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诺
时光追溯到六岁那年。
老家,后山清泉汩汩。
甩去了凉鞋,舒展了脚丫子,“啪”地浸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你为我卷起的裤脚。水花朵朵,绿藻在指尖牵扯萦绕,青苔滑溜溜的,阳光洒在交叠的翠叶上,被交叠的叶脉筛成点点光晕。
夏日的中午,小荷初露尖角,蝉声清朗。山尖上的天空宽阔明澈。
“嘶嘶”——你盘坐在一旁,侍弄鱼竿。一端系上尼龙细线,线末挂上小银钩,穿上饵料。随后将鱼线抛出,在空中闪过一道银色的弧线。
水从对岸一隅流来,浓郁的蕨类植物的枝叶掩映在水间。岩石裹着朦胧水色在日光中泛出动人的光泽,澄清悦人。偶有蜻蜓点水,泛起微澜。
微倦,仰倒在微湿的草地上。偏头看向你,安闲自若。扣着一顶竹编的帽,帽檐低压,掩着利落的短发,微微泛卷,有些许银丝。遮到眉前的刘海下,一双烟褐色的眸子显得格外专注有神,眼神中充盈着一份惬意,一缕柔情,一种农人的质朴安闲和对生活的热爱。映着淡淡水光,那眸宛若淌过涓涓细流,让我游进那掬澈水而深陷其中。
我也学着钓鱼。许久,未有鱼,我便急了,用手掰弄地上的草。“唰”——一条鲜活肥美的鱼儿跃出,脊背好似染上了一层浓墨,肚皮却白嫩剔透。扇形的尾勾起一席薄薄水帘,格外撩人。你敏捷地微侧身子,握紧鱼竿,另一手牵动鱼线,娴熟而轻松。我贪婪地向你的筐里望去,魚儿挣扎蹦跳,已有好些。而回头一瞥,自己筐里空空如也。
可怜巴巴地望向你。你因我又羡又妒的扭曲表情而笑得难以拢嘴。“好啦!”你溺爱地把鱼儿全倒进我的筐里,无奈地摸着我的脸蛋:“静候,眼疾,才有鱼儿!”我满足地笑着,你的眼角,皱纹亦上扬。日光被竹帽的缝隙撕成零星的碎片,印在那有道道沟壑的颊,却看得我心中一暖。
河岸,水中有着两个参差的倒影——那便是我和妈妈。水波澜然,便化为一体。
记忆中,我又把鱼儿执拗地倒入水中。鱼儿离不开水。它一生的幸福便是水的拥绕。
我若游鱼,你若水。在心里,我拥有一掬清澈的水。那掬水,多年来,久久润泽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