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四川东、北地区明清墓碑建筑雕刻艺术

2017-06-07 10:30涂天丽罗楠重庆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文艺生活(艺术中国) 2017年5期
关键词:墓碑雕刻装饰

◆涂天丽 罗楠(重庆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浅析四川东、北地区明清墓碑建筑雕刻艺术

◆涂天丽 罗楠(重庆师范大学美术学院)

明清时期在四川东部和北部地区流行着厚葬的丧葬习俗,因此,修筑了大量地上石质仿木结构的墓碑建筑,其外观是模仿了中国古代高等级的宫殿、庙宇、房屋等建筑修建而成。墓葬建筑的形制高大、空间复杂,雕刻题材多样、内容丰富、构思巧妙、技法纯熟,尤其是墓碑上的雕刻装饰最为精彩多姿,其雕刻的形象有着不同的艺术趣味,体现了该地区丧葬文化的艺术审美。

明清时期 墓葬建筑 雕刻形象

四川东部和北部地区至今留存的大量明清时期民间墓碑建筑,除去建筑的形制本身,其碑楼上丰富多彩的雕刻是墓碑最为精彩的装饰内容。萧放先生在《中国民俗史》一书中说:“从通都大邑到偏僻乡村,均以丧事为至大之事,竭力措办。”可知,由于该地区的厚葬观念,对于的墓碑的修造也就极为用心,所以该地区的墓葬建筑无论是从规模、型制、装饰、彩绘上都极为讲究。本文则以墓碑上的雕刻装饰为落脚点,探究该地区墓碑建筑雕刻形象的艺术特点。

一、 生动传神的人物雕刻

在西方雕塑中,有着“人乃万物的尺度”的雕塑理念,即人是雕塑的核心。而在四川东部和北部地区的墓碑雕刻中,可以说,人物装饰是墓碑雕刻的主要内容。据考察得知,该地区的雕刻人物内容多选取戏曲故事、历史人物、神仙鬼怪等。其中,匠师更爱选择一些人们喜爱的历史人物作为雕刻对象,如穆桂英和杨宗保这对被传为佳话的璧人,也常常是艺人刀下展示的对象。在这个片区墓碑雕刻中,多次出现杨宗保和穆桂英的雕刻,对于这类雕刻人物的出现,更多是寄予了人们对于这对情侣战将的向往和钦佩,因而也就成为了人们喜闻乐见的表达内容。

广元市元坝区李登州墓,该墓葬的碑楼的左右次间碑版前分别雕刻着穆桂英和杨宗保的雕像,对于这样单个的人物雕刻,体量一般比较大,雕刻也较为精细。从画面看,两尊雕像都采用了高浮雕的技法,几乎类似圆雕。整体来看,高浮雕下的人物立体感非常突出、形象生动;动态上,人物手持兵器,身体微倾,做战斗状,一展战场上的英姿;局部而言,雕刻也极为精细,人物的头部发饰和服装都经过精细刻画,层次分明,人物敷上鲜艳的颜色,显得活泼生动,形象活灵活现。(图1)

图1 广元市李登州墓 涂天丽摄影

图2 巴中市庞廷芳墓 涂天丽摄影

八仙传说在中国历史上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是民间流行的神话传说之一,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观念深入人心。八仙在传统文化中有着祈福纳祥的吉祥寓意。墓葬在当地也被称为“寿葬”,八仙是与是寿结合最为紧密的题材,所以“八仙庆寿”“八仙过海”“八仙献寿”成为了民间雕刻艺术常用的故事主题。该地区墓碑装饰中以八仙为题材的雕刻内容数量众多,根据匠师和墓主的不同的喜好风格,有着不同的艺术表现方式。

在巴中市的庞廷芳的墓碑装饰中,就用到了八仙的装饰题材。该墓碑属于单体的陪碑,体量较小。在碑版的两侧雕刻着八仙人物的浮雕,分别有汉钟离、吕洞宾、李铁拐、张果老、曹国舅、蓝采和、韩湘子和何仙姑八位神仙。八位神仙的神态、姿势各不相同,因为从衣着、发饰、体态、手持的物件,工匠艺人都分别进行了刻画,并且把每个神仙的独特的显著特征进行了着重刻画,使得人物形象鲜明。(图2)观者在看到雕像时,一眼便识出谁是谁,这充分表明了当时的工匠艺人对于人物雕刻的把握已游刃有余,展现了他们深厚的雕刻技巧。对于八仙题材的运用不止是这种单个人物的布局方式,还有较为复杂的组合方式,如巴中市庞明善墓,在该墓的明间碑版则是八仙的另一种组合方法,其环境的布局和人物的造型都较为复杂,人物的形态多变、刻画层次多样,充分体现了工匠们精湛的雕刻工艺。(图3)

巴中市庞廷芳墓(局部)

图3 巴中市庞明善墓明间 门套

巴中市庞明善墓明间 门套(局部)

