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颖
摘 要: 《包法利夫人》是福楼拜历经5年创作而成的文学巨著,是其代表作。小说的主人公爱玛强烈拒绝自己的社会身份与生活方式,在高度想象的激情中忘记自我的原本面目,最终债台高筑,服毒自尽。
关键词: 《包法利夫人》 爱玛 自我 存在
一、引言
随着人们对福楼拜的深入研究,对《包法利夫人》的解读越来越多元化,这部小说的魅力并不仅仅是向读者讲述一个关于法国外省女人“红杏出墙”后无奈自杀的老套爱情故事,历经岁月的洗礼,它带给人们的更多的是对人生、世界的感悟与思考。因此,《包法利夫人》不仅是福楼拜的第一部现实主义小说,还是很能体现作家人生观、价值观的一部小说。关于爱玛的悲剧原因,数年来国外和国内均有着颇多的研究成果。
国内对爱玛悲剧原因的研究大多集中在社会历史批评层面,有的认为爱玛的悲剧在于“身体满足与头脑满足的悖逆”,她的追求“陷入到一种灵与肉的二元对立中”[1];有的认为爱玛的悲剧是自身的欲望特征造成的,她“用一种对象替代占据了欲望对象的位置”[2];还有的认为爱玛的悲剧是堂吉诃德式的行为造成的,即将书本描写的生活和行为当作自己的目标和行动方式,从而导致失败和毁灭[3]。总而言之,国内大部分研究者把注意力放在社会历史、个人性格、外部环境等方面探讨爱玛悲剧的根源,无疑为我们准确理解爱玛的命运提供了多维的文化视角,但是少有学者从爱玛的角度剖析爱玛自杀的真正原因。
国外关于爱玛有没有自我这个论题,词条上显示关键词是“自我意思”的比较多,更多地从精神分析角度来谈[4]。依据弗洛伊德的三重人格建构理论,他们认为,爱玛的本能欲望即力比多是其一切行为的真正动力。爱玛的自我束缚着本我,而未让本我这匹野马挣脱牢笼。也就是说,爱玛的自我协调了本我和现实的冲突,否则作为少女的爱玛就会遭受痛苦的经历。超我是人格结构中道德和良心的代表,对于本我的管束和压抑更加严格甚至苛刻。在本我挣脱了自我和超我的压抑后,爱玛背叛丈夫,没有寻求爱欲升华的途径,最终被禁锢在心灵的牢笼中,结束放荡不羁的生活。
笔者从爱玛有没有自我这个角度分析,实际上这个角度是从根源上对于爱玛悲剧的解读,债务缠身、情人的背弃并非主导原因,充其量只是一个导火索。对于以往一些研究成果,笔者发现学者们在探讨爱玛悲剧原因这个论题的时候还是试图从更全面的角度回答,这样会造成对小问题的探讨不够深刻。又或者从小角度作为切入点探求爱玛自我的问题,学者们往往会借助哲学理论加以阐述。比如运用精神分析学的三重人格建构进行阐述,《包法利夫人》是现实主义的代表作,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中的意识流、人格建构是现代主义的,这又是一种颇具新意的阐述角度。基于这样的情况和自身认知的浅薄,笔者以爱玛和包法利夫人这同一人的两个不同称呼作为切入点,在拥有妻子和情人两者的身份中,尝试探讨小说主人公在不同时期、不同身份下的形象特征。
二、论述
在称呼主人公为“爱玛”而非“包法利夫人”的时候,其实已经暗含了对爱玛身份的选择性。爱玛首先是生活在想象之中的,她一直处于自己幻想的世界之中,她敢于追求一个比当下更完美的自我,从她的身上我们能读出纯真与浪漫,尽管这种浪漫气息是虚伪的。婚后,当成为包法利夫人之时,她觉得婚姻生活没有达到她的期待,于是她主观地拒绝了这种平淡的生活,非但没有因为现实與幻想的差距而回到现实的柴米油盐中,反而更加沉醉于自己幻想的那个世界里。爱玛并不是糊里糊涂地看不清自己头脑中所想的和现实的差距,相反,正是因为看到了,才痛苦和懊悔:“我的上帝,我为什么要结婚?”然而,她却恰恰没有看到一个最关键也是最实际的问题,那就是像她这样一个出身低微、没有多少陪嫁而只是面容美丽的农家女,是没有力量守住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的,尽管也许有办法能够吸引住他。爱玛有权幻想,也有权追求,只是她超越了实际的处境地位,不切实际地想,一遍又一遍地用现实中的激情填补生活的乏味,最终扭曲和遗失了自我。
