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布莱德
“歇歇吧,现在好戏还没上场呢,没什么好做的。”弗莱彻叹着气,把嘎吱作响的剧院椅子又往下坐了坐。
“没什么好做的?是你一直什么都不做,懒货!”巴恩斯不喜欢新搭档的这种做派——仗着自己是名侦探就懒懒散散的,这样哪有什么进步可言!他提醒道:“别往下坠了,椅子都要坏了,你看不出来吗……”
“演员来了。”弗莱彻打断他的话,“幕就要升起来了,你好好看戏,别总盯着我行不行?”
逼真的表演
实际上,幕并没有升起来。一个衣冠楚楚的男演员从舞台侧面走出来,到了聚光灯下,开始自说自话。
“这个蠢货是谁?”巴恩斯问。
“呃,不是主要演员。他的角色是一个怪人,负责和安插在观众里的一个女演员插科打诨。最后,他会拿出枪打死这个女人……这可是整部戏的一大笑点。”
“对,你就注意看这些没用的,要不就是睡觉……”巴恩斯还是喋喋不休的,说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弗莱彻一直没接茬,再低头一看——这位名侦探好像已经窝在椅子里睡着了。
台上的男演员已经说了好久,现在跟他配合的女演员也在观众席上站起来了,他俩一唱一和,内容无聊到极点。
巴恩斯打了个哈欠,向后扫了那姑娘一眼,眉毛立刻扬了起来。
“小姑娘长得还不错,”他自言自语,“但就是不太面善。”
这个女演员确实很漂亮,要不是眼袋有点松,也真算是完美了。唯一不太让人喜欢的是,她的声音也太高了,可能是在故意引人注意吧,不过她也确实达到目的了。
巴恩斯嘟哝着又把头扭向舞台。那个男演员还在用老掉牙的方式跟女演员搭话……他开始没耐心了,十分嫉妒地看看弗莱彻——人家正静静地酣睡着。要是自己在查案时有他一半懒就好了,真不知道那些精彩的案子他都是怎么破的。
男人和女人的演出仍在继续。
“……我要找人把你扔出去。”男演员说。
“如果再来一个你这样的演员,估计你们的老板就快破产了吧!”台下的女演员用沙哑的声音反驳道。
“你说得对!”台上的男人咆哮起来。突然,他气愤地从口袋里拔出一把枪,瞄向了那个女演员。
巴恩斯扭过头去看她,几乎所有观众都一起扭头看向那个女演员。
一声枪响传出。观众席中发出一片惊叹。
聚光灯耀眼的光线聚集在女演员身上,她一只手紧捂着胸口,一股红色的液体从她的嘴里冒了出来,直滴在她的裙子上。然后她倒下了,目光呆滞地躺在过道上,消失在黑暗之中。
“演得不错,蛮逼真的。”巴恩斯称赞道。周围的观众也表示认可,开始兴奋地呐喊起来。
假戏成真
巴恩斯注意到,弗莱彻也醒了,应该是在枪响的时候被吓醒的。他被吓醒之后,没看那女演员,却看着舞台,显然是被声音弄糊涂了。
“让你睡觉,错过了唯一一个精彩情节。那女孩演得也真好……”巴恩斯调侃着。
弗莱彻始终没注意巴恩斯的话,只盯着台上的那个男演员。男演员的动作很奇怪,正很不自然地转过身去。而当他又一次转回来时,弗莱彻看到,他好像正把什么东西从口袋里拿出来——是他射击用的那把枪。
还有一点也是奇怪的,就是男演员的表情有一种惊讶,像被吓着了似的。
突然,剧院里响起一个男人粗哑的叫声:“天啊,这个女人死了!”
观众中传出了不太相信的嘘声。
“她真的死了!”那男人的声音继续叫着,“那个男的真把她打死了!”
“天啊!”弗莱彻非常吃惊,“巴恩斯,去查一下!”
巴恩斯惊愕地关注着事态的变化,却对搭档的话不太满意:“我?那你这个胖家伙坐在椅子里干什么?你明明离得比我近。再说,这都是表演,女孩怎么可能死呢?”
“并不一定……”
女人们的尖叫声响起来了,一些观众开始惊慌地冲上过道,巴恩斯彻底听不清弗莱彻剩下的话了。他骂了一声,站起来冲上舞台,跳到聚光灯下大喊:“我是警察,大家待在座位上别动!我们会处理一切的。坐下!”
最后的“坐下”两字几乎响彻了整个剧院。观众们停了下来,好像被吸住了一样,终于稳稳地落座了。
巴恩斯看到,站在他身边的男演员还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你,”巴恩斯粗暴地对男演员说,“把枪给我!”
他从男演员颤抖的手中一下子夺过了枪,并塞进口袋:“好了,现在别动。你敢逃跑,我就打死你。”
巴恩斯转向观众:“这里面有医生吗?”
