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东,周振
(1.上海财经大学中国公共财政研究院,上海200433;2.中国进出口银行安徽省分行,安徽合肥230022)
域内政府竞争程度与公共品供给
张旭东1,周振2
(1.上海财经大学中国公共财政研究院,上海200433;2.中国进出口银行安徽省分行,安徽合肥230022)
地市级政府的晋升竞争在本省内进行,各省竞争程度的不同影响着公共品供给。文章运用数理模型分析了省级“竞争域”的政府竞争程度对省内各地市级政府经济型和民生型公共品供给的影响,并使用省内各地级市经济增长率的变异系数倒数来度量各省的政府竞争程度,然后基于地级市的动态面板数据进行了实证检验,回归结果验证了数理模型推导的命题:政府竞争程度的增加提高了经济型公共品的供给量,而对民生型公共品供给的影响是不确定的。关键词:政府竞争;竞争程度;公共品供给;竞争域
政府的主要任务是为本辖区居民提供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对于每一个辖区而言,政府都是公共品供给的唯一垄断者,并不存在竞争,但是当辖区之间联系紧密、要素流动频繁时,不同辖区的政府就成为“地方公共品市场”中的竞争者。自Tiebout(1956)[1]开创了对地方政府的研究之后,地方政府竞争的文献不断地得以丰富和发展。
政府竞争的方式之一是财政竞争:在要素资源流动的背景下,政府通过降低纳税人的负担或公共产品和公共服务的供给水平来竞争稀缺的经济资源,如流动性资本等(Brueckner and Saavedra,2001;沈坤荣、付文林,2006)[2-3],同时还要伴随着分权体制下对地方政府的财政激励(Weingast,2009)[4]。政府竞争的方式之二是标尺竞争:投票者和政府官员在政府行为方面存在信息不对称,投票者通过辖区间的比较来确定官员是否尽责,这迫使政府官员在制定财政收支政策时,以其他辖区的行为作为参照标准,因此导致政府之间的公共品供给存在相似性(Besley and Case,1995;Brueckner,2003;Revelli,2005)[5-7]。我国地方政府之间的竞争则呈现为晋升竞争的模式:中央政府通过比较不同地区的经济绩效来判断地方官员的努力程度和能力高低,并据此做出晋升决策,地方政府官员之间为了获得有限的晋升机会而相互竞争(周黎安,2004,2007)[8,9],这种竞争模式又被称为“自上而下的标尺竞争”(张晏等,2010;Caldeira,2012)[10,11]。
财政竞争和标尺竞争都会导致地方政府在公共品供给方面的策略性互动,Case et al(1993)[12]最早引入空间计量经济学的方法来检验地方政府的支出竞争,此后大量的文献运用类似的方法对地方政府间公共支出的互动行为进行实证研究。国外文献基于不同国家的研究大多证实地方政府的公共支出受“相邻”辖区的影响(Baicker,2005;Freret,2006;Er⁃mini and Santolini,2007)[13-15],但也有文献却发现地方政府间支出不存在显著的相关关系(Coughlin et al,2007)[16]。国内一些学者对我国地方政府的公共支出竞争进行了实证检验,如卢洪友、龚锋(2007),李永友、沈坤荣(2008),郭庆旺、贾俊雪(2009),李涛、周业安(2009)以及张晏等(2010)的研究发现我国省级政府在财政总支出和主要的分类支出等方面皆存在策略性互动行为,并且存在支出模仿和支出溢出两种效应[17-20,10]。另有文献实证研究了地市级政府间的支出互动,亦证实了政府竞争的存在(周亚虹等,2013;张梁梁等,2016)[21-22]。
