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夫·朵金和他导演的《兄弟姐妹》

2017-06-02 10:57
艺术评论 2017年4期
关键词:兄弟姐妹戏剧舞台

2017年3月4-5日, “2017第四届天津曹禺国际戏剧节暨第七届林兆华戏剧邀请展”开台大戏——俄罗斯著名导演列夫·朵金的史诗大戏《兄弟姐妹》在天津大剧院歌剧厅上演。此剧号称 8小时,从下午 2点演到晚上 10点,若去掉中间吃饭、休息,实际长度近 6小时。上下两部分各有两幕。《兄弟姐妹》首演于 1985年,改编自苏联作家费 ·阿勃拉莫夫写于 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长篇小说《普利亚斯林一家》,反映了“二战”时期和战后集体农庄生活中农民的艰苦处境、复杂人性和心灵怆痛。自1988年起,导演朵金将这部戏剧带到欧洲 14国巡演,获得了广泛的社会影响,也奠定了演出方“圣彼得堡小剧院”的国际声誉。此次来华演出的《兄弟姐妹》是 2015年的复排版本。

中国艺术研究院话剧研究所向来重视当代戏剧研究,尤其重视中外戏剧交流的新样态、新趋势,认真考察当代剧场美学的新理念、新特点。 3月4日,全所成员赶赴天津大剧院,集体观摩了《兄弟姐妹》,演出后朵金和主创人员在现场与观众进行演后谈,导演的侃侃而谈和观众的持续发问让演后谈持续到深夜 12点。 3月7日下午,由话剧研究所主办的“列夫·朵金和他导演的《兄弟姐妹》学术研讨会”在本院会议室举行,与会人员除本所成员外,也包括一些看过演出的博士生、硕士生。与会者各抒己见,广泛争鸣,留下了一些有价值的观点阐述。现将研讨会上的发言加以记录和整理,以勾画出我们的学术思考轨迹,也让学术探讨的兴趣延续下去。相信一台好戏不仅可以为学术探讨增添有深度的话题,而且也能够成为每一个观众思考社会、人生、艺术的有意味的契机。

宋宝珍:“兄弟姐妹”是“二战”时期斯大林讲话当中对全体国民的一个称谓,在剧中也指贝卡斯诺村里的众多百姓。戏剧就从大屏幕上斯大林的红场阅兵真声讲话开始,屏幕上大队苏维埃战士奔赴反法西斯前线,戏剧以历史性仪式和符号化功能凸显了此剧发生的社会背景。在战时环境,保障前线供给、争取最后胜利便是“正义 ”和“正确”的代名词,在农庄女主席安菲萨的带领下,一群粗犷、奔放、质朴、憨厚的农村妇女在田野里昼夜劳作,累到力竭筋疲。尽管如此辛苦劳累,但是打下来的粮食却要交公粮,农民们只能饿肚子,甚至没有足够的种子。安菲萨安慰大家,等到战争结束了,一切都会好的。生活的困苦让农妇悲哀,而精神的孤独和性欲的压抑让她們愈加难捱。