一个声音说:“我是医生。”
“看一下那个女孩是不是真的死了。”
剧院里鸦雀无声,医生从后面的座位上走了过来,俯身去看过道上的躯体。片刻之后他站了起来,明亮的聚光灯显得他脸色惨白。
“她百分之百死了!”他强调说,“是子弹穿过心脏而死的。”
“好的。”巴恩斯说,“总结得很好,医生。”
他又转向那个衣冠楚楚的男演员:“你为什么要杀她?说!但你记住,狡辩是没用的,我们都看到你向她开枪了!”
经理室的讯问
“我没有!”那个衣冠楚楚的男演员几乎叫了起来,“我根本没有扣过扳机,是别人……”
“够了!”巴恩斯尖聲喊道,“别把我当傻瓜了,走,跟我去警察局。”
“先带他去经理室吧。”观众席上的弗莱彻平静地说,“我们在那儿讯问他。”
巴恩斯瞪了瞪弗莱彻,又把视线转向观众:“好吧,但在没有得到我们的允许之前,谁也不准离开剧院。”说完,他趾高气扬地抓住男演员的胳膊,拖着他走向经理室。
弗莱彻从椅子里挺起肥大的身躯,终于起身了。
“工作!”他低声嘀咕着,“看个戏也能遇到工作!当个看大门儿的多好。”
当他姗姗来迟地走进经理办公室的时候,那个男演员正坐在椅子上辩解着:“我根本就没有扣过扳机。我没有杀她!”
巴恩斯朝他笑了笑:“你当然没有啦!只有150个观众和我,看到你向她开枪。你当然没有杀死她——是子弹杀死了她。”
弗莱彻插话道:“你为什么不检查一下他的枪?你把它放在你的口袋里了。”
巴恩斯的脸红了,把枪从口袋里掏出来打开弹盒。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枪里面装满了空包弹,其中一发打过了!”他脱口而出。然后他闻了闻枪管:“闻起来却不像刚打过的。”
“由此你可以推断出什么?”弗莱彻问。
还没等巴恩斯回答呢,坐在一边红色毛绒沙发里的经理突然说话了:“我要解雇你!”
巴恩斯目光威严地看了看经理,好像在告诉他,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果然,经理安静了下来。巴恩斯接着说,“这很容易。他把枪管里的烟吹掉,做成了好像有段时间没开过枪的假象。”
“错了。”弗莱彻打着哈欠。
“那是怎么回事?”
“像他说的那样,他没有开枪。”
“啊?你认为是别人开的?”
“是的。”
“观众里的某个人?”巴恩斯急切地问。
“有可能。你到外边去检查一下观众吧,我再把这事想一想。”弗莱彻说。
“搜查150个人?这是人干的活儿吗!就算真的发现了枪又能证明什么呢?”
“那就检验他们手上有没有火药的痕迹。”弗莱彻平静地说,“开枪的人将会暴露出来……”
枪响时刻
巴恩斯重重地点了几下头:“我明白了,你存心耍我是吧。你心里清楚得很,我没法这么一个一个地查。还是先检查这个男演员的手吧,他是最可疑的。”
弗莱彻扬了扬眉毛:“好主意。你会在他的皮肤上发现火药的。”
“对啊,因为他是凶手!”
“这家伙每场表演都打那把枪。”弗莱彻温和地继续,“你会找到一吨火药的,估计都可以开军工厂了。”
巴恩斯一脸无奈:“好吧,我放弃。咱们言歸正传,你到底有什么想法?”
弗莱彻责怪地指着巴恩斯。“枪响的时候你看着哪里?”
“看那个女演员啊。”
“你为什么看她?”
“每个人都看她啊!”巴恩斯回敬道,“那家伙朝她开枪,我能不看吗?”
“你看到他开枪了吗?”
“啊……没有……”
“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在看女演员啊。”
“在开枪之前?”
“当然。”
“为什么?”
“你不是告诉我了吗,”巴恩斯气愤地说,“那个女孩会假装被子弹射中,所以我肯定是看她表演啊。”
“她演得怎么样?”
“非常棒——”巴恩斯的话戛然而止,嘴唇咬得紧紧的。
弗莱彻朝他咧嘴笑了笑:“所以,你根本没有看到整个犯罪的过程。包括你,整个剧院里没有人能说看到了这家伙开枪,特别是这把枪就没有开过。”
巴恩斯不满地哼着说:“别阴阳怪气的,说不定他是用别的枪打的呢。”
“搜搜他。”弗莱彻指着男演员,“看他身上有没有你说的‘别的枪。或许你可以去其他地方找找,总能找到那个真正的凶器的。”
巴恩斯仔细地搜了一遍男演员,而后困惑地退了回来。
“没有,”他的声音犹豫不决,“好吧,我再到舞台上看看……”然后他就出去了。
弗莱彻看着那个衣冠楚楚的男演员,问:“你叫什么名字?”
