那两个女孩也不像有钱的,应该就是爱美戴着玩儿的,几块钱的工艺品。
要是真的呢?她终于忍不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她和女孩们互加过微信。女孩们前几天在朋友圈里晒深夜加班的照片,说,不要抱怨,加完班就飞去玩雪啦!显示地点是南方某全球五百强企业。这应该是两个年轻的小白领或小金领。
如果是真的,那就更要赶紧还人家了。他突然收住脚步,怎么,你有想法?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知道自己脸红了,更恼。她向来清高,啥时候在人前露过短?
听见他敲开对面的门,她的心跳得很急很响,以至于仅仅隔了一条走道,也听不见女孩们说啥。
不是她俩的。他回来了,戒指举得高高的,划出一道光华。
她心落地,顿觉轻松,竟有失而复得的窃喜。
奇怪,那是谁的呢?他说,留给客栈老板吧,有人丢了应该会上门找。明天我们就走了。
不行!这么大一颗钻戒,你以为客栈老板素质有多高,不会吞掉?她一把夺回戒指,声音也理直气壮起来,先睡觉,明天再说,看有没有人来找。
雪乡烧的那种传统火炕,到了半夜特别热,她烙饼一样不停翻身,睡不着,索性摸黑爬起来。
卫生间很暗。她把那枚质地不明的戒指戴在指间,轻轻晃动。天哪,居然有细细碎碎的白色光环,给墙壁洒了一把花,好看极了!她想睁大眼睛再看真切一些,那些电视广告里“钻石恒久远,一颗永留传”的华丽炫目却不见了,变回了一块小白玻璃,暗淡无光……真真假假,如此往复,把她的心也搅得上上下下动荡不宁。
不知琢磨了多久,她还是无法确定它的质地。
她希望它是假的,那样,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留下,带走,就像以往旅游中即兴捡回的小海螺、小石子。无关道德,没有愧疚。
可是,她好像更希望它是真的。
第二天一早,客栈老板来敲门关照说,下大雪了,你俩赶紧收拾,一会大雪封路可就出不去了。
拉开窗帘,天地灰蒙,大团大团的雪花迷路似的在风里乱转。
他三下五除二地打行李,瞧见那枚戒指,随手扔窗外。
你怎么给扔了?她大骇。
假的,你不想想,丢了这么大的钻戒,早就闹得天翻地覆啦。他不以为然。
对面女孩过来道别,问,大哥大姐,那戒指找到失主了没?
扔啦。
啊?那是真钻戒。她以前学过珠宝设计,昨晚一眼就看出七星八箭的切割面。一女孩指着另一个说。
是呀,那颗钻成色很好,至少有2克拉,好几十万呢。另一个说。
两个女孩扑进外面风雪之中,他也跟出去,三个人在雪地里胡乱扒拉。
她呆立当场。羽绒服口袋装了秤砣似的,沉沉地坠得慌。
就在刚才,她把他扔出去的戒指捡回来了。她要把这枚假钻石留作纪念,谨记在巨大诱惑前差一点失节,警醒今后保持洁净风骨。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她汗如雨注……
特邀编辑/浦建明
插 图/鲁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