三、论证
1.爱玛——想象的自我
想象的“自我”是爱玛修道院生活的回忆与她的主观想象糅合的结果。首先爱玛本人容貌美丽,有着玫瑰色的面颊、黑油油的挽成了发髻的头发、一双美丽的会变换颜色的眼睛和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正因为自己有着迷人的面容,爱玛才会对自己的未来有着超乎常人的美好期待,这种天生的浪漫性情在进入修道院以后被完全释放出来。在修道院,她爱读圣皮埃尔的《保尔和维吉妮》,梦想着情意缠绵的小哥哥给她从沙滩上抱来鸟巢;她还爱看圣画上害病的绵羊和利箭穿心的圣心,爱读夏多布里昂、司各特和拉马丁的作品,尤其爱读骑士小说。种种迹象都表明爱玛对于爱情和婚姻有着近乎病态的想法,她始终向往着能有一个贵族公子像骑士一样对她忠诚、誓死捍卫爱情,于是她将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带入生活之中,渐渐从内心形成了贵族人群特有的脾气,希望自己能成为与在修道院所看的小说中女主人公一样的少女——与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有一次浪漫的邂逅。然而,这只是爱玛想象中的自我,因为她的农家女的社会身份与之相去甚远,她所具有的浪漫趣味已经超出了自身阶级。农村的卑劣环境一下子使她从美好的幻想之中抽离出来,诱发了她对于现实生活的不满,这反而更深一步使爱玛沉浸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这种实际的处境地位与思想意识、性格情趣之间的巨大错位,其实是推动爱玛婚后出轨行为和最终悲剧的巨大动力。
2.包法利夫人——自我的迷失
爱玛为体验理想中的爱情嫁给了包法利,于是她随夫改姓,成为包法利夫人,由此她的形象开始由“爱玛”转变为“包法利夫人”。爱玛开始把书本中男女主人公的浪漫爱情随之转移到查理·包法利身上,同时开始试图做一个合格的“包法利夫人”,期待能过上自己心目中浪漫有情调的生活。她会每天趴在窗口目送外出行医的丈夫,她试图将家里布置得更加精致,在月光下为丈夫朗读情诗,她认为自己应是富裕慵懒的少妇,却发现婚后的一切和自己想象中的生活有着相当的差距。首先是经济上的不宽裕,查理平庸的医术和安于现状的态度决定了他们仅能过普通人的生活,未来也没有暴富的可能,因此爱玛不能够按照自己的想法花钱,过上物质充裕的高雅生活;其次是爱玛发现了丈夫的平庸和无趣:他的一言一行都毫无风度可言,谈吐和人行道一样平板,这和她理想中的骑士形象有着天差地别。这些毫无疑问给爱玛企图浇灌出的浪漫花朵泼了一盆冷水,于是她开始期待着、等待着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因此见到具有浪漫气质的莱昂,包法利夫人心中的希望再次燃起,但是此时的包法利夫人并没有完全丧失自我,一方面是有着自以为的“贤妻良母”形象心理,另一方面此时的包法利夫人还有着爱玛时期的影子,她的少女心促使她期待着莱昂会向她像书中那样深情款款地主动告白,而莱昂出于种种纠结始终没有勇气表达他的内心,只身前往巴黎读书。这一次与莱昂浪漫幻想的“错过”使得包法利夫人心里空落落的,她更急切地想要实现理想的爱情,于是当罗道尔夫这个情场老手出现的时候,包法利夫人不再有上一次那样的顾忌和矜持,她正需要释放自己的热量填补内心的情感空档,因此轻易就被罗道尔夫撩到,紧接着陷入了人生的堕落,她沉溺于恋爱世界,企图将自我存放于情欲中,使自己一直低到尘埃里。