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韶明
每一个经过大学宿舍楼下的毕业生,可能都会好奇,当年的宿舍里现在住着谁?有一年,我就真的去揭晓答案了。
不记得什么原因滞留在武汉,于是就和田小姐相约回母校,这好像是彼此之间很默契的事。从学校正门的牌坊步行进入,路过图书馆,路过教五楼,往右转再上一个坡,就来到了梅园。这么多年过去,身体好像已经形成一种默认的姿势,闭着眼睛,都能让意识穿过这些标志物,准确地抵达宿舍。
我们从后花园抬头张望宿舍的窗口。毕业季,我们从那个窗口扔过被子床单开水瓶,斜对面的男生宿舍甚至扔过电脑,校园里最后一个晚上,整个园区噼里啪啦彻夜狂欢,就像再也没有明天一样。
田小姐突然说:为什么不上去看看呢?然后就直接杀进去了。
这座楼早已不再具有女生的气质。从毕业的第二年,它就改变了性别,从此也抹去了我们对这座楼的原初记忆。站在303寝室门口,所有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哗啦啦扑面而来。
入学第一天,本地的同学先到,我们这些外地生算是第二拨儿,所以床铺早就被人占尽先机。“这个窗边还不错,就是有点西晒。”父母唠唠叨叨。实际上我并不在意,在落日前15分钟最美的光线里生活4年,应该还挺不错的。
门虚掩着,里面有人,但我们并不能像往常一样推门而入。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男生的声音:哪位?
该怎么回答呢?我们是谁?这里的前主人吗?并不是。我们找谁吗?也不是。直到男生来到门口,我们才解释说,只是顺便上来看看,之前住过这里。面对这样的不速之客,男生说不上欢迎,但还是请我们进去了。
我惊讶地发现,他就睡在我原来那张床……气氛很快变得友好起来。接下来都说了什么忘记了,大概是他是哪个系的,读几年级,暑假为什么没回去之类。最后我跟这个男生还有一张合影,田小姐拍的。照片里,他表情怪异,大概觉得姐姐们被怀旧折磨疯了,所以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举动。我们没再去别的地方溜达,既然是男生宿舍,寻访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一楼的门房阿姨还是长着一张看门人的脸,友好,严肃,毫不客气。大学时代从看门人的眼皮底下晚归,是特别考验人的一件事。心情好的时候,她会虚掩着门,我们只需要蹑手蹑脚就可以顺利回房。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会把门死死地锁上,要在门口站半天,她才假装听到了似的,不疾不徐地开门,等你一溜烟跑上楼,她还在唠唠叨叨:最后一次了,以后再也不给你们开门!
宿舍楼下不再有等待女生的男生,不再有吵架的小情侣,也不再有站着聊天,直到最后一刻冲进宿舍的女生。暑假的校园里静悄悄的,树林的石凳边,零零星星坐着复习功课的同学。
毕业15年后,当年总在楼下聊一个多小时的我们班里唯一的一对,今天依然在一起。当年的男同学,不久前也刚发来“都认识18年了”的感慨。
时光把我们每个人酿成了不同成色的葡萄酒,但在一起时,依然是大家都是生葡萄时挤在一起的热闹场面。我们也似乎患上了选择性遗忘症,记忆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当年在校园里我们看到彼此第一眼时,最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