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咏荃
世人多爱春之清新,夏之热烈,秋之高爽,予独爱深冬之素白。
冬天,没有百花争妍斗奇,没有树木竞相生长,没有黄叶簌簌飘落。它有的是寒冷刺骨的大风,以一种极端的姿态,给人带来最深最重的感受,让伴随冬风而过的那些人和事变得深刻。或是一个足够真诚的微笑,或是一首沙哑深情的歌谣,或是一杯温热的玫瑰牛奶,又或者仅仅是一个微妙的瞬间。等冬风再起,带来记忆的厚重感,你的眼前浮现出围着深色围巾,走在昏黄的路灯下的身影,哪怕冬风再冷也觉得温暖。
是的,深冬再严寒也摧不毁内心的柔软。
而最直观地向我们展示深冬印象的莫过于落光叶子的树木。深冬的树,落光叶子,留下光秃秃的枝丫生长在空气中,没有了树叶的遮挡,树木以它最真实最原始的形态呈现于世间,哪怕它看起来那样突兀,那样奇形怪状,可这也是需要被接受的真实的它。如同人一样,卸去伪装的外衣,哪怕再丑陋,也真实,也同样渴求被接受。树木没有了叶子,只剩下了灰褐色的树干,但也因此使深冬的世界更加宽广,更加辽阔。灰白的树干融入苍茫的天空中,深冬变得更加素白和淡雅。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其余的不过是点缀,雪才是深冬的中心印象。
“夜深知雪重,時闻折竹声。”白居易的这句诗没有直接描写雪,却别出心裁地给人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深冬的夜里,不用出门也知道,外头的飞雪正寂静地从空中降落。如同天使一般,它将纯净给予它所亲吻的一切。直到它积得越来越厚,将竹折断。有雅致的人,听到“咔嚓”的折竹声,大抵也都会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去赏赏雪吧。此刻,外面定是一个银装素裹的、纯净到极致的画面。心中藏有污垢的人,想必也会因为这番景象而获得一瞬的纯洁。
迎着北风,漫步雪中,也别有一番韵味。大雪漫天卷地而来。人在这样的背景下如同蜉蝣之于天地,一粟之于沧海,随时有可能被大雪吞噬。雪花沾落在衣襟上,也不融化,它就落在上面,如命中注定的一样。将冻红的手放在上面,有一种粗糙的质感。而它又是那样脆弱,一触即化。独自走在原野里,看着远处的灯火明明灭灭,遥不可及,不禁让人想起《水浒传》中的一幕。林冲在杀了陆虞侯一干人等后,提着酒壶,踉跄地迎着朔风北上。大雪纷纷扬扬,北风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如斯凄凉。
深冬里,那跳动在火炉中的橘红色的火苗,也是叫人不敢忘怀的。
在一个墙壁斑斑驳驳的房子里,点一盏昏暗的灯。在火炉的灰烬上,点燃干燥的叶子,看火苗飞快地一窜而上,又迅速落下。熄灭。一次又一次反复,直到柴火点燃。火焰倒映在墙壁上影影绰绰。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只有柴火燃烧的微小的爆炸声。旁边的耄耋老者开始用低沉的声音讲故事给小孩听:“悟空一行人来到了火焰山下……”直到在这样的温暖中,小孩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橘红色的火焰还在偶尔跳动。最后,火焰消失,只留下烧红的炭和余烬。夜,万籁俱寂。
深冬是最浪漫的季节,深冬的严寒反而使人的心变得无限柔软。有的人说,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首。而我觉得最美最好的,不过是柴门闻犬吠,等一个风雪夜归人。
【作者系湖南省浏阳市第一中学天马文学社社员,指导教师:林雪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