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周航：与贾跃亭决裂始末

孤岛周航：与贾跃亭决裂始末

Point

所谓一拍即合的商业合作、相见恨晚，都是说出来忽悠老百姓的故事，背后都有深度思考，甚至很多纠结。

4月16日，没人知道，这场关于易到命运归属的谈判会在次日引发风暴。CEO贾跃亭本人并不在场。

上述知情人透露，周航获得了投资人的支持试图重掌易到，乐视觉得给出的价格低得离谱，甚至荒唐。2015年10月，乐视以7亿美金拿到易到70%股权，据说4月16日晚的谈判价格只有当初的1/8。记者就这一数字向双方确认，但没有得到证实。

主角是周航。此刻他的身份是易到创始人，还在挂名却已经被边缘化的CEO，以及两个月前才新增的顺为投资合伙人。在场的还有乐视控股成员，至少一家投资机构代表。据接近乐视的人说，乐视控股董事长、结局是，谈判崩裂。第二天晚上，周航一纸声明点破易到资金紧张的危机，也把他与乐视关系破裂的事实公之于众。

据说，得知消息后的贾跃亭大怒。4月17日晚，乐视大厦16层，十余人聚在贾跃亭的办公室，除了乐视控股和易到的高层，还有两三名法务和律师，他们在紧急商量回应周航的声明。

一位参与当晚会议的匿名人士告诉记者，“贾跃亭非常生气，声明是他逐字逐句亲自改出来的，改了五六十遍。”声明中称，“此举堪称农夫与蛇的现代版，令人愤慨”。

甚至贾跃亭一度打算在声明中出现“把周航从董事会除名”的字眼，考虑再三，他将措辞改为“易到即将召开董事会，讨论对周航的处理，并就上述行为追究其法律责任”。

易到融资困局

外界解读关于周航将矛盾公开化的动机有两层，一是乐视当初入购易到，作为创始人的周航并没有拿到多少现金，股份的兑现被一再拖延。另一层则是他有心重新掌握易到。

2016年3月，乐视入股易到半年左右，记者曾问周航是否会再次创业。他的回答是，当然有想法，但不甘心。理由是，当初他想做的产品和愿景还没有达到，他想花一点时间真正做到，当时并不想离开。“我希望它（易到）接近于我想要的，我才能无憾地离开”。

对于周航想携投资方抄底入股易到，但因为价格太低，而被乐视拒绝一事，易到联合创始人、高级VP杨芸对记者表示“有资本想入，但周航想入是扯。”工商资料显示，杨芸目前是易到第三大股东，持股比例为2.29%。

外界普遍怀疑对易到有意的一家投资机构是顺为资本。理由之一是，经多方确认，周航两个月前就加入了顺为，并且在今年年初周航便参加了顺为资本的年会。

而关于周航与顺为资本的关系，4月9日，顺为资本管理合伙人许达来向新浪科技确认“周航已经加入顺为资本，出任投资合伙人。”杨芸却表示，“投资合伙人不是管理合伙人，是一种更加松散的关系”。

一个有意思的细节是，无论是周航还是易到，都没有对其加入顺为资本发出任何确认消息，顺为资本也在之后的采访中表示“一切以当事人回应为准”。

另一个被爆出可能对易到感兴趣的是汽车租赁公司宜租集团。腾讯财经称“宜租集团有意开价150亿收购易到，但前提是易到能顺利拿到网约车牌照。”对此，易到一位高层表示网约车牌照很快就会拿到。

但是宜租集团一位高层却就这一消息回应记者，“在2015年10月乐视入股易到之前，曾有人将易到的资料给到宜租，但公司考量后并没有与易到有实际接触。”对于这次“150亿的投资”，此人明确表示，“完全不存在这件事情。”

事实是，易到过去一段时间融资并不顺利。即便是《财经》此前爆出的携程和复星，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他们的投资意向。

融资受阻的同时，是周航与易到管理层、乐视之间的关系日益僵化，他们的目标已经不再一致，甚至信息不再透明。

杨芸对乐视颇为不满，这也是周航的态度，“乐视张罗给易到融资一年多没融到，作为股东，所有人都在积极帮助易到融资。”而周航发出公开信的原因只是“大股东乱搞，小股东胳膊拧不过大腿，就让舆论给大股东压力从而控制经营风险”。

从去年下半年开始，周航与易到高层的关系已经开始恶化，在一位易到高层看来，乐视应该在入股易到之后尽快做好创始团队和易到的切割，拖的时间越久，双方产生的矛盾越多。

比如，关于14亿的这笔贷款是否合法合规还存疑，双方对13亿贷款是否被挪用一事就对外说法不一。

乐视在声明中明确指出，关于这笔贷款的具体去向，“周航本人不仅知情，也在相关的董事会文件上签字确认，并且易到与乐视控股也已经签订了相关协议。”