《兄弟姐妹》的第二部分表现的是战后农村生活,依然以大屏幕上的影像切入现实情境:一部 50年代的电影正在农庄上映,画面中沃野千里,麦浪滚滚,人们精神亢奋,农村一片繁盛。然而现实中,农民依然处在饥饿、贫困、苦闷、绝望之中。在《兄弟姐妹》中,历史、现实、人性不是一般的涵盖性、说明性表述,而是一系列典型而生动、具体而真切的人物性格和他们的生活细节的精雕细刻,这些形象带着生命的体温和辛酸的泪痕。何为历史的真实?何为生活的真实?你宣讲得越是煞有介事、力竭声嘶,别人越要反感你的态度,怀疑你的动机;我们不得不承认 73岁的老导演朵金具有他的创作谋略和艺术秘诀,他就是关注人、表现人,用戏剧无形的解剖刀拨开历史的迷雾,划开现象的表皮,让观众看到时代风云中人性的本来面目和复杂肌理。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那样, “人直接地是自然的存在物,人作为自然存在物,而且作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一方面具有自然力、生命力,是能动的自然存在物”,我们现在很多所谓表现人的戏剧,实际上表现的并不是有血有肉、首先作为自然人、其次作为社会人的丰富可感的存在物,而是忽略和净化掉其很多生命体征,按照一种想当然的社会意念去改造和重构的某个人,这样的人必然远离生命的本质。在《兄弟姐妹》中,苏联集体农庄的农民在国家政治重压下的处境是受动的,是被压制的,但是戏剧的表现中心却不是将农民当成历史的符号,成为历史事件的附属物,而是将历史和政治作为农民赖以存在的背景,它们像一片流云在贝卡什诺村涌动,却遮蔽不了农民们清晰的身形。戏剧将表现重心放在人的艰危、人的悲情和人的灵魂之上。为此,戏剧的上半部分将农民的性压抑、性苦闷、性渴望展现得很充分:农妇们思念遥远战场上的丈夫,她们吟唱乡间俚俗情歌,她们用身体触碰感受同性的体温,她们对半大小子米什卡打情骂俏。她们是一群劳作在田野里的农民,学不会含蓄蕴藉,只一派率直天真。因此当情窦初开的米什卡扑向风流寡妇瓦卢哈的怀抱时,瓦卢哈先是挑逗,后是拒绝,欲罢不能,欲拒还迎,当他们的欲望、情感撞击在一起时,瓦卢哈的一声发自心底的欢叫“米什卡”,既是一种极端状态下的情感爆发,也是一种自然达成的生命仪式。在戏剧的下半部分,是一系列农村政治经济事件的展现,战争结束了,男人们总算回来了,可是农民的命运却是雪上加霜,每下愈况。朵金没有让一系列群像戏淹没个体的生命光彩,他以极其典型而精准的刻画,让卢卡申、米什卡、季莫非、叶戈尔、丽莎这几个命运不同、性格各异的人物,各自完成了他们生命中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人生选择,从而凸显出他们各自的人性底色和灵魂高度。当集体农庄的人对于因私分公粮而被捕的卢卡申麻木不仁、拒绝营救时,丽莎那一句“没有良心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实有画龙点睛之意,也颇具振聋发聩效果,但是此语绝非硬性植入,而是水到渠成。

如果说《兄弟姐妹》是一部史诗剧,那么不仅在于它所表现的历史的范畴的广度和它所具有的思想的深度,更重要的是它所揭示的人与历史、人与政治、人与现实、人与他者的相互扭结、彼此制约、不断演变、持续抵牾的共生关系。生活并不是一张颜色单一的画纸,而是五彩斑斓、参差不齐、跌宕起伏、悲欣交集的立体画卷。导演朵金处理戏剧场面,有一种从生活出发的冷静、客观、丰富、全面。他表现农民的贫困、苦恼、伤感、麻木、怯懦、自私、坚韧、顽强等等各个层面的生命质感,而不是一味地展示低沉的幽怨的生活片段。

赵红帆:《兄弟姐妹》给全场观众带来了极大的心灵震撼和满满的正能量,这两场演出的观众耗在演出的八小时中,从陌生到彼此相熟,甚至了解每个家庭的私生活和每个人的内心世界,观众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这个村的隐形村民,并最终被高浓度的“真诚与温情”给彻底征服了。我得说《兄弟姐妹》完全符合我对戏剧最高境界的期望。

这部剧的舞台设计很值得讲一下,刚开演的时候,觉得这个舞台有些贫困戏剧的味道,但是很快就发现,这是个具有浓郁俄罗斯北部森林感觉的画面,舞台设计与剧情发展和演员调度结合得天衣无缝。布景是由长方形框架结构组成的,其间吊着很多长木杆,木杆顶端有小的方形匣子,让人联想到电线杆上的喇叭。舞台中部稍微靠前的地方有一块由原木拼成的小型台板,台口两边分别有两个铁管焊成的可开合围栏。这种舞台结构,让观众感觉后面是一片大森林,而且给演员制造了很多动线和支点。前面是村庄、室内、村里的空场、院落栅栏,是完全按照由近、由具象到远、到抽象的带有透视感的空间顺序组成的,哪位对俄罗斯风景有研究,就会发现这个舞台很有画面感。前台吊杆的那块原木拼成的小型台板有多种变化形式,稍微斜一点是普通的小型平台、斜度加大就变成了斜平台。再倾斜一点,加个天窗就是房顶。台板前面升起来,后面着地就是谷仓的阁楼。把台板完全直立起来就是公社粮仓的围墙;前面放个长凳后面是直立的台板,挂张照片就是室内一角;前面合上栅栏,后面是直立的台板,就是室外,这些要看导演怎么调度演员了。把台板平吊在半空就是送葬用的棺材;把臺板直立吊起来,隐藏半个在台口上方,台口处的栅栏合上,就变成了火车站台。把平台整个都升上去,就剩下村庄后的森林。