基于空间计量经济学对政府竞争的研究只是检验了辖区之间公共支出或公共品供给的相关性,很少关注辖区政府所处的竞争环境和竞争程度对其行为的影响。当不同辖区政府相互竞争时,各竞争主体共同构成了它们所处的“竞争域”,“竞争域”决定了辖区政府面临的竞争环境和竞争程度,辖区竞争对政府公共品供给和公共支出的作用效果还取决于辖区政府所处“竞争域”的竞争环境以及竞争程度。一些文献尝试根据空间计量模型的回归结果中反应系数大小来判断政府竞争程度的高低,如王丽娟(2011)[23]分东、中、西部回归发现东部地区政府竞争程度高于中西部地区,其基本建设支出竞争程度高于教育支出;龙小宁等(2014)[24]对县级政府的税收竞争研究发现,县级政府与地级市外邻县之间的空间竞争程度显著高于它与地级市内邻县的空间竞争程度;梁河、西宝(2015)[25]对地级市政府的支出竞争研究发现,省内城市的支出互动程度更高;贾俊雪等(2010)[26]、李永友(2015)[27]分别检验了中央政府转移支付对地方政府支出竞争程度和税收竞争程度的影响。但这类文献只是基于反应系数对竞争程度的简单区分和比较,反应系数本身并不能作为政府竞争程度的度量指标,而且也没有进一步分析竞争程度的不同对政府行为的影响。与本文研究较为接近的是王贤彬、徐现祥(2010)[28]、Yongzheng Liu(2013)[29]和皮建才等(2014)[30],王贤彬、徐现祥(2010)[28]构造了各省区不同年份的外部政治竞争环境指标以度量官员面临的职业竞争程度,并分析了该指标对经济增长的影响。Yongzheng Liu(2013)[29]分析了转移支付异质地区间政府竞争的影响,他认为转移支付弱化了政府间的资本竞争,降低了政府生产性支出的激励。皮建才等(2014)[30]对我国地方政府的“晋升竞争”进行研究,利用模型分析了中央政府降低晋升激励强度对地方官员公共品供给和在职消费等行为的影响。
对我国省级地方政府而言,在与其他省级政府进行晋升竞争时,处于同一竞争“域”内,面临着相同的“域”内竞争环境和竞争程度。而地市级政府的晋升竞争则是在本省行政区域内展开,由于各省(区、市)的地市级行政划数、经济发展不平等程度等因素存在差异,“域”内竞争环境和竞争程度也有所不同。本文以我国地级政府为对象,研究其所在“省域”的政府竞争程度对其公共品供给的影响。
假设某个经济体存在中央—省—地市三级行政区划,对于某一地市级行政区ij,表示其属于第i个省级行政区划的第j个地市级行政区。每个地市级行政区有1个地方政府、1单位居民和劳动力。
在中央集权制的背景下,中央政府或上级政府拥有地方官员的任免权,因此地方官员的目标选择主要取决于上级政府的政绩考核机制。地方官员的目标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经济增长,上级政府对多个下级政府部门的长官设计了以经济增长率为指标的晋升锦标赛(周黎安,2007)[9],相对经济绩效就成为地方官员的目标之一;二是居民的效用,为了构建和谐社会和维持社会稳定,地方官员把地区居民的效用作为目标之二。在傅勇(2007)[31]、左翔、殷醒民(2013)[32]和皮建才等(2014)[30]的基础上,本文设定政府官员的效用函数为:
式(1)中,Wij代表地市级行政区ij政府官员的效用,其包括两个部分:一是地市产出Yij乘以权重λi,λi为地市所在省域的政府竞争程度,域内政府竞争越激烈,地方官员对产出的重视程度越高,效用函数中产出部分的权重也就越大;二是居民效用,等于居民实际收入(1-τ) Yij与民生型公共品的效用U(Eij)之和,τ为税率,U(E)满足民生型公共品为正常品的假定,即U'(E)>0,U''(E)<0。
式(2)中,0<α<1,0<β<1,并且有α+β<1,这表明存在规模报酬递减。由(2)式可得:
在不考虑公共品折旧的假设条件下,现有公共品数量等于原始公共品存量加上新增的投资量,用公式表示为:
I0ij、E0ij分别原始的经济型和民生型公共品存量,gIij、gEij分别为经济型和民生型公共品投资支出额。
假设地方政府要保持财政收支平衡。财政收入方面,税率τ由中央政府设定并由三级政府分成,地市政府获得的分成比例统一为γ,则政府的财政收入为(1-τ) γYij;财政支出分为两部分:经济型公共品支出gI和民生型公共品支出gE。因此地市政府的预算约束为:
令Aij、Kij和Iij分别为地市ij的技术水平,资本投入量和经济型公共品投入量(劳动投入为1)。为简化分析,本文假定每个地市的技术水平相同,因此有Aij=-A。则C-D形式的生产函数为:
地方官员在做选择的时候还要面临资本是否流动的问题。如果资本不能流动,则每个地市的资本投入量是一定的。而如果资本可以流动,地市拥有的经济型公共品数量不仅影响产出,还会影响到资本的投入量并进而影响到产出,地市拥有的经济型公共品数量变量对产出的影响就存在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两个方面。因此需要分别考虑这两种情况。
