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婧夷
李晨的一个身份是邮票设计师。近年来,在重大纪念日绘制大型题材的邮票似乎已经成了李晨的专属工作。今年恰逢建军90周年,李晨又忙碌起来,这次,他参与了建军邮票创作,设计的是一套表现不同军种内容的邮票。在与《环球人物》记者交谈时,李晨特意拿出还未完成的设计稿,介绍他初步的创作思路:“这是战略支援部队士兵,你看他戴着耳机,身后是雷达,背景是二进制数,体现他们精于信息战的特点。这是海军,身后是航母辽宁号及舰载机。这个空军战士后面是歼-20战机,旁边是歼-10战机,为了细节准确,我还特意去部队观察了战机……”
1984年,李晨从鲁迅美术学院毕业后,就长期从事连环画、插图及中国画的研究。他创作了大量的插图和连环画作品,仅为《读者》杂志就绘制了500多幅插图。他的连环画作品《边城》被中国美术馆收藏,《边城》现已发行8个版本,仍备受追捧。2012年至2016年,他参与绘制了人教版第十一套全国通用教科书初中《语文》课本的插图,改写了教科书插图史。
“画邮票”对李晨来说是一件非常偶然的事。2010年,中国邮政集团公司要发行《中医药堂》特种邮票,分别为同仁堂、胡庆余堂、雷允上和陈李济,但开始设计出的几套方案都不太满意。一次偶然的机会,邮政集团的一位领导在飞机上翻阅杂志时,看到了李晨的插图,觉得他的画和邮票的感觉很像,于是让人找到他,希望他能来参与设计《中医药堂》特种邮票。
此前,李晨从未关注过邮票,也不了解邮票,但他欣然接受了邀请,“我就把邮票当画来画”。以自己多年画连环画和插图的经验,李晨在脑中勾勒出中药堂传统的采药、挑药、晾晒、捣药、包装等一些代表性场景。他翻阅书本查资料,还请来中医讲课,还原最原始的中药制作过程。除了制药,还要体现历史背景,民国时期的人穿什么衣服?那时的店铺什么样子?为了做到精准,李晨拜访了老一辈画家王弘力,听老先生描述记忆中近代药铺的店面、幌子、工艺、广告形式等。最后,他以写实的素描手法,描绘了四个不同制药场景,分别配有小铜人、煎药罐子等代表每家特点的物件,背景则是4座药铺。“以往的邮票多以漫画、设计元素为主,可能我这个写实风格算接点地气的,所以反响挺不错。”
邮票刚发行时,人们总会先拿放大镜去挑错,因为“错”票在集邮者心中是“无价之宝”。但李晨认为,自己画的这些涉及历史,特别是重大历史题材,是绝不能出错的,必须保证画面中的人物、道具、场景、主题和内容丝毫不差。
画邮票的确是细致活,凭着扎实的基本功和丰富的经验,李晨几乎都是一次成稿,不用反复修改,所以作画时间并不长,但研究考察“历史细节”却占用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邮票审核非常严格,别看最后印出来小小一张,很多细节看不出来,但专家审阅时看的是大图,什么细节毛病都看得出。比如延安时期士兵绑腿的绳子,专家会细致到哪根线压哪根线都能指出来,又比如八路军的臂章是民国多少年,都要考证。”
2013年,李晨设计绘制了《毛泽东“向雷锋同志学习”题词发表五十周年》纪念邮票4枚,其中3枚取材于雷锋的照片,一枚为原创,反映的是雷锋雨夜送大嫂的故事。但对当时大嫂带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怎么也考证不出,于是他找到抚顺雷锋雕塑的作者,向他询问当年采访那位大嫂时,了解到的具体情况。为了还原真实情景,李晨还从文化市场上买来老式军装、雨衣等上世纪60年代的军用物品,让自己的学生穿上,摆出不同的姿势,通过实际观摩,找准最鲜活的动作和表情。
2015年,恰逢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李晨受邀创作抗战题材的邮票,历时7个月,完成了13个战役邮票的绘制。其中的“九一八”事变,描绘了“南满”铁路爆炸瞬间,日军开始袭击北大营的场景。李晨特意将设计稿拿到“九一八”历史博物馆给专家看。专家看后对人物神态连连称赞,但提出,士兵拿着大刀不符合历史,当时东北军武器精良,北大营士兵使用的是德式武器,于是李晨“改刀为枪”;“滇西抗战”中,为了搞清楚国军子弹袋是什么样子,他还跑到博物馆去寻迹。连国军士兵和八路军战士服饰的微小差别、滇西南和冀东北山水的不同,甚至大战之夜当晚是上弦月还是下弦月他都要考证清楚;创作“夜袭阳明堡机场”时,李晨不知道当时日本飞机长什么样,多方查证后,最终从历史资料中查出飞机名称,并在网店上找到了与其相符的飞机模型,买回家后用了两个小时拼装成飞机,摆好角度,将之跃然纸上……大量的考證工作,使李晨俨然成了历史专家,收藏不同历史时期的衣帽,又让他有了自己的“服装库”。
李晨对《环球人物》记者说,因为一波三折的国家邮政部门审查,设计抗战邮票也是他印象最深的一次。针对这套邮票的方案有过3次调整,周期又很短,从一开始确定的8枚到最终定稿的13枚,无论内容还是时间上,对李晨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画邮票啊,千万不要相信画完就大功告成,什么时候上机台切割,发向全国,中央台一播,我才会相信不再变更了。”李晨笑着对记者说。
有人说,邮票是“国家的名片”,对于如何将国家的精神风貌凝聚于方寸之间,李晨有自己的设计想法。他认为“高大上”和“面面俱到”很重要,要代表国家形象,要用大场景,能用很多人的,不用一个人来表现。只有富有主题性的宏大真实场景,才能体现出重大历史题材的厚重,而这是漫画、元素设计所无法实现的。
看了李晨众多作品,记者发现他的画多为黑白色调,只用最简单的灰黑色线条来勾勒,通过深浅、层次的表现手法,让画面呈现水墨画的效果,同时把写实风格表现得淋漓尽致。“我这人,带颜色的都不怎么画,算是个人特点吧。画中人物的情绪和精神最重要,能做好这点,我觉得即使是黑白画,也能读出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