二、情节多样的场景刻画

人物在明清时期作为装饰的核心因素,反映在墓碑建筑上也是如此。人物的雕刻装饰遍及碑身,有单个人物,也有群体人物,而出现最多的则是有着情节内容的场景人物。在墓碑雕刻的布局中,场景人物的雕刻多集中在一些比较显眼的重要位置,如额枋,这里是塑造场景人物的重要构件。额枋作为碑楼的横向空间,虽然空间不大,但却是人的视线最容易观察到的地方,因此必然会雕刻得精彩纷呈。

图4 广元市李紫龙墓 罗晓欢摄影

如广元市李紫龙墓,该墓的额枋部位雕刻了一系列人物场景,额枋的中间有一个圆形构件,这种造型方式在该地区比较少见。从画面看,额枋雕刻了不同场景的人物形象,有些是骑着战马、手持兵器的战争场景,有些是唱戏的桥段,每一幅画面表达着不同的故事内容,在同一个碑楼上刻画着不同的故事情节,这一系列的场景让观者在观看的同时,不仅可以从装饰的层面欣赏,还可以深入地去探究故事的具体内容。尤其是画面中间圆形雕刻的部分,有一位吐舌头的女子,显得幽默风趣,这种情节的刻画似乎和哀伤的丧葬仪式有些背离,但这也成为了它自身独特的艺术旨趣。总之,碑楼雕刻着密密麻麻的各种人物,姿态万千,情节内容异常丰富。(图4)

像这样的人物场景的雕刻数不胜数,如南部县的另一座墓——李先桂夫妇墓,该墓的人物雕刻的布局方式与李明和墓不同,这也说明了该地区的墓碑装饰的多样性。从画面来看,首先引入眼帘的依旧是碑楼上数量众多的人物雕刻,而最为显眼的莫过于该墓碑的额枋。额枋在装饰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因此它总是雕刻有许多精彩的场景。从李先桂夫妇墓的额枋画面来看,额枋被分为了五个部分,每个部位看似独立,却又联系起来像一个完整的整体。在这五个部分中,每一个部分都雕刻了三排人物,没有西方的近大远小的透视关系,人物大小前后的安排没有明显区别。每个部分人物场景各不相同,有些人物站立着,有些正襟危坐,有些持作揖状等,整个画面主要是文戏场景;有些像朝臣进谏的场景,有的像官员在审案等,人物画面布局紧凑,主题内容也丰富多样。这些故事场景情节多样,人物形象鲜明,生动充实,雕刻的内容赋予了形象美的同时还有了故事意味,更增添了深刻的内涵。(图5)

图5 南部县李先桂夫妇墓 南部文物局提供图片

三、构思巧妙的形象搭配

在墓碑雕刻中,装饰题材众多,包括人物、动物、植物、几何纹、书法等等,其中动物和植物是比较普遍的装饰内容。在动物中有着常见的寓意吉祥的动物龙凤、狮子、麒麟、乌龟等等;植物中也常选取象征美好的如牡丹、石榴、梅花、兰花、竹子等等,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的选择,都寄托了人们的美好愿望。

老鼠拉葡萄在民间艺术中是一个吉祥的组合图样,鼠在十二生肖中对于“子”位,故有“鼠为子神”之说。子神与葡萄相结合,强化了繁衍求嗣的功能,隐喻多子多孙。它在墓碑装饰运用中也有出现,并且有不同的组合样式。

如四川省通江县王治邦墓,该墓碑为四方碑,四方碑又叫轿子碑,传闻是当时考上功名的人去世才能修此种形式的墓碑。在该碑楼的立柱上雕刻着一幅动物植物组合形式的装饰,构图根据构件取上下造型的样式,雕刻的内容为老鼠拉葡萄这一故事。画面雕刻着三只浑圆的老鼠,姿态各异,憨态可掬,老鼠的周围则缠绕着葡萄藤枝,藤蔓下垂吊着葡萄,葡萄的雕刻非常饱满,形象写实。画面中,还有两只喜鹊穿插其间,画面显得生动有趣、天真烂漫。在这幅组合中,老鼠、喜鹊和葡萄藤蔓的搭配疏密有致、巧妙穿插,造型轻松活泼,使画面看起来非常具有喜感。(图6)

图6 通江县王治邦墓 郑从芳摄影

图7 广元市李登州墓 涂天丽摄影

其实,老鼠拉葡萄的形象还有着其他不同的造型方式。如广元市元坝区李登州墓,该雕刻位于墓碑次间的台基之上,有别于前者的上下造型方式,该雕刻取横向造型,造型中的布局方式主要是根据构件形制来决定。在台基上,画面以横向构图的方式,从左到右依次刻画了五只老鼠,老鼠的大小略有区别,动态各异,围绕在老鼠周围的是葡萄藤蔓,藤枝垂吊葡萄,藤蔓屈曲盘旋、婀娜多姿,五只老鼠向上抓着葡萄,似乎在抢食,动态十足,幽默风趣。(图7)