(一)资本不流动
当资本不能流动时,地市的资本投入量就是固定值,与经济型公共品数量无关,将(2)、(3)、(4)式带入(1)式,地方官员面临的最优化问题为:
求解该最优化问题,可得政府官员效用最大化的条件为:
为简化推导,式(8)中等号右边的公式用σij来代替。当∂Yij/∂Iij=σij,可得到城市ij的最优经济型公共品供给量。将σij对λi求导,得∂σij/∂λi<0,即地市所在省域的竞争程度λi增加时,σij减少,根据公式∂Yij/∂Iij=σij得到的最优经济型公共品供给数量Iij将增加,用公式推导为:
由前文得知,∂σij/∂λi<0,∂2Yij/∂2Iij<0,那么就有:
根据(10)式,在资本不流动的条件下,地市所在省域的政府竞争程度λi越大,地市经济型公共品的量就越大。
(二)资本完全流动
当资本在不同地区之间自由流动时,均衡的结果就是资本在各地区间的税后回报率是相等的。令资本流动的均衡回报率为ρ,则均衡时地市ij的资本量就由下式决定:
根据(12)式,有∂Kij/∂Iij>0,∂2Kij/∂2Iij<0。
将(12)式代入(2)式,资本完全流动情况下的产出函数则为:
由(2)、(11)式可得,地市ij的资本量为:
根据(13)式,有∂Yij/∂Iij>0,∂2Yij/∂2Iij<0。
在资本完全流动的条件下,经济型公共品的最优供给量决定模型仍为:
同样地,将φij对λi求导,得∂φij/∂λi<0,进一步推导可得:
在资本完全流动的情况下,仍有∂σij/∂λi<0,∂2Yij/∂2Iij<0,因此可得:
根据(16)式,在资本完全流动的条件下,地市所在省域的政府竞争程度λi越大,地市的经济型公共品数量就越大。
根据以上分析,在资本不流动和资本完全流动的情况下,地市所在省域的政府竞争程度λi的增加都会导致其经济型公共品数量的增加。那无论现实中我国地市间的资本流动程度的大小如何,显然也满足这一规律。因此可得以下命题:
命题1:地市级行政区ij的经济型公共品供给量与其所在省的政府竞争程度正相关。
政府竞争程度提高了经济型公共品的供给,其对民生型公共品供给的影响如何?由(3)、(4)、(5)式可得:
从(18)式中可以看出,∂Eij/∂λi的值不能明确判断其正负,当τγ(∂Yij/∂Iij)>1时,∂Eij/∂λi>0,当τγ(∂Yij/∂Iij)<1时,∂Eij/∂λi<0。其背后的含义是:政府增加经济型公共品的供给一方面减少了财政资源中用于提供民生型公共品的比例,但同时经济型公共品的增加又提高了经济中的产出和财政资源总量,因此最终民生型公共品的投入资源总量是不确定的,主要取决于增加一单位经济型公共品供给的所带来的税收增加值(边际“税收贡献”)——τγ()
∂Yij/∂Iij是否超过所减少的一单位财政资源总量。根据以上分析,可得命题2:
命题2:地市级行政区ij面临的域内竞争程度对其民生型公共品供给的影响是不确定的,取决于经济型公共品的边际“税收贡献”的值。
(一)域内政府竞争程度的度量指标
在对政府竞争的实证研究中,除了使用空间计量经济学的方法来验证政府竞争的存在,亦有文献尝试使用指标对政府竞争进行度量,常有的政府竞争度量指标主要有以下几种:一是与首府之间的距离,Afonso and Fernandes(2008)[33]和Hauner(2008)[34]用该指标作为政府竞争能力的负度量指标;二是外资企业的相对实际税率,傅勇、张晏(2007)[35]用该指标来刻画政府竞争的努力程度;三是人均实际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额,如巫强等(2015)[36]、谢东水(2016)[37];四是地区FDI占全国FDI的比重,如郑磊(2008)[38]、崔志坤、李菁菁(2015)[39]。还有文献使用诸如资源禀赋、开放程度、公共品供给、制度等多个指标的综合来度量政府竞争,如周业安(2004)[40]、刘阳等(2014)[41]。