最后要说这出戏的遗憾,遗憾来自于戏外。本来是适合小剧场演出的《兄弟姐妹》这次不知何原因要在天津大剧院的歌剧厅演出,很多演员表演、服装、道具、舞台背景的质感,由于改变了观演关系,都被淹没了,尤其是坐在二楼和后排的观众,只能凭借自身修为弥补遗憾。这部剧的舞美设计风格乍一看的确有点像“贫困戏剧”,因为舞台设计的总体风格是极简的,但是后面一看其实还是“现实主义 ”风格的。只是舞台的设计比较有特点。

郭雪:我最大的感受就是整部剧“看不见 ”导演,朵金的伟大在于他完全将自己“藏匿”于剧中,舞台上的一切如真实的昨日重现。每一个人物、每一个调度、每一个景、每一束光甚至每一个停顿,看似都是未经雕琢的自然呈现,实则是导演用炉火纯青的技术将生活的肌理与戏剧的特性有机结合后呈现出来的。朵金是每一位演员的镜子,他让演员去理解和感受人物,注意抓住人物的性格特点,寻找足够充分的心理依据来丰满完善人物。朵金也是一面舞台的镜子,他让舞美与灯光完美融合,通过装置和灯光的变化呈现出带有不同生命力和色彩的时空与环境,给观众创造出“真的能感受到舞台在呼吸”的氛围。

男人们都去打仗了,剩下了充满期盼、渴望和恐惧的女人们,她们长期劳作有着结实有力量的身体,尽管在那样艰苦窘迫的环境下,她们依然有着对情感和生理的需要。小憩时,女人们相互说着些热辣话语来发泄、排遣自己的压抑,她们相互追逐着、推搡着、笑闹着直到精疲力竭后相互偎依着躺成一团,而在她们身体上方 30公分处,仿佛氤氲着一层荷尔蒙的薄雾。很快,她们找到了更好的方式来宣泄一身的热与辣,她们踏着同样节奏的步伐、甩开膀子挥洒着稻种。与其说那是象征生命的稻种,不如说这些稻种象征着女人本性的欲望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希望。那映衬着女人挥洒稻种的余晖中“藏匿”着朵金对人、对爱、对生命的诠释。

在戏剧的结尾处,搬到城里的瓦卢哈收留了曾经亲如姐妹却亲手毁了自己和米什卡爱情的安菲萨。安菲萨心有愧疚,但她愧疚的是当年不该将瓦卢哈赶走,她在瓦卢哈为她铺好的床铺上坐下絮絮叨叨地说着过去、说着自己、说着现在、说着米什卡。突然,她意识到身边的瓦卢哈沉默了,像大海一样沉默。瓦卢哈用充满着悲恸和绝望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安菲萨,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瓦卢哈的面颊上无声地滑落,安菲萨看着眼前这样的瓦卢哈在停顿数秒后突然大喊道:天哪,你还爱着米什卡!在安菲萨的一声哀嚎中,剧场里每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再一次被“藏匿”着的朵金出其不意地狠狠击溃了。在瓦卢哈爱而不得的绝望里、在米什卡关闭的心门里,是朵金把破灭了幻像的人生一层层撕开来给人们看。

朵金没有用任何浮夸的导演手段去强求观众的眼泪,他只是隐藏在舞台上的一个个人物背后,像魔术师一样不动声色却又源源不断地把故事呈现出来。观众在毫不察觉之时就已被朵金的魔术棒吸引,被裹挟着进入他内心深处的情感漩涡,在他的故事里呼吸、叹息、微笑、流泪、希望、失望、愤怒和哀伤。

陈雪:看完整部剧后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就是剧中的转折不是单纯依靠剧情,而是演员的心理变化,即情绪的转折来达到这种情节发展的效果,这对演员的要求非常高。征粮那一场戏,农民们夜以继日地劳作,期待的就是按期上缴国家规定粮食以后,自己还可以留有一部分支撑自己的生活,虽然无限疲惫,但收获之时依旧万分欣喜。可事不如愿,他们的粮食将全部被国家拿走,他们“吵”,他们“抢”,但最终还是眼睁睁地看着粮食被抛到了木板之上,翻转消失。在舞台上的演员营造出来的高潮却不是在这前面的内容,而是在接下来整个舞台的静默。刚刚还是一片欢腾的农庄,气氛骤变,有的人流泪,有的人颤抖,有的人愤怒演员心理这种近乎于绝望的情绪变化,给了观众最大的心灵震撼。由人物心里延伸出来的变化,才是戏剧作品中最弥足珍贵的。

