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中国记忆都美妙至极”

韩秉宸

2017年的意大利是西方世界的焦点，作为东道主庆祝完《罗马条约》签署60周年，又将作为主席国召开七国集团会议。而处在聚光灯中心的，正是意大利总理真蒂洛尼——这个从未被当做首选，却总能赢得命运青睐、最后被证明是最合适人选的“伯爵”。

近日，真蒂洛尼将再次开启中国之旅，参加北京“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续写他的中国缘。启程前夕，他接受《环球人物》记者专访，分享对“一带一路”的理解和他的中国记忆。

“中国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环球人物》：虽然这将是您第一次作为意大利总理前往中国，但过去您已多次访华，能否和我们分享您对中国的印象，又或是在中国发生的有趣故事？

真蒂洛尼：对我而言，关于中国的记忆都美妙至极。我第一次去中国是为了度蜜月。差不多30年前的1988年，我和妻子乘坐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的航班从罗马抵达北京开始游览。在历史悠久的中国旅游总会让人流连忘返。就像有人说的那样，虽然已经多次在照片上看过斗兽场和威尼斯，但当近距离观赏时，感受完全不同。对于北京的长城或西安的兵马俑也如此。我记得去参观时，兵马俑刚刚发掘不久，这让那次游览体验非凡。

而我上一次前往中国，是去参加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庆典。我记得阅兵那天的北京艳阳高照，炎热的天气让几乎半个世界的国家领导人汗流浃背，但他们依旧兴致盎然地观礼阅兵，那是我作为外交部长最美丽的回忆之一。

《环球人物》：意大利与中国有着长达几个世纪的联系，经贸往来历史悠久。您如何看待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您认为这一倡议对意大利发展有何重要意义？为中意合作将带来什么样的新机遇？

真蒂洛尼：对于意大利来说，“一带一路”倡议首先具有历史性的意义，因为意中两个文明古国之间有着悠久的人文联系和贸易往来，马可波罗、利玛窦等在两国都家喻户晓，他们使两个古老文明彼此接近。当时的意大利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地中海中心，还是海上具有非凡影响力的文明，地中海沿岸的所有港口使用的语言80%来源于意大利语。意大利在当时的影响力，也为两个文明的相遇创造了条件。我们相信，意大利是理想的“一带一路”结点，尤其对于南部海路的连接来说非常重要，因为意大利是欧洲和非洲的交汇点，而中国经济与欧洲和非洲都紧密联系。

“一带一路”倡议给意大利经济发展带来了很大机遇。比如给以威尼斯为象征的亚得里亚海沿岸的发展创造了更多可能，沿岸很多港口通达南北，都可作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连接点。同时，这也给意大利提供了进行更大范围合作的重要机会，比如，和中国及其他伙伴对沿岸国家进行共同投资开发。因此，对于“一带一路”倡议，意大利不仅要接纳，更要参与其中。我们确信的是，几千年来意大利和中国都有建设伟大基础设施的能力。我们欣赏这种把各方力量融合的构想。

《环球人物》：请您谈谈对这次赴华参加“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的期待。

真蒂洛尼：可以这么说，中国离我们越来越近了。“一带一路”倡议也许是各国实现基础设施建设现代化的重要计划。意大利对此有浓厚的兴趣，不仅是政府，还有公立或私营的大学、企业。因此，我这次所率领的赴华代表团将由公私企业、研究中心等多方面人员组成。

“安静伯爵”的平静仕途

真蒂洛尼出生于罗马市马尔凯托伦蒂诺镇，祖上曾被意大利国王封为西尔维里伯爵，先人文森佐·真蒂洛尼·西尔维里伯爵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意大利政坛的风云人物，由其主导制定的《真蒂洛尼公约》被视为天主教势力步入意大利政坛的标志性事件。虽然真蒂洛尼不是嫡长子，没能成为西尔维里伯爵继承人，但确是实打实的贵族出身，身边人因此常以“伯爵”称呼他。

真蒂洛尼童年时就读于意大利著名教育家蒙台梭利创办的学校。同学中不乏名门之后，如曾5次担任意大利总理的天民党（天主教民主党，议会第一大党）领袖阿尔多·莫罗之女阿涅丝·莫罗。而他就读的塔索高中，也是罗马城历史最悠久的学校之一。但少年叛逆的他并不满足于按部就班地学习，很早就对政治表现出超过同龄人的热情。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正是社会主义运动在意大利兴起之时。1970年，年仅16岁的真蒂洛尼离开家，前往米兰参加一场示威抗议活动，从此开始了他的政治生涯。大学期间，他就加入左翼的意大利学生运动党，成为一名激进主义者。

