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香蒲草》《丫丫的四季》《天空的天》、“喜鹊班的故事”系列小说、短篇小说集《栀子花香》、散文集《肩上的童年》、绘本《花伞里的小小鼠》等。作品曾获冰心图书奖,入选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向全国青少年推荐百种优秀出版物。
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很受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们的宠爱,日子过得非常悠闲。
我整天在门前田野上闲荡,追赶抓鱼的鱼鹰,仰望头顶的飞鸟。还喜欢到屋后的村庄上闲荡,站在豆腐坊、商店、铁匠铺门前凑热闹,竖着耳朵听大人讲故事。真是自由自在。
可小小的心野了,野得坐在教室里都感到憋屈,上课不停地做小动作。我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一写作文,我就把这个毛病拿出来检讨:以后不做小动作了。一次作文题是《植树造林》,我仍然表决心:以后不做小动作了。批改作文的老师看着笑,其他老师跟着笑,我父亲是校长,看到之后也笑了。
第二天早晨,父亲喊我起床陪他一起出门散步。
我们走到葱绿的梧桐树下,父亲问我:“叶子像什么?”我脱口而出:“像手掌。”父亲又问:“风吹动了树叶,是怎样的情景?”我想了想说:“好像许多蝴蝶在飞舞。”父亲点点头笑了,他指指荷花塘,“你看,荷叶青青,滚动着一颗颗露珠,风一抖动,露珠落到了荷塘里……这就是作文。”
我十分惊讶。
从那以后,我写作文不再做检讨表决心了,而是把树木花草写进去,把藏在脑子里的趣事写进去,把心中的想象写进去。我会写作文了,但写得不算精彩。
到了初中,我野在外面的心收回来了,迷恋上了数理化,但没有迷恋语文,作文依旧写得不算精彩。
初中毕业,我考上了师范。过去招生,先招师范,后招重点中学,我能考上,真是很幸运,我在师范愉快地读书,因为我喜欢跳舞,没有毕业,就被城里最好的小学看中,要我去做舞蹈老师。我成了全校学生羡慕的对象。可在毕业前一天,我却被莫名其妙地分配到荒僻的乡村师范学校。
那是一片盐碱地,学校紧挨着一座空军机场,每天盘旋不止的飞机,轰得我心烦意乱。更令我难以忍受的是没有干净水喝。学校西边仅有一条细细的小河,一年到头泛着绿色,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臭味,加上是鹽碱地,水是咸的,让人难以下咽。
一次,连续下了半个月雨,小河里的水更加浑浊。我实在吃不下臭水沟里的水煮出的饭,便冒雨去部队买咸。
部队里有店铺,但因为下雨,也没进城采购,只剩下酱油卖,不是瓶装,而是放在大缸里。我买了半碗酱油,小心翼翼地捧着。
刚走出部队大门,迎面来了一辆大卡车,上面站着十几个军人,一个军人忽然从车厢里甩出带着青草的泥巴,恰好击中我手里的碗,碗滚进路边的水沟里。回到学校,我就哭着给远在北京的哥哥写信,埋怨眼下的生活。
哥哥回信说:“其实,这不一定是坏事,或许将来会变成你的财富。我倒有个想法,你是否学着写小说呢?你的感觉不错,有女孩特有的感受能力。我们暂且不管写得怎样,先读书,然后尝试着写,好吗?”
就这样,我有了写作的梦想,黑漆漆的生活里亮起了一束光,我追着光走,在寂静的校园里没日没夜地看书。
我看了很多书,渐渐有了胆量,尝试动笔写作。眼前浮现出的大多是自然的景色,想到的更多是童年的故事。这时,我才渐渐明白,原来,我在空旷的田野上闲荡,在村庄里闲荡,不知不觉中聆听了纺织娘、野鸭、青蛙、鹌鹑的叫声,看到了荷花塘、炊烟、小河、木桥和一群群淳朴善良的人以及他们的故事。
我的作品几乎都是以我的童年视角来看这个世界。
童年离我非常遥远了,但回眸凝望,清晰如初。原来,大自然的声音和色彩在我闲荡的时候,默默地滋养了我,在我的心中永远流淌着。所以我的作品多多少少飘着自然的气息,那些风景和故事在我童年时代就已经深深烙在了我的脑海里。那个自由自由到处闲荡的童年,成了我一座富有的矿场,让我有着写不尽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