剧中几处用了童声歌谣作为背景音乐,而且是舞台内容越沉痛、悲切,歌谣节奏越明亮、欢快。当季莫菲的死讯传来,他的妻子几近崩溃,跪地呐喊,然而却没有观众期待的任何声音,此刻的她,不仅是痛苦的,还有着多少不甘与委屈。而此时,欢快的童谣又在耳边响起,观众夺眶而出的眼泪被收起,却体味着内心的五味杂陈。

舞台上的孩子快乐地追逐,音乐依旧热情、跳跃,而歌词里,却唱着“手中拿着冲锋枪”,面对深重苦难,俄罗斯人难免焦虑,也不无自私,但他们依旧用他们民族特有的英勇,实现人生伟大的救赎。

李一赓:《兄弟姐妹》的成功是多方面的:既有演员们精湛的表演、也有导演巧妙的舞台调度,但从笔者观点来看,最离不开的还是《兄弟姐妹》故事本身带给观众们的巨大冲击。故事整体建立于俄罗斯战后斯大林的集体农庄制度时期,用一个小村庄里农民们的嬉笑怒骂,将一个时代的悲剧浓缩在了这群小人物的身上。其实,类似的故事作品非常多,例如《狗儿爷涅

》反映中国人民公社时期的话剧作品,也是非常有代表性的优秀作品。而《兄弟姐妹》的最大特色是,故事没有着力去描写某一个人物的兴衰,它通过几个主要人物作为代表,既塑造人物、又塑造标志性的符号,把小村庄里那种持续性的、不可避免的悲剧用娓娓道来的方式展现在了观众面前。人物在社会悲剧下反映出的人性光辉与丑陋,也正是整个故事的精华所在。

相似的历史造就相似的人民,《兄弟姐妹》中的各个角色,在一些有相同历史记忆的观众心中有着强烈的共鸣。俄国与中国作为二战胜利国,不仅没有得到割地赔款,还面临着国家百废待兴的局面。资本主义国家早在 19世纪便通过各种或血腥、或投机的方式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而在发展国家的道路上,并没有太多的路留给俄、中两个国家。我们只能通过本国农民的辛苦劳作,来完成国家工业化、城镇化的使命。有些声音认为,《兄弟姐妹》是对俄国发展历程中的控诉与反思,笔者倒是认为,这更像是一种铭记,铭记农民这一社会群体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为国家做出的无私奉献,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铸就了一个国家的基石。窃以为,《兄弟姐妹》无疑是一部英雄主义作品,而英雄便是村庄中的每一位农民,他们都是伟大的无产阶级建设者,更是社会主义国家的开拓者,向亲爱的农民致敬!

高尚:《兄弟姐妹》是一壶酒,初打开时,浓烈呛鼻,喝下去后,绵软悠长。

《兄弟姐妹》的“浓烈呛鼻 ”,体现在这部戏的舞美设计和服装、以及演员那富有感染力和张力的表演上。“绵软悠长”,体现在剧情中那洞彻人性的场面和舞台动作上。

当米什卡跟瓦卢哈在仓库的阁楼缠绵幽会之后,清晨的阳光将其他昨晚沉睡的邻居们唤醒。两人在阁楼上卿卿我我,难舍难分,互相拥抱着不忍离去。而周围清醒过来的邻居们则在阁楼外自由走动着,为了艰难的生活而继续向前奋斗着。这一静一动的舞台场面,很好地将那种炽热的爱的情感无声的表达了出来。此时的舞台就像是一幅画,一副任谁也不忍去用手抚摸,以免玷污画布的油画。可是,这样一场存在巨大年龄跨度的爱情,很快就在安菲萨和众乡亲的插手下结束了。瓦卢哈在后来还是离开了米什卡,离开了林场,嫁到城市中去。而当后来为了救自己丈夫卢卡申的安菲萨进城后投宿在瓦卢哈的家中时,两人在聊天中,瓦卢哈依旧向安菲萨表示,自己还爱着米什卡。得到这个消息,安菲萨如同遭受晴天霹雳一般愣在那里,足足地看了瓦卢哈许久许久,继而说了一句让人泪眼婆娑的话:天哪,我不知道你真的竟然这么爱他!是啊,连曾经为了爱情可以奋不顾身的安菲萨都没想到,年龄跨度如此之大的米什卡和瓦卢哈,竟然并不是因为生理的饥渴才走到了一起,自己当初并不相信的爱情的种子,早已在两人心中生根发芽,而这爱情的根,竟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还要坚固。由真实生活化的舞台动作和反应,而展现剧情中那隐藏在人物心底的澎湃与惊心动魄,就像清酒中的绵软余味,感动着我们的身体和情绪,把我们带回到过去和将来,我们曾经经历过的或者即将可能经历的相同的经验之中。

