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形象的身份错位

2017-05-31 15:22程璐
名作欣赏·中旬刊 2017年5期
关键词:西厢记

摘 要:红娘是《西厢记》中最为经典的人物形象之一,其形象在诸多方面都已摆脱了侍女身份的限制,体现出了不同程度的身份错位特征。结合元代的社会背景,笔者认为,除了要满足受众的欣赏口味及文本剧情需要之外,元代文人地位的下降、少数民族文化与中原文化交融导致礼教的松弛与女性地位的提高都是红娘产生身份错位的重要原因。

关键词:《西厢记》 侍女形象 文化交融 身份错位

红娘作为《西厢记》里的经典人物形象之一,因其机智、勇敢的美好品质被世人所传颂。然而,作为一个封建社会时期的普通侍女,红娘身上诸多表现实已超出了其自身的身份地位。红娘的原型出自唐代元稹的传奇小说《莺莺传》,但其时形象并不突出,只是一个较为普通的侍女形象,是一个促成张生与莺莺私下结合的功能性人物。而在后世的《西厢记诸宫调》(简称《董西厢》)中,红娘的形象得到了较大的充盈和发展,《董西厢》虽取材于元稹的《莺莺传》,但作品的主题以及故事内容、人物形象等方面皆发生了很大的变动,红娘形象也在小说的故事基础上进行了重大的再创造,从一个扁平的功能性人物变得栩栩如生,大放异彩。王实甫《西厢记》对红娘形象进行了又一次系统的细化和调整,使红娘形象更具个性。而在红娘形象诸多变化之中,作者认为,最突出的是其突破了一般侍女形象,成为一个拥有话语权的侠性人物。在此,本文将主要针对这三个文本,对红娘形象进行比较与分析,力求揭示出红娘形象变化的原因。

一、红娘形象的身份错位

1.女性与男性的性别错位。红娘形象的身份错位首先体现在其与男性角色的性别错位上。在《董西厢》中,红娘完成了其形象的一次大转变,从一个着墨不多的人物变成一个具有鲜明性格的关键人物,虽在剧中的地位仍不及崔张二人,但却为后世提供了一个红娘形象的基础样本。自《董西厢》后的红娘形象,大多是在此基础上进行进一步深化,无有出其右者。在王实甫《西厢记》中,关于红娘的大体情节虽基本遵循《董西厢》,但在人物语言和动作的处理上,《西厢记》比《董西厢》显得更加细致,这些细节不只在情节推进、线索链接方面起到明显的作用,而且在塑造红娘个性方面,也产生了不可忽视的效果。因此,红娘形象的性别错位,在《西厢记》中更能体现,这种性别错位主要体现在其与男性角色的对话之中。在与张生的对话中,红娘的形象突破了侍女的身份,体现出不一样的女性面貌。张生跪红娘的情节最明显地体现了这种性别错位。

在《西厢记》中,出现了三处张生跪红娘的情节。第一次出现在老夫人赖婚之后,红娘扶张生回房休息,张生面对老夫人的赖婚痛苦万分却又无可奈何,便请求红娘为其出谋划策:

[末跪红科]小生为小姐,昼夜忘餐废