可以看出,在政府竞争度量指标的选择方面,现有文献存在较大的差异,各指标度量的视角也有所不同,如对政府竞争能力的度量、对政府竞争努力程度的度量以及对政府竞争结果的度量等等。而且这些指标都是基于竞争个体来度量的,但竞争并不仅是个体的行为,还要考虑其他竞争对手的行为,相互竞争的个体构成了竞争的“域”。只从个体的角度来度量政府竞争就忽略了“域”的竞争环境因素,因此应该从整个竞争“域”的角度来考察政府竞争。对于每一地级市来说,其主要面临的竞争对手是同省内的其他地市,如为资源流入而竞争、为上级政府的财政投入和转移支付而竞争、政府官员为升迁而竞争,等等,因此地级市所在的省级行政区划构成了其“竞争域”。
各省级行政区划构成了本省内所有地级行政区的“竞争域”,其竞争程度如何度量?本文借鉴企业行业竞争的度量方法,企业之间的竞争主要发生在同行业内,一些文献对行业竞争程度进行了实证研究,常用的企业行业竞争程度度量指标主要有以下几种:一是反映行业集中度的赫芬因德指数(HHI),计算方法为每个行业当年各公司的营业收入占行业总收入之比的平方和,HHI越小,说明行业集中度越低,行业竞争越激烈(邢立全、陈汉文,2013)[42]。二是行业主营业务利润率的标准差,标准差越大,表示行业内企业差别越大,竞争程度越小,为应用方便亦可用标准差的倒数来表示行业竞争程度(陈志斌、王诗雨,2015)[43]。三是行业内企业数量的对数,行业内竞争者的数目越多,竞争越激烈,竞争程度也就越大,不过很少有文献单独使用该指标来度量行业竞争,一般是作为第二指标使用(邢立全、陈汉文,2013;陈志斌、王诗雨,2015)[42,43]。
对各“竞争域”政府竞争程度的度量还要考虑政府竞争的“目标”,企业竞争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利润、更高的市场份额等,在我国自上而下的GDP政绩考核机制下,地方政府的竞争表现为“为增长而竞争”(张军,2005;张军、周黎安,2008)[44,45]。借鉴企业的行业竞争程度度量方法,并结合政府竞争的特点,本文提出省级行政区政府竞争程度的度量指标——省内地级市经济增长率的变异系数的倒数。取倒数是为了应用方便,变异系数的倒数越大,政府竞争程度就越高。另外,行业竞争程度的度量指标一般选用标准差,而本文使用变异系数的原因在于:标准差和变异系数虽然都是反应数据离散程度的指标,但当需要比较不同组数据离散程度大小的时候,标准差的大小还受不同组数据的平均值的影响,而变异系数可以消除测量尺度和量纲的影响,相对更加准确。
(二)我国省级行政区政府竞争程度的度量
利用上面提出的政府竞争程度度量指标,即省内地级市经济增长率的变异系数的倒数,对我国省级行政区政府竞争程度进行度量。在样本选择方面进行以下处理:①删去四个直辖市样本。直辖市虽然也是省级行政区划,但其面积较小,包含的行政区划也并非地市,域内的政府竞争和其他省或自治区不具有可比性。②删去域内地级市数目小于或等于5的省和自治区。域内地级市数目太少,竞争基本就不存在,研究其竞争程度意义不大,在行业竞争的研究中通常也这样处理,按照这一标准,西藏、新疆、宁夏、海南、青海、贵州等六个省和自治区不予考虑。③地级行政区仅选择地级市样本。地级行政区除了地级市之外,还有自治盟、自治州等,但由于这些民族自治地区的特殊性,与其他地级市的竞争关系较弱,加之考虑数据的可得性,删除了地级市之外的样本。而且自治盟、自治州的数目不多,大部分省份都没有,一些省或自治区有1到3个,占本省全部地级行政区划数的比例较小,删除后对竞争程度的度量影响不大。但云南省下辖16个地级行政区,其中地级市8个,自治州8个,删除自治州数据后对云南的政府竞争程度影响较大,因此本文将云南的样本全部删掉。④对副省级城市的处理。地级市中还包含15个副省级城市,副省级城市的“行政区划级别”属于地级市,而政府机关主要领导如市委书记、市长等的行政级别则属于副省级。虽然副省级城市的政府官员有着更高的行政级别,但其同样面临GDP政绩考核机制,也追求本地区的经济增长,并且城市本身仍由所在的省级行政区管辖,参与本省的增长竞争和排名等,因此保留副省级城市的样本,一些研究地级市政府官员晋升竞争的文献在实证中也保留了副省级城市的样本数据(刘佳等,2012;傅利平、李永辉,2015)[46-47]。经过筛选,保留了20个省、自治区的259个地级市,时间区间为2003年至2013年。各地级市经济增长率的数据主要来自《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和《中国区域经济统计年鉴》。