张永明:我只是想就几个问题谈一下我自己的看法。首先是自然主义。刚才听见有的老师在聊这部剧的时候,提到了“自然主义 ”这个词,好像是说这个剧是“自然主义 ”戏剧,我刚刚和红帆老师也沟通了,觉得这部剧不是“自然主义 ”,而应该是“现实主义”戏剧。这两个概念区分起来有一定的难度,简单说,我们目前看到的大部分的俄罗斯戏剧包括我国的很多戏剧,都应该属于“现实主义 ”的。我们常常说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指导下的作品,大都属于这个范畴。而“自然主义 ”戏剧绝对不是字面意思理解的“生活化”的贴近现实的作品就是“自然主义”,而是最早发源于法国,以左拉发表《戏剧中的自然主义》为标志的一种戏剧流派。最典型的应该属于斯特林堡,他的《朱莉小姐》《父亲》是代表作。我们在生活中很容易将其弄混,所以要引起注意。

其次是现实主义。这里谈到现实主义,很多人也有一个误解,就是觉得只有表演上“真听、真看、真感觉”,場景上贴近现实生活,人物塑造上面真实饱满的这类型叫做“现实主义 ”作品。就我个人了解,在西方的演剧观念里面,对于“现实主义 ”风格的理解好像是比较丰富的。像奥尼尔的一些作品,里面包含了“象征”“表现”等手段,但是阿瑟米勒认为他们都属于“社会剧”,这点上面可能和我们理解的不一样。我个人认为,现实主义戏剧强调的是内在精神的“现实”,在艺术表现手段上面,也可以使用其他的艺术表现手段,这点是我自己的理解,假如说的不对也请各位老师多多提出宝贵意见。

第三是场面。张先教授曾将戏剧定义为“场与流”,简单说就是场面和叙事,他认为一部好的作品应该具备这个特点。以此观点看《兄弟姐妹》确实如此。这部剧叙事情绪、场面集中感人,是难得一见的好剧。其中很多场面很感人,比如第一幕中一家人站成一排分面包的场面感人;比如一群村中农妇站成队形播种的时候的仪式感;比如被征收上来的粮食一点点被倾倒过去,变成一片耀眼的光的时候的悲怆;丽莎婚礼的时候被掀开的红盖头的壮烈等等,一切都尽在不言中,欲说还休,这才是大师的作品。

第四是经典。《兄弟姐妹》想讲述什么?是对集体制度下过得不幸的人的同情,还是对战争结束而伤痛依旧的社会的讽刺?是对贫瘠生活磨砺下的人性的展示,还是仅仅是对深处苦难却依旧淡定从容直面生活的礼赞。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都是,又都不是。朵金自己也曾谈到:“大的悲剧都是在过去发生的,可怕之处在于更大的悲剧还在前面等着我们。应该对过去的有所反思。 ”在那样的一个时代里,战争是一切生活的全部重心,是集体化时代的最高目标,而作为个体的人,应该早就被边缘化了。这里面不光是成为众矢之的农场主席安菲萨,不光是带着荡妇名字被人轻视的风流寡妇瓦卢哈,不光是无所事事、浪荡不已的叶尔戈沙,就连大家全部都寄予厚望的青年楷模米什卡也同样被边缘化。不信你可以看看,在卢卡申为了村民生活而私下发粮被捕之后,米什卡带着写好的联名书让大家签字的时候,不是遭到了拒绝吗?

导演试图通过这样的场景告诉我们,在《兄弟姐妹》这部剧中所表现的,是个人命运和集体生活之间不可分隔的宿命感。这种宿命感充满悲剧意味,直抵人心,不光是战时这样,即使放在了今天照样如此!

文字整理:张永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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