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奕涵
父亲今年四十岁,身材不高大的他背脊挺直,站在那里,就像被风雨鞭挞过的修竹,沧桑却又有风流的傲骨。
父亲不苟言笑,但他的眉形却很柔和,偏薄的嘴唇似弯非弯,乍一看不笑也有了三分笑的模樣。也亏得这一点,我亲近父亲总比亲近母亲要多上一些。
儿时,我常在晚饭后和父亲一起散步,他总喜欢走在我的前头,头发被夕阳镀上漂亮的鎏金色。他总会牵着我的手。他的手,指腹干燥却温暖,我总会偷偷地将他的手攥得紧一点儿,再紧一点儿。通常这时候父亲就会转过身看我一眼,逆着光,他的脸被涂上柔和的浅金色,深邃的茶色眼睛,浅浅弯起的唇角,当真是好看极了!
等我再年长一些,父亲就不爱牵着我了,我仍跟在父亲的身后,夕阳会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而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始终保持着和我半步的距离。孩子气的心思就慢慢腾起,我偷偷地和父亲再落下半步的距离,在父亲的身后,在拖曳的影子上蹦蹦跳跳。
一个踩影子的游戏也会让我玩得不亦乐乎。
上了初中,我与父亲谈话越来越少,聊得最多的便是我的学习成绩。此时,我多半选择沉默,父亲也不愿多讲。我们依旧每天晚饭后出去散步,父亲依旧爱走在我的前头,不高的背影,在我眼中,依旧安稳如山。
可现在,我不爱牵着父亲的手,不再玩儿踩影子的游戏了,心底总在盘问——我到底,还能跟着你多久?
父亲已经四十了,他的眼睛不再清澈,手不仅粗糙还有常年做工烙下的伤痕。
父亲的精力渐渐被时间耗去,他渐渐老了。
那么, 我到底,还能跟着你多久?就算不牵着你的手,就算不再玩儿踩影子的游戏,就算只是简简单单跟在你的身后,父亲,我还能跟着你多久?
这天,又是一次晚餐后,父亲沉默地走在我的前头,自然垂下的手臂微微摆动。看着父亲的背影,我咬咬嘴唇,走上前,牵住久违的这双手。父亲看向我的目光有点儿不解,但是阳光流转在那双茶色的眼眸中,近乎温柔。于是我微微露出一抹笑意:“这次,我牵着你走。”于是他也弯了弯眼睛,浅浅的笑意攀上他的唇角。
那天的秋阳温和,我听见父亲的嗓音也带着笑意,他说:“好。”
我走在前头,父亲垂着眼安安静静地跟在后头,却发现他的手实在瘦弱得厉害。我悄悄地将他的手攥得紧一些,好像生怕他走丢一般地紧握着。
父亲,从今以后,我都要牵着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