经过测算,得到20个省、自治区2003至2013年间的政府竞争程度数据,各地区域内地市增长率离散程度及政府竞争程度总体的统计描述见表1所列。
表12003 -2013年各省政府竞争程度的总体统计描述
以变异系数来看,大部分样本的域内地市增长率离散程度并不大,变异系数最小值仅为0.013 374,平均值也不过0.15,并且变异系数小于0.1的样本数为87个,占总体样本数的近40%。也有部分样本的离散程度较大,变异系数超过0.3的样本数为14个,其中有4个在0.5以上,而黑龙江2013年的域内地市增长率离散程度非常高,变异系数达到了1.8,远高于其他样本的变异系数。
对政府竞争程度的分省统计描述见表2所列,政府竞争程度均值的比较如图1所示。
表2 政府竞争程度的分省统计描述
图1 各省、自治区的政府竞争程度均值的比较
从各省、自治区政府竞争程度的极差来看,一些省份十年间的政府竞争程度变动并不大,如内蒙古、湖北、黑龙江、广东等,而有些省份的政府竞争程度则变动较大,如吉林、江苏、湖南等省,极差不仅很高,而且相对于其均值也大得多。对各省、自治区的政府竞争程度的比较发现,政府竞争程度最低的为广东省,最高的为江苏省。除四川外,甘肃、陕西、内蒙古、广西等西部省份的政府竞争程度都较低,东部地区省份与中部地区省份的政府竞争程度相比,并没有明显的大小差异。
各省、自治区的政府竞争程度是否与其所辖的地级市的数量有关?在企业行业竞争程度的研究中,也经常使用行业中企业数目的对数作为竞争程度的第二指标。为判别两者的相关关系,绘制出政府竞争程度均值(compete)与地级市数目(N)的散点图,并给出拟合曲线(见图2)。从图中很容易地判断出,政府竞争程度与地级市的数目无关。
图2 政府竞争程度均值与地级市数目的散点图和拟合曲线
基于前文对政府竞争程度的度量结果,利用同样的样本数据,实证检验地级市所在的省域政府竞争程度对其经济型公共品和民生性公共品的影响。
(一)模型设定与变量说明
考虑到当期公共品供给可能受前期供给量的影响,本文设定动态面板回归模型为:
在模型中,下标i和t分别代表第i个地级市和第t年。变量PG为被解释变量,代表地级市公共品的供给,包括经济型公共品供给和民生型公共品供给两类,变量compete代表地级市所在省域的政府竞争程度,X是一组控制变量,dumt为虚拟变量,μi城市的不可观测且不随时间变化的特征,εit是误差项。
对公共品供给度量的方法之一是从公共支出的角度,如用公共教育支出度量教育服务的供给水平,二是从政府公共投入的产出角度来度量(袁秀伟,2015)[48]。但应用第一种方法度量公共品供给一方面存在数据可得性的问题,本文使用的是地级市的面板数据,公开的年鉴中没有完整的地级市分类财政支出数据;另一方面本研究的时间跨度为2003-2013年,而在2007年我国财政支出分类科目大幅度调整,使得前后分类财政支出的数据不可比。因此本文从产出的角度来度量公共品的供给水平。地级市经济型公共品供给度量的常用指标是每平方公里道路铺装面积,《城市统计年鉴》中只有该指标市辖区的数据,没有全市的数据,左翔、殷醒民(2013)[32]在单位GDP所需道路面积固定的假设下,估算了全市的道路铺装面积,但道路铺装面积的大小还取决于建成区面积等。在《中国区域经济统计年鉴中》有各地级市的公路里程数,本文使用人均公路里程数作为经济型公共品供给水平的度量指标。民生型公共品供给水平的度量指标一般为万人医生数、师生比等,本文选择小学师生比作为民生型公共品供给的度量指标。
本文的关键解释变量是政府竞争程度,其度量方法和数值已在前文介绍。控制变量主要选择以下几个:①政府财政能力,财政能力代表政府公共品供给的能力,该变量用人均财政支出对数来表示,并且以2003年基期,用cpi指数进行调整以剔除价格因素;②公务人员规模,政府财政资源除用于提供公共品外,还有一部分用于支付公务人员的工资福利和在职消费,因此公务人员越多,所占用的财政资源就越多,减少了公共品的供给水平;③人口密度,由于公共品供给存在规模效应,人口密度大反而会减少人均的公共品供给量;④非农产业比重,衡量地区的产业结构。在2008年底,为应对经济危机,我国政府实施了大规模的财政扩张,加入虚拟变量dumt以检验该事件对公共品供给的影响——2003-2008年,令dumt为零,2009年至2013年,令dumt为1。
(二)数据说明与统计描述
