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话本小说的体制和写作特色

贺永芳++李习馨

摘 要：盛行于宋元时期的话本为中国古典小说的发展奠定了基础。话本是说话人使用的底本，在宋元时期成为具有说话艺术特色的书面文学。本文以《碾玉观音》和《错斩崔宁》为例，分析了宋元话本小说的体制和写作特色。

关键词：宋元话本；体制；写作特色

话本，是说话艺术的底本。说话盛行于宋元时期，但在唐代已经萌芽。话本由只供说话人使用的底本成为保有说话艺术特色的书面文学亦是在宋元时期。这种由话本加工而成文学读物——小说，就应该称之为话本小说。话本小说由于其独特的艺术魅力而成为当时市民阶层所喜爱的文学样式。

下面以现存完整的宋人小说话本中最优秀两篇——《碾玉观音》和《错斩崔宁》为例分析一下宋元话本小说的体制和写作特色。

一、体制

第一，题目。题目是根据正话的故事来确定的，它是表明故事的主要标记。《错斩崔宁》则是崔宁无端获罪被斩而的名的。《碾玉观音》是以碾玉观音这一事件贯穿故事的。

第二，入话诗词。话本小说通常以韵文开篇，一般是诗或词。这些诗词，有的是自撰的，有的是引用古人的。诗词的作用可以是概括全篇大意，点明主题；也可以是造成意境，烘托情绪；也可以抒发感叹，从正面或反面衬托故事内容。例如《错斩崔宁》的开篇是一首诗：聪明伶俐自天生，懵懂痴呆未必真。嫉妒每因眉睫浅，戈矛时起笑谈深。九曲黄河心较险，十重铁甲面堪憎。时因酒色亡家国，几见诗书误好人！

《碾玉观音》的开篇诗词，共有十一首之多，仅引其中三首：

山色晴岚景物佳，暖烘回雁起平沙。东郊渐觉花供眼，南陌依稀草吐芽。堤上柳，未藏鸦，寻芳趁步到山家。陇头几树红梅落，红杏枝头未着花。

……

苏小小道：都不干这几件事，是燕子衔将春色去。有《蝶恋花》词为证：“妾本钱塘江上住，花开花落，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斜插犀梳云半吐，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歌罢彩云无觅处，梦回明月生南浦。”

王岩叟道：也不干风事，也不干雨事，也不干柳絮事，也不干蝴蝶事，也不干黄莺事，也不干杜鹃事，也不干燕子事。是九十日春光已过，春归去。曾有诗道：“怨风怨雨两俱非，风雨不来春亦归。腮边红褪青梅小，口角黄消乳燕飞。蜀魄健啼花影去，吴蚕强食柘桑稀。直恼春归无觅处，江湖辜负一蓑衣。

这些诗词和正话的内容有密切联系，不能脱离正话而独立存在。

第三，入话。这一部分主要是对入话诗词的解释，然后引入正话。由于这一部分是散文，而入话诗词是韵文，所以有必要把二者看作两个部分。仅有简短的诗词或许还不能点明正话的意义，这就需要承上启下的说明了。另外，从说话人的实际利益出发，入话有利于拖延时间，稳住已有听众和招徕更多的听众。例如《碾玉观音》中的许多诗词，每首的意思都是独立的，但是说话人却把它连缀起来。这个话本原应从咸安郡王游春说起，但说话人却引了写三春景致的词，别生波澜。接着又说春归，引了当时名人的诗来说明。最后以一首诗总结。叙述完这些才提到咸安郡王游春的事，转入正话。以上这些不仅制造了优美环境的气氛，还联系到秀秀的青春，增加了艺术效果。

第四，头回。在不少话本小说的开篇，有时在诗词和入话之后，还插入一段叙述和正话相关或相反的故事的。这段故事，可以独立存在，位置又在正话前头，所以叫头回，也叫得胜头回。这是为了讨个吉利，含有旗开得胜的意味。例如《错斩崔宁》的正文是崔宁的被斩，却以魏鹏举的小故事作引子：“这回书单说一个官人，只因酒后一时戏笑之言，遂至杀身破家，陷了几条性命。且先引下一个故事来，权做个得胜头回。”

后来明清小说中的导语、引首或楔子，都是从这一形式发展而来的。

第五，正话。即主要故事，也就是正题。往往用“话说”、“却说”、“闲话少说，言归正传”等套语开头。正话是话本的主要部分，它以比较复杂的情节来塑造人物，表达了一定的思想内容。

从体制方面看，正话有两个特点：正话的文字明显地分为散文和韵文两种。故事的叙述是散文，但其中也插入韵文二者交错使用。韵文插入用“正是”、“只见”、“有诗为证”等套语引起，如《错斩崔宁》：“今日再说一个官人，也只为酒后一时戏言，断送了堂堂七尺之躯，连累三个人，枉屈害了性命。却是为着甚的？有诗为证：