在这两幅老鼠拉葡萄的画面中,老鼠生动欢悦、植物静态曼妙、构图疏密相间,图案有着欢快的艺术感染力,产生动静交替的艺术效果。两幅相同的题材,在该地区的不同墓碑建筑上却有着不同的造型方式,不同的匠师在画面布置中加入自己主观的审美喜好,自由设计、增减,灵活应用题材,恰恰体现了匠师艺人不同的艺术创作和审美趣味,也展现出匠师高超的艺术修养和雕刻技艺。

四、精湛的技法运用

雕刻是雕、刻、塑三种创制方法的总称,其载体有木材、石头、金属、玉块、玛瑙、石膏、树脂、粘土等,借此创造出一定空间中的可视、可触的艺术形象。“雕刻艺术家将大自然的灵性、气韵、意象、神采铸进雕刻作品中,展示了高度的工艺技巧和艺术水平。”中国的雕刻有着悠久的历史,在中国古代传统建筑中表现得最为典型,其雕刻技法多样,浮雕、圆雕、透雕、线刻等技法臻于成熟完备。

传统建筑主要以木雕的形式存在,在墓葬建筑中,其墓葬建筑外观是模仿传统高等级建筑的仿木结构型石质建筑,其雕刻则主要以石雕的形式存在。石头以其坚硬的材质性能,使得其更能耐风化,作为纪念性雕塑的主要材料,墓葬建筑作为一种礼仪性丧葬建筑,其纪念意义不言而喻。

在四川东部和北部地区的清代民间墓葬建筑中,墓碑的雕刻技法包含了雕刻工艺中的所有技法,圆雕、浮雕、透雕、线刻均有出现,以浮雕为主,辅之各种技法融合其中。在墓碑雕刻中,有着自身一套运用体系的表达,匠师根据不同的对象、构件、视角采取不同的雕刻手法,在墓碑雕刻中多是融和集中多种雕刻手法同时应用,因此墓碑的雕刻看起来精彩无比。

如旺苍县郝占奎墓,在碑楼的边柱上刻画着两幅镂空雕的装饰花卉,花卉选用上下取势,植物以镂空形象刻画,内穿插着动物在期间,植物的外层圆雕着两幅硕大的花朵,看起来精彩生动。花卉底部是载体花盆,花盆浅浮雕着舒展的花卉样式,该幅装饰呈现半个圆雕的样式,高超的工艺展现得淋漓尽致。在清代那个纯手工年代的民间,能雕刻出这样的装饰,让人不得不为匠师的工艺而叹服。(图8)

又如南江县岳忠河墓,该墓的雕刻也非常精彩,在亡堂二层碑楼亡堂雕刻着龙的形象,画面的中间碑刻牌匾,字牌的左右和上部共雕刻三幅龙,三条龙都采取镂空的雕刻,周围配合着祥云,龙的形象呼之欲出(图9)。像这样的精湛的雕刻在该地区很多墓葬都有出现,通江县的马文彦墓,在碑楼二层左右刻画了两幅装饰花卉,花卉造型为圆形,以镂空、浅浮雕、圆雕的手法刻画了一幅精致的花卉装饰,极富艺术美感,折射出了匠师高超的工艺和艺术修养。(图10)

该地区的墓葬建筑以其精湛的雕刻技法,为世人呈现了极富艺术价值的丧葬艺术,这些精彩的雕刻形象成为了四川地区民间石雕工艺的典型代表。

图8 旺苍县郝占奎墓 罗晓欢摄影

图9 南江县岳忠河墓 罗晓欢摄影

图10 通江县马文彦墓 罗晓欢摄影

总结

四川东部和北部地区的清代民间墓葬建筑雕刻体现了那个时代民间艺人的高超雕刻技艺,在那个农业社会,这些墓碑上的雕刻成为了历史的见证。而工业社会如此发达的今天,像这样的纯手工的雕刻正慢慢绝迹,人们很难静下心来进行这样的潜心雕刻,因而该地区的墓碑雕刻显得弥足珍贵,成为四川地区明清时期民间工艺美术的代表。墓碑上的生动传神、栩栩如生、精雕细刻、匠心独运的雕刻,一方面展现了民间艺人的高超技艺,另一方面又反映了人们对于丧葬建筑装饰的良苦用心,人们愿意花这样的精力和财力来进行这样的密集型劳动,乐此不疲地打造这样一种极富有美感的墓碑装饰,这也正是该地区民间厚葬文化的体现。

本文获得2012年度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四川巴中地区明清民间石碑雕刻艺术研究》(课题号12YJC760058)

[1]萧放.中国民俗史,明清卷[M].北京: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278.

[2]张超.中国雕刻文化入门[M].北京:北京工业大学出版社,2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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