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而安

安生

初次到重庆的人，都会被“魔幻”的地形惊呆：轻轨在楼房里穿行，汽车在平街的马路上飞驰，进电梯往下出门还是马路和汽车……但最让人晾叹的，是源于明清时代的吊脚楼。它们依山就势，鳞次栉比，在长江与嘉陵江的沿岸，靠着几根杉木杆子撑起了一栋栋木楼，也形成了人们特有的生活空间。但搭建的材料易燃，经不起长久的岁月消磨，所以老式吊脚楼在城市里慢慢消失。人们又在沿江两岸的岩壁前，修起了新式的“吊脚楼”，依旧是依山而建，依旧是顺势而为，它们“藏匿”在滨江路并不繁华的路段，若非有缘，难以得见。

彭姐和猫哥的空间，就属于此，十多年_直“驻扎”在长滨路上，守着旁边的大桥，望着面前的江，等着有缘得见的人。

坐看两江岸

“这地方本就不繁华，我又喜欢常年虚掩着门户，有人来来回回好几次才鼓起勇气敲门问，这里能不能参观是不是商店？”彭姐笑说。这是早些年常发生的事，两人觉得再怎么避世，生意终归也是要接的。于是，把一楼临街的窗户，改成了落地玻璃，放了案几，摆上了绿植和石山。往上的2、3、4层，就成了工作室，用来木作。5楼，两人做成了起居的空间，推窗便是江。阳光明媚的日子，光直接铺满整个阳台，实在是美得很。“但太潮了，所以也就没住了。整栋建筑就是顺着崖壁搭建，长年累月滴水不断，目前还是1楼用得最多。”猫哥最喜欢一楼那张桌子，水泥做腿，一整块老木做台，需要五六人来抬，原本想抬上楼也因为太重而作罢。因为太大，用处也就特别多。猫哥占据一块地方泡茶看书，彭姐占据另一块地方画设计图，有客来，东西呼啦随手往边上一放，就能招待朋友。

这些布置，都是经过你们设计的吗？猫哥大笑，没有，都没有，一切就是两个字：随意。猫哥早年北漂，后来觉得还是重庆好，回来安于一隅，做点自己喜欢的事：书画、收藏、喝茶、养猫也养苍蒲。“这些年，到处都在说文房空间，一个比一个好看，一间比一间漂亮，但有什么用？”猫哥说的用，是要符合主人的需求，真正用起来。“否则，再好看，也是死的，没有生气。”

许多人过度追求空间的观赏性，忽略了现代人对生活的基本要求，但实际上又没法事事以古人的生活为标准。“就像这里，我们后来也做了地平，改了落地玻璃，加了射灯灯带，5楼的厕所还安了马桶……”猫哥说他们两人在城市里的家，放的也全都是老家具，但装了地暖、安了中央空调，一切现代化的设备全都有，不把自己困顿在老家具或者风格的限制里，只求舒服。“家具是家具，空间是空间，使用的终归是人。这里的桌子多，绿植多，案几也多，收来的东西更多，源源不断。哪里那么刻意这里必须摆什么，那里按规矩应该是什么，没有这些条条框框。”猫哥手里的IPAD一直没放下过。

1楼的偏厅，有一处特别突出的崖壁，長满了青苔，伸向2楼还在继续往上。猫哥不知从哪里找了几栋吊脚楼的模型，安置在最突出处。中间，是一头鹿的模型。再往前，是随手扔的几个花盆，横七竖八长着石斛。最前面的一只石缸子里，养着几尾锦鲤。

我有我空间

拜访猫哥与彭姐的那天，正逢重庆连绵阴雨，有些湿冷。车子沿滨江路_直往前，接近长滨路的时候，同去的摄影师提醒应该就在附近了，看向马路对面，浓密行道树掩映下依稀可见“金汤门茶楼”，就是哪儿了。

推门而入，裹着炭香的暖气扑面，猫哥气定神闲拿着烟斗坐在炭炉前。我心里忍不住想：好享受，门外风冷，门里热。怎么寻得这个地方的？这地方明明就在城市中心，但又与尘世烟火保持着距离，让人心生羡慕。

“重庆的老吊脚楼不是都慢慢拆了吗？又旧又不安全。所以，渝中区政府在沿江的这片崖壁前，修了这么一片‘新式吊脚楼，又没想好做什么。我想来想去，接手了这一栋，最初开了间茶楼。”猫哥一边吸着烟斗，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附近有座老城门，我也就顺着取了个名，叫金汤门茶楼。没开多久，1年没到就关了门。”因为门口就是滨江路，有做茶楼的气质，没有开茶楼的条件，停车的地方都没有，绕来绕去。时间久了，客人们也疏于再来。

茶楼虽然不开了，但招牌_直没取下来，十多年就这么挂着。

猫哥和彭姐想来想去，又做起了家具的营生。“那是多年前，从各处收来的旧家具，残缺不全，面貌全非，我们就想法不仅让它们能重新使用，看上去还很漂亮。”彭姐指着我坐的椅子说，“这把就是我们过去修的老家具，一般人看不出痕迹。”等到修家具的技艺越来越娴熟，两人又开始蠢蠢欲动想做点新玩意。

“就像这把椅子，是过去的家伙，但我不仅给它翻了新，还锯短了腿，为什么？”彭姐很认真地说，“因为过去的人，讲究姿态，坐也有坐的讲究，这样的圈椅一般放在堂屋，人来人往，坐也必须正襟危坐。但现代人，哪里还有这样的忍耐，怎么舒服怎么来。所以你看，现在我们的脚都能放在地上，在过去这个脚是悬空的，为的就是保持姿势。”彭姐主修设计，_直接受西方美学的影响，直到认识猫哥，才开始关注中国的传统艺术，东西结合，碰撞出的点子也更多。

现在，彭姐专注定制空间，从基础装修到软装，甚至细化到毛巾、拖鞋，“都在说空间打造，定制的概念也说了好几年，但我就想做全屋整体定制，与业主反反复复沟通，最后融人设计的概念。”就像是这间不卖茶的茶楼，不也是从无到有，慢慢堆砌，成了现在的样子，到处都是主人的气息。

“全都没按规矩办，随手就放那里了，一放也就不想管也不想再动了。”这屋子里的大多数物件，全都这么办的。一般人还做不出来，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气质，这里属于猫哥和彭姐，所以充满了两人的气息。12月的重庆，猫哥就开始生炭煮水，但要说最享受，还数这空间里的那只猫。血统纯正的土猫，被猫哥养成了加菲的身材，美短的毛色，每天还有专人松骨，上下5层都是它撒野的天地。它的名字叫糖糖，住在金汤门茶楼，这里不卖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