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洁玉
萌渚岭下的小镇
瓦背上,霜打霜
秋风匆匆穿过小镇的街巷
推开小学校的门
看见几丛荒草,挨挤在门缝之下
敲钟人比我早到一步
他脸上的红晕,像是盖了
一枚皇帝的印章
多年后,我仍然爱着
那些木质的教室和楼板
几只麻雀从夹缝中,飞进飞出
我爱着,背后的山坳里
一只松鼠
突然钻出了草丛
不再幻想攀过山梁,有几道重门
我更在意小屋的古朴
壁上画框的从容
那时,我是一个老态的妇人
依然抬手画眉,在夕阳的窗后
安静得像个处子
那时,爱恨都不再是我
纠缠不清的话题
我愿与群山聊聊清风
与流水谈谈月光
这一生,唯有晚年,才能如此洁净
像一场迟到的雪花,漫天飞扬
古道上
天空,借风的手,把炊烟掰弯
一只乌鸦,衔走了自己的叫声
我的父亲刚从潇贺古道上下来
背上驼着一块
巨大的夕阳,过了桥
桥那边,搓着手心的母亲喊了一声
河水就退远了
那时,我躲在一块石头的后面
与一群草蜢,结拜为盟
萌渚岭
出入萌渚岭,仿佛身上
也沾满了植物和白云的气味
野花一如既往地
喜爱着秋天
我拾起一片杏叶
吹动林间的日子
几块光斑,落在青石上
像古代的火折子
一擦就点着了
风吹着一棵蕨草的委屈
我路过时
它扯了扯我的衣襟
最后的归途
萌渚岭上,一株赤柏在风里
就是无数的赤柏
在弹奏乐曲,时而平缓,时而激越
时而如火焰在闪烁
时而如马蹄在草地上奔跑
白云苍狗,整整一万年
唯一不变的,是这岭上的野花野草
春绿秋黄,坚定着它的真理
悬崖上,一群鸟儿
像一个个梦想飞走了
而萌渚岭仍然是我
最后的归途
我不再嫉妒
我要像个真正的主人
长眼在此,无爱无恨
岭上
是一群羊的闯入
堵住了萌渚岭的出口
牧羊的人,蹲在石头上
他的上衣口袋里
藏着一块打火石。仿佛整片山林
随时都能燃起
远古的火光
有人在枫叶上写字
并以此為由,落地生根
有人始终不发一言
捡得时光碎片,拼凑成句
而我喜欢坐看云起云灭
好像我是这山间,唯一的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