“默塞尔。我真的没有开枪,根本就没有扣扳机。”
“我知道,”弗莱彻平静地说,“但是你能不能想一想,据你所知,什么人有可能向那个女演员开枪?”
默塞尔的脸红了:“我不敢说。因为我不能确定……”
“你怀疑谁?”
“应该不会到这种地步……”默塞尔坚持说。
“说出来!”弗莱彻语气强硬,“我警告你,如果你不说,就很有可能被陷害。”
“陷害?”
“当然。既然发生了谋杀,就得有凶手。检察官不喜欢悬而未决的凶杀案。这个案子看上去很清晰,即使我们找到了凶杀的武器,也不能逮捕150个人。”
弗莱彻说着,突然发现剧院经理表情奇怪得很。他一直在瞪着那个男演员。
弗莱彻把目光转向经理:“你怎么了?”
默塞尔急切地插嘴说:“他总会发现的,经理。我必须得告诉他。长官,我和那个女演员本来是男女朋友,后来经理试图拆散我们。他企图让女演员跟他结婚,但是她拒绝了。他威胁她……”
致命鱼钩
片刻间,经理气得脸都红了,紧握拳头跳了过来:“你撒谎!她拒绝的是你!她——”
弗莱彻懒洋洋地扬起一只手,抓住经理的胳膊:“不能言行粗鲁……”
这时候,门口一片混乱。他扭过头去,看到巴恩斯将一个舞台工作人员推了进来。
“抓到凶手了!”巴恩斯以胜利的口吻宣布说,“他正要处理掉武器的时候,被我当场抓住!就是他把手枪挂在鱼钩上的!”
“鱼钩?”弗莱彻眨了一下眼睛问道,“什么鱼钩?”
“这家伙也太笨了,鱼钩本来是他用来钩住枪的,结果他被鱼钩给缠住了……”
没等巴恩斯说完,默塞尔突然一句话也不说朝门口冲去,但是被弗莱彻一只大脚绊倒在地。霎时间,默塞尔就无力地倒在地上了,样子可怜兮兮。
“鱼钩,哈?”弗莱彻念叨着,“好了,巴恩斯,你可以指控这个男演员,也就是默塞尔谋杀了。”
“他?”巴恩斯不相信地问,“你疯了?是我抓的这家伙干的。这是凶器,手枪!我就是从他手里拿到的——鱼钩把手枪钩在他袖子上了!”
“鱼钩,”弗莱彻重复着,“这就是答案。这个演员就是凶手。”
“你疯了?”巴恩斯几乎叫了起来,“我说得不够明白吗?我绑来的这个人,我在他身上发现了凶器!结果你说另一个人是罪犯?”
弗莱彻语气坚定:“没错。走吧,带这个男演员回警局。”
一直跌坐在地上的默塞尔说话了:“冤枉!我根本就没有开过枪!”
“你已经露馅了,为什么一听到鱼钩就往外跑?”弗莱彻说,“因为你知道鱼钩会暴露你的。”
“弗莱彻!”巴恩斯喊得格外用力,“你究竟在说什么?是不是疯了?”
“好吧,我再把犯罪的经过给你讲一遍。”弗莱彻叹了口气,开始接下来的发言。
“首先,这个男演员嫉妒他的经理,因为那个女演员特别喜欢经理。这是一个动机。然后,那女演员拒绝了他的求婚。这事把他给气疯了,他决定要杀了她。他确实策划了一桩完美的犯罪,在这桩犯罪中,他将是清白的,因为他能证明他从来没有开过他的枪!”
“这是一个完美的主意,基于良好的心理学。大部分的人,当他开枪时肯定会看着女演员,而不是看着他。他就是在那时将枪挂在鱼钩上的。鱼钩是他事先藏在身后的帷幕里的。然后他转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他通常用来表演的枪。至于真正的凶器嘛,已经跟着鱼钩不知道钩到哪个倒霉鬼了。”
“没错!”巴恩斯抓住的那个人尖声表示认同,“是鱼钩钩住了我,然后又带来了枪!这枪根本不是我的!”
弗莱彻点点头:“没错。默塞尔,你犯了一个错误——你假设所有观众在你演出时都会看女演员,而没有人会看到你转过身去挂那把枪。当然,我是例外,我在看着你。因为我一直在睡觉,是枪声惊醒了我,于是直接把我的视线带到你身上,我看到了你转身。直到我听到了鱼钩的事,才明白你转过身去是干什么。”
他拿出手铐,迅速地铐在了默塞尔的手腕上。然后,他转过头,对巴恩斯说:“明白了吧,偷懒有时候也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