本文实证研究的样本与度量政府竞争程度的样本保持一致,即20个省、自治区的259个地级市,时间区间为2003-2013年。所使用的数据中:政府竞争程度数据来自作者计算,公路里程来自《中国区域经济统计年鉴》,小学教师数和学生数的数据来自《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其它数据均来自国泰安数据库,一些缺失的数据用插值法补充。各变量的数据说明见表3所列。
表3 各变量数据说明
为删除极端值的影响,对IPG、EPG、density等变量进行上下1%的缩尾处理,经处理后各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见表4所列。
表4 变量统计描述
(三)实证研究结果
本文应用两阶段系统GMM方法对回归模型进行估计,估计结果见表5所列。
回归结果显示,经济型公共品供给量与其滞后一期的值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而民生型公共品供给量与其滞后一期的值则不相关。这与两种类型的公共品的特征也比较吻合——经济型公共品如公路里程等有较长的使用期限,前期存量越大则当期供给量也就越大;而民生型公共品如教师数量等则主要当期的“消费”,不同期的供给量之间关系不大。域内政府竞争程度(compete)对经济型公共品的影响为正并且通过了显著性检验,验证了数理模型推导出来的命题1。对民生型公共品的影响为负但不显著,这意味着不同样本中政府竞争程度的影响是不一致的。
表5 实证回归结果
控制变量中,政府财政能力与经济型公共品和民生型公共品均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这说明政府财政收入的增加能同时提高经济型和民生型公共品的供给量。人口密度与经济型公共品和民生型公共品则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关系,这与前文的预期一致。产业结构、公务人员规模与两类公共品的关系都不显著。虚拟变量dumt对民生型公共品的影响不显著,对经济性公共品的影响为负,这表明政府的财政扩张减少了公路里程公共品的供给量,原因可能在于政府的财政用于其它方面的支出。
(四)稳健性检验
为验证回归结果是否可靠,本文进行如下稳健性检验:一是加入时间趋势项重新进行系统GMM估计,二是加入省份虚拟变量进行混合ols估计,估计结果见表6所列。对比表5和表6的回归结果,可以看出政府竞争对经济型公共品和民生型公共品的回归系数正负及显著性程度都没有变化,被解释变量的一阶滞后项和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也基本一致。因此,可以判定本文的实证研究结果是稳健的。
表6 稳健性检验回归结果
我国地方政府的竞争表现为晋升竞争的模式,地市级政府的晋升竞争主要在本省行政区内进行,各省的竞争环境不同,其域内政府竞争程度也有所差异。本文对各省政府竞争程度进行度量,并研究了“省域”竞争程度对省内各地级市公共品供给的影响,得出主要结论如下:
(1)现有政府竞争的度量指标主要是从竞争个体的努力程度、竞争能力等角度来度量,忽略了竞争对手的行为。本文借鉴企业行业竞争程度的度量指标,用省内各地级市经济增长率的变异系数倒数来度量各省的政府竞争程度。各省(自治区)的政府竞争程度的实证研究发现,政府竞争程度最低的为广东省,最高的为江苏省。除四川外,甘肃、陕西、内蒙古、广西等西部省份的政府竞争程度都较低,东部地区省份与中部地区省份的政府竞争程度相比,并没有明显的大小差异。而各省政府竞争程度是与其所辖的地级市的数量无关。
(2)数理模型的分析发现,政府竞争程度的提高会增加经济型公共品的供给量,而经济型公共品供给的增加一方面减少了财政资源中用于民生型公共品的比例,但同时又提高了经济中的产出和可用的财政资源总量,因此最终对民生型公共品供给的影响是不确定的,主要取决于经济型公共品供给的边际“税收贡献”值。基于全国259个地级市2003—2013年的动态面板实证研究发现,政府竞争程度与经济型公共品的供给量正相关,与民生型公共品的供给量关系不显著。政府财政能力与经济型公共品和民生型公共品均存在显著的正相关关系,人口密度与经济型公共品和民生型公共品则存在显著的负相关关系。