工作8年后，真蒂洛尼于1993年从意大利《新生态》杂志社辞职，同年加入意大利中左联盟领导人弗朗西斯科·鲁泰利的市长竞选团队。在鲁泰利担任罗马市长期间，他协助成立意大利雏菊党并担任领导。其间，他结识的一个年轻有为的佛罗伦萨人，之后成为他政治生涯中的“贵人”。这个年轻人正是意大利前总理伦齐，那时他只是雏菊党在佛罗伦萨的负责人。不过，他的政治野心当时已经显露，真蒂洛尼曾断言称“此人非池中之物”。

2007年，雏菊党等多个左派政党合并为现在的意大利民主党。在两年后的民主党换届选举中，继续担任党内宣传要职的真蒂洛尼，开始对被选为佛罗伦萨市长的伦齐表示支持，并于2012年正式加入伦齐阵营。2014年初，升为民主党总书记的伦齐，“逼宫”时任总理莱塔，之后开始他的第一个总理任期。但安排部长人选时，主张大力选用年轻人的伦齐，并未在内阁给他留出位置。

一位与真蒂洛尼打交道近30年的记者说，“他是一个非常内敛的人”。他操着一口无可挑剔的贵族英语，但没有一句可以作为口号。因此，“很难想象真蒂洛尼先生能跳到讲台，去鼓动公众”。或许是他的绅士背景或个性使然，他到现在依然尽量选择后排座位。和他的老伙计伦齐相反，真蒂洛尼一贯含蓄安静，就像他不温不火的政治生命。

从“替补席”幸运步入“赛场中心”

作为土生土长的罗马人，真蒂洛尼对罗马市政府元老宫并不陌生。但也许不会有人知道，当他以总理身份，再次站在元老宫前，心中会生出怎样的感慨。要知道，4年前，他还曾怀揣成为元老宫“主人”的梦想，竞选罗马市市长。但15%的得票率让他甚至没能通过党内初选，铩羽而归的他暂时淡出人们的视线。就像足球场边的替补队员，如果得不到教练召唤，只能枯坐冷板凳等待比赛结束。幸运的是，几个月后，他就迎来机会。

时间回到2014年夏天——这是真蒂洛尼的政治生涯出现转折的重要一年。

当时适逢欧盟理事会改选，作为欧盟轮值主席的伦齐力排众议，提名时任意大利外长的莫盖里尼出任欧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由谁来填补外长空缺呢？这时，沉寂许久的真蒂洛尼被提及。但他此前没有外交领域任职经历，伦齐也希望有一位女性接替莫盖里尼，维持其内阁男女各半的格局，这都让他的幸运当选显得出人意料。

2016年12月4日，因力推修宪公投失败，伦齐“负气”辞去总理一职。由于选举法改革尚未结束，立刻解散议会进行大选并不可行，总统马塔雷拉不得不着手寻找伦齐的继任者。此时，替补上场的幸运儿依旧是真蒂洛尼，尽管依然不是首选。

最初，马塔雷拉曾几次劝说伦齐留任，坊间对财长帕多安出任总理、组成技术型政府的呼声也较高。但马塔雷拉与伦齐及议会各党经过几天的磋商后，从替补席上叫起的仍旧是“伯爵”。12月11日，真蒂洛尼被任命为政府总理并负责组阁。他再次发挥救火队员的本色，迅速拟定名单递交马塔雷拉，组成新一届意大利政府。这次因修宪公投引发的政治危机，仅仅持续几日便宣告结束，创下近年來的效率之最。

由于在新内阁中保留了绝大多数伦齐政府成员，并且秉持“萧去曹随”的原则，继续推动伦齐发起的多项改革，他被反对党讽刺为伦齐的“阿凡达”。但在意大利进行结构改革的关键时刻，正是真蒂洛尼和伦齐在台前幕后的密切配合，才让曾经被认为继英国脱欧公投和美国总统选举后，西方世界经历的第三次“黑天鹅事件”，并未如外界预料般，给意大利和整个欧盟经济带来冲击。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意大利未来政坛仍将属于刚刚再度高票当选民主党总书记的伦齐。但这对兢兢业业等待使命召唤的真蒂洛尼，又有什么影响呢？从“替补席”进入“赛场中心”的他，已经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