杨芸却反驳，“周航起先并不知道这笔贷款，后来知道后发了正式邮件强烈反对，反对以易到作为借款主体，而且周航也没有签过字，并在事前和事后很长时间完全不知道乐视挪走13亿，直到一个偶然机会得知。”并且表示事后易到与乐视为了规避风险，才补签了一份13亿的“借款合同”。

周航曾亲口承认，2015年是他最痛苦的一年。“难受来自于竞争、弹尽粮绝，近乎崩溃的这种溃败感，甚至已经依稀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但你还是心有不甘，一会儿有希望，一会儿又觉得跌入谷底，心情很难平静。”

但其中最大的原因还在于这一年他“放弃了对易到的控股权”。在谈到这个问题时，周航说，“当面临企业生死和控不控股的选择时，会毫不犹豫选择企业生存，我有不舒服，但没有纠结。”

关系恶化始末

乐视与周航也曾有过浓情蜜意期。最初，周航对易到和乐视的互补性是持乐观态度的，“易到要学会去做一个有情怀的野蛮人。在中国，不野蛮是没有办法生存下来的。”

2016年3月，记者专访周航时，他曾说，“之前我对贾跃亭不了解，只吃过一次饭。后来我也经常换位思考，如果我是他，会不会去收易到？我觉得我不会，因为风险太大了，不仅要花那么多钱，也要投入更多的钱。”周航甚至承认，他冒不起这个风险，宁可放掉这个机会。“代价太大，超级高的风险”。

目前仍在易到的员工也证实，最初他们能明确感受到周航的权威并没有受到太大挑战，公司的大局都是他在主持。参加乐视董事会时，周航都是被安排坐在贾跃亭旁边，俩人谈笑自如。

双方关系出现裂隙是在乐视试图对易到施加影响之后。一位不愿具名的乐视员工说，周航不太配合乐视的生态调度。“乐视的特点是把比较好的资源尽可能地延伸到用户那里，比如想在易到做广告，充值返电视、手机等产品，大家都觉得这在乐视是很常用的手段，但周航反对。”

另外引起贾跃亭不满的是，周航不愿意背负KPI。但据腾讯财经报道，早在乐视入股易到时，周航与管理层团队就与乐视签有对赌协议，其中一条是“乐视投资后的一段时间，易到的营收和市场份额达到一定规模后，乐视会购入创始人所持的易到股份，创始人正式退出”。

2016年2月，在乐视年会上，贾跃亭也向周航团队提出了“三个百万”目标，即“百万日订单、新增百万司机、新增百万车辆”。

关于对赌协议，易到一名员工认为存在，但不清楚具体条款细节。杨芸却否认有对赌一事。

终于在2016年3月，贾跃亭将CMO彭钢放到易到总裁的位置。曾经负责乐视智能硬件终端产品营销与运营工作，且塑造了“超级系列”品牌的彭钢，被媒体描述为“典型的乐视培养的生态型高管”。易到的味道就此发生变化。

彭钢对公司的营销策略进行变革，从“充100返100”变成了各种花式充返，类似充现返送乐视手机、乐视电视、乐视会员等等。乐视上述员工认为，这帮助易到迅速拉升了用户流量。但也有人质疑乐视在倾销库存，这部分充返的产品自然也被折成市场价，被视作乐视对易到的投入。

就在彭钢加入易到不久，周航对记者承认，他跟贾跃亭存在一定的分歧。“我跟他说，他的信念信仰可以用大家理解的方式做出来，但不能天天生态化反，天天跨界颠覆，大家记不住，这个很空洞。”

再回忆几个月之前的被收购，他也没有表现得志得意满，相反强调“所谓一拍即合的商业合作、相见恨晚，都是说出来忽悠老百姓的故事，背后都有深度思考，甚至很多纠结。”

周航与乐视真正互相失去信任是在去年下半年。当时外界有声音议论周航可能离开易到，双方都认为是彼此有意对外释放消息，互相猜忌。在此之后，关系彻底恶化。

2016年“十一”之后，周航开始周游世界，对公司事情很少过问。在他微信朋友圈，不仅没有发过任何关于易到的信息，甚至在此次事件之前，只字未提易到。

对于目前的困局，易到一位高层表示，“已经找好了保荐机构，公司将会在香港上市。”而2016年3月，周航当时的说辞是，易到将通过拆除VIE结构准备启动国内上市计划，力争成为中国共享经济第一股。

但截至4月19日中午1点，北京技术交易大厦的18层，易到办公室外仍挤满了前来提现的司机。对于这部分资金，上述不具名的易到高层表示，“将会由乐视来支付，1到2亿元资金基本就可以解决问题。”

然而，剧情还未落幕。主角周航下一步的举动还不得而知。

文/ 翟文婷 李亚婷 焦丽莎

原载于《中国企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