她完全忽视了一个情况,那就是罗道尔夫这类贵族阶级是不会与她维持长久关系的,因为在他们眼中,包法利夫人只是有着美丽的外貌,仅此而已,她不能创造出阶级层面的价值,反而可能因为伦理层面的关系给他们带来麻烦。然而,此时的包法利夫人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尽情沉溺在其中,无休止地燃烧自己的欲望,任由自己走向毁灭。包法利夫人错误地相信一定要以男性为中介才能找到自我、实现自我价值,几个月以来她一直陶醉在罗道尔夫的甜言蜜语中,自认为这样的婚外情生活就是自我价值的实现方式。实际上当一个人将自我异在于他人身上的时候,实现自我的主动权也会由此受外物所左右[5]。罗道尔夫的离开给了包法利夫人致命的一击,正当此时,命运又让莱昂再次出现在她的身边,这一次包法利夫人像找到治愈上一段伤痛的药物一般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攫住这“浪漫的爱情”:为了疯狂地体验情色之欢,她不惜耗费财力,又一次欠下巨额债务;为追求饮鸩止渴的片刻欢娱,她可以全然不顾社会的舆论,公然跑到莱昂的事务所……此时的包法利夫人完全迷失了自我,她在逃避、拒绝着现实世界,她始终不愿脱离自己编织的梦境,直到莱昂又一次抛弃了她,直到巨额债务逼迫上身。最终,当她到处借钱失败,意识到身败名裂已成定局的时候,一辆马车从身边驰过,赶车人,她似乎见过,“这人就是他,子爵”[6]。爱玛最后明白了,她永远和他——贵族及浪漫爱情永远无缘,她拒绝接受这一切,最终选择自杀解脱所有困倦。
永不停息地追逐自我的包法利夫人一路上是离自我越来越远的。原本一个女性力求摆脱平庸的家庭生活遵循自由意志、追求有滋有味的爱恋并没有错,错在她为自己预设了一套理想的激情模式,然后在现实中疯狂地套用。她追求的浪漫的爱情一直都是建立在奢华的物质基础上的,为此她丧失理性,在现实生活中不顾一切企图实现幻想并变本加厉地发展起来,让自我的存在走向了没有将来的虚无。爱玛已不再纯粹为爱玛了,她时而是爱玛,时而是包法利夫人,时而既是爱玛又是包法利夫人,时而两者皆非。
四、结语
爱玛的自我一直处于将过去的想象不断物化为现在存在的状态之中,她为自己对上流贵族社会生活方式的渴望冠以追寻“爱情”的借口。因此,笔者认为爱玛在婚前是有自我的,只不过这是一种“想象的自我”,爱玛始终在追求以爱情和享受为真实的“想象中的自我”,无视日益筑下的债务;婚后包法利夫人可以说是完全在物欲和情欲的享受中迷失了自我。其实爱玛的死亡从她的自我角度而言本身是必然的,因为当自欺的谎言被现实撕破,她给自己编织的幻想破灭之时,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就倒塌了,死亡就成为一种对自我的摆脱,对真实存在的自我本身的回归。
参考文献:
[1]魏少华.平庸中的绝望与自毁——爱玛悲剧分析[J].华北水利水电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0(4):57-58.
[2]李艳.爱玛之死——论《包法利夫人》的欲望叙事[D].兰州:兰州大学,2010.
[3]刘武和.“女性的吉诃德”——包法利夫人[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对外汉语教学与研究版,1999(4):55-59.
[4]Geoffrey Leech & J.Svartvik.A Communicative Grammar of English [M].London:ELBS and Longman Group Ltd,1975.
[5]游品岚.自我的想象与破裂——论包法利夫人的人格悲剧[J].科教文汇旬刊,2015(23):141-142.
[6][法]福楼拜,著.李健吾,译.包法利夫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