世路崎岖实可哀，傍人笑口等闲开。白云本是无心物，又被狂风引出来。”《碾玉观音》中有：“虞候道：‘小娘子有甚本事？待诏说出女孩儿一件本事来，有词寄《眼儿媚》为证：深闺小院日初长，娇女绮罗裳。不做东君造化，金针刺绣群芳。斜枝嫩叶包开蕊，唯只欠馨香。曾向园林深处，引教蝶乱蜂狂。原来这女儿会绣作。”

这样能够调节现场气氛，增强听众兴趣。

另外，一部分話本小说有分回。例如《碾玉观音》分上下两回，上回之末，说到崔宁和秀秀逃到潭州同住，遇见一个汉子“从后大踏步尾着崔宁来”，话本到此，作收束语：正是：谁家稚子鸣榔板，惊起鸳鸯两处飞。

这种分回可以看出当时说话人说话的分回。这种做法可以设置悬念，吸引听众。《错斩崔宁》中写到崔宁与陈二姐冤死后，写道：“道不得个死者不可复生，断者不可复续，可胜叹哉！”接下来一段的开头语是“闲话休提”，此处也很可能是一个分回。

第六，篇尾结诗。此部分是附加在话本后的，具有相对的独立性。它的作用是总结全篇主旨，或对听众加以劝戒。例如《错斩崔宁》的结尾处有诗：善恶无分总丧躯，只因戏语酿殃危。劝君出话须诚信，口舌从来是祸基。

这是总结教训，含有鉴戒之意。而《碾玉观音》则是对全文的总结概括：咸安王捺不下烈火性，郭排军禁不住闲磕牙。璩秀娘舍不得生眷属，崔待诏撇不脱鬼冤家。

二、写作特色

第一，注重细节描写。如《错斩崔宁》并没有故布疑阵，话本中一再说明刘贵被杀前后的情形，重复交代陈二姐确是当夜在邻居家借宿一夜，让读者注意事实的真相：既然陈二姐当夜住在朱三老家里，当然就不可能是杀人凶手，从而也点明了错斩崔宁的“错”字。

第二，写实手法的提高发展。例如《碾玉观音》详细地讲到杭州的许多地方，都是实有的地名。璩老儿开的裱褙铺在钱塘门桥下，后来崔宁开的碾玉铺则在清湖河下，咸安郡王的王府，原在清湖之东，清湖桥之西。小说的写实手法的运用必会拉近与读者的距离，使故事具有真实性。

第三，结构完整。话本小说一般都有入话诗词和篇尾结诗。这样就使得话有头有尾，形成完整的结构。《错斩崔宁》和《碾玉观音》都有这一特色。

第四，人物描写细致真实。话本小说在短小的篇幅中，对人物性格作了真实而细致的刻画。这样，宋元话本中就出现了一些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像《碾玉观音》里的咸安郡王，倚仗权势，强占民女，平白地将善良无辜的璩秀秀打死。对他杀人的凶象如此描述：“郡王升厅，众人声喏，即将这两个人押来跪下。郡王好生焦躁，左手去壁牙上取下“小青”，右手一掣，掣刀在手，睁起杀番人的眼儿，咬得牙齿剥剥地响。”

第五，语言生动通俗。话本先说主要面向市民阶层，所以其语言必然和市民阶层息息相通，不能是特别书面化和雅化语言。许多市民的文化水平有限，通俗的，口语化的读物，才能在其消遣活动中有市场。在宋元话本中，它是第一次以纯粹的白话散文服务于文学形象的创造，取得了很大的成功。《错斩崔宁》中刘贵对陈二姐的戏言：

“说出来，又恐你见怪；不说时，又须通你得知。只是我一时无奈，没计可施，只得把你典与一个客人，又因舍不得你，只典得十五贯钱。若是我有些好处，加利赎你回来；若是照前这般不顺溜，只索罢了！”

其中的“舍不得”，“不顺溜”等都是相当通俗的白话。《碾玉观音》中秀秀和崔宁的对话：

秀秀道：“你记得当时在月台上赏月，把我许你，你兀自拜谢，你记得也不记得？”崔宁叉着手，只应得“喏”。秀秀道：“当日众人都替你喝采：‘好对夫妻！你怎地到忘了？”崔宁又则应得“喏”。秀秀道：“比似只管等待，何不今夜我和你先做夫妻？不知你意下何如？”崔宁道：“岂敢。”

这些白话精炼、形象、生动、朴素，生活气息浓厚，富于表达力。

虽然宋元时期的话本小说还不完全成熟，但其体制和写作特色对后来的拟话本小说和章回體小说等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因此，宋元时期的话本小说在小说史上有重要地位。

参考文献：

[1]程千帆，吴新雷.两宋文学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

[2]胡士莹.话本小说概论.中华书局.1980年.

[3]王世德.十五贯研究.上海文艺出版社.1981年.

[4]中国文学史.下编.章培恒.骆玉明.复旦大学出版社.1997年.

[5]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中编.第二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