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捷
读毕《离太阳最近的树》,竟然迟迟不能下笔。全文不提一个哀字,可我的心中却久久回荡着哀伤的感觉。尤其是读到文末,读到那些被挖走红柳的沙丘,“好像眼球摘除术的伤员,依然大睁着空洞的眼睑,怒向苍穹”,更是觉得口干舌燥、心惊肉跳,不敢继续读下去了。
可这像是完成一种自我惩罚的仪式,我心惊,我愤怒,我扼腕,我伤怀,可我必须要读完全篇,在短暂的篇幅中了解藏区红柳的消亡,看着人类如何用短暂的几年毁掉成百上千年的自然造化。
毕淑敏老师没有在全文中评判过砍伐红柳的行为,可读完我却忍不住怀想,书写这篇文章时,她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我”是喜欢这些红柳的,它们的精神状态是强硬而欢喜的,“铁一样锈红的枝干,凤羽般纷披的碎叶,偶尔会开出穗样细密的花,对着高原的酷热和缺氧微笑”。这是多么顽强而可爱的生物啊,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中,它们是孤独又艳丽的色彩。寥寥的旅人穿行于荒漠之中,路过这带有苍蓝色调的红柳丛中,多多少少会感受到一种无言的陪伴与慰藉吧!在人类难以涉足的区域,那里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生命足迹。
紅柳的存在是对生命的礼赞,也是对生态的保护,有了红柳,才能固住流沙,堆成沙山。而高原上唯一的绿色,也要被人类抹去。先是易挖的红柳,接着是那些最远古的精灵,它们并没有因为自身所处地势险峻而被放过。毕竟人类的“智慧”无穷无尽,铁锹、镐头和斧轮番上阵,等谁也无法撼动到盘根错节的红柳根之后,就使用炸药了!本来,那些沙山被挖走后,红柳周围的生态就变得可怖,孤独的红柳失去了沙山的点缀,像是“镂空的恐龙骨架”,而如今,炸药塞满这骨架,始作俑者躲得远远地,只要轻松地点燃引线——轰——在震动天地的哀鸣之中,红柳尸骸散地。
任你用几十年的时间漂泊落地,任你用几百几千年的时间抵御严酷气候生长壮大,任你的根茎扎到多深的地下,只要这“轰隆”一声,几千年的努力归于灰烬,“好像此地从来不曾生存过什么千年古木,不曾堆聚过亿万颗砂砾。”从此之后,生命之洲再度成为荒漠,再没有红柳枝桠遒劲地直指苍空,只有砂石滚卷,侵袭着高原上脆弱的生态。
无法忘记,死去的红柳在生前曾是多么的繁盛,它们在沙丘之上像是俯瞰一切的帝王,根茎像章鱼的爪脚,缠绕住沙丘,在岁月里塑造出一座沙山的轮廓。那是自然的力量,也是岁月的力量,如今,这一切的一切,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悲哀的帝王被连根斩除,它们的尸冢无处寻觅,无人哀悼。
最可怕的是,始作俑者并不自知,也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