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心禹
童年时,很让我无奈的,便是吃那无味的豆花。
早晨迷糊地从床上被拽起来,我对那些油的腻的早点向来敬而远之,闻着都反胃。豆花,或许就是我唯一能忍的早餐了。然而记忆中母亲从不将那咸咸的调料浇在白白的、泛着油光的豆花上,那豆花总是显得格外单薄,那油光倒好像是豆腐油尽灯枯时流的满头虚汗。每天早晨,我“虚弱”地望望仍是白花花的无味豆花,再可怜兮兮地四顾——寻那调料的踪迹。这时便会看到母亲毫不客气地将那调料丢进垃圾桶。“凝望”着它,我只觉有一种“蓦然回首,咸咸之味却在灯火阑珊处”之感。咽咽口水,我开始小口咀嚼着豆花——其实也没什么可咀嚼的,反正没有任何味道,而且豆花又极其软,不用嚼也可以,简直比吃干馒头还要无奈许多。
自小母亲就少给我吃咸的,说是吃多了不好。从记事起,大约有十年之久,豆花在我心中就是在清晨充当白开水的角色。但其实更让我无奈的还另有人在,便是父亲。
父亲一直就葱蒜酱油,每一顿必有此“三友”相伴。想象一下,我在困难地抿着无味的白色豆花,父亲却嘎嘣嘎嘣地咬着葱,蘸着酱,我的心中在“滴血”啊。你若是想问:为什么母亲不管父亲?我只能说:“管呀!”可是……从前早上总会发生这么一幕,母亲见父亲端着酱从厨房出来,便会拉住父亲:“你就不能不老大早晨就吃咸的吗?弄得满嘴都是酱味。”“我一直都这么吃,早习惯了,哼,不让我吃,怎么可能?”……那时父母常因为这事拌嘴,时间长了,母亲便不怎么管了,只是有时父亲吃得兴起,将蘸了酱的葱伸到我面前时母亲才会苛责几句。
已处豆蔻,对无味的豆花也习惯了,无奈也淡了。
时间仿佛紧了又紧,很少再有那样“悠闲”地吃无味豆花的时间了。父母也愈发忙了,言语少了些,沉默更多了,早早便消失在晨雾弥漫的上班路途中了。再也不会有人早上把我从床上拽起来,我也不会睡眼惺忪地耷拉着脑袋坐在饭桌旁,直望着白花花的無味的豆花发呆。好吧,就连耳边那熟悉的“小吵”都销声匿迹了,像夏终的蝉鸣尽了般。
我只会匆匆地吃完那碗我童年曾深深无奈过的无味豆花,四顾,却发现垃圾桶中那抹熟悉的影子消逝不见,愣愣,冷笑一下,上学去了。
我从未想过,母亲的想法是否正确,就好像我再不愿吃也不会倒掉那碗无味的豆花一样,就好像我从未抱怨过父亲在我口中无味时津津有味地蘸着酱一样,就好像最后即使调料就放在我身边我也不曾尝过一样。从未想过……
那真的是碗无味的豆花吗?
我的心突然隐隐地有些痛。
我相信不是。
因为那是一碗神奇的豆花。
这碗豆花,浸满了生活中分分秒秒的幸福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