(3)本文的研究表明,我国地方政府“重基础设施建设,轻人力资本投资和公共服务”的现象主要根源于GDP政绩考核机制以及由此产生的地方政府之间的竞争。要改变当前的公共品供给倾向、促使地方政府将更多的财政资源投入到教科文卫等民生型公共品,就需要纠正当前以经济增长为主导的政绩考核模式,将民生型公共品的供给、公众对政府公共服务满意度等指标纳入考核机制中,以降低经济增长在地方政府官员效用函数中的权重,增加居民效用目标的重要性。当地方政府为居民效用而竞争时,就必然会增加民生型公共品的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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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egree of Government Competition and the Supply of Public Goods
ZHANG Xu-dong1,ZHOU Zhen2
(1.China Public Finance Institute,Shangha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Shanghai 200433,China;2.Anhui Branch,The Export-Import Bank of China,Hefei 230022)
The municipal governments compete for promotion in the provincial-level,the competition degree of different provinces affects the supply of public goods.This paper,applying the mathematical model,analyzes the impact of provincial governments competition degree on the supply of economic public goods and livelihood public goods of municipal governments.The paper also,using the reciprocal of CV of the economic growth rate of cities at municipal-level in the same province,measures the degree of provincial governments competition,then carries out an empirical test based on the dynamic panel data at municipal-level.The regression result verifies the conclusion of mathematical analysis:The increase of government competition degree improves the provision of economic public goods,but has an uncertain impact on the provision of livelihood public goods.
government competition;degree of competition;public goods provision;competition domain
F812
A
1007-5097(2017)06-0135-09
[责任编辑:张青]
10.3969/j.issn.1007-5097.2017.06.019
2017-03-02
张旭东(1981-),男,河南许昌人,经济学博士,博士后,研究方向:政府绩效;周振(1982-),男,河南固始人,硕士,经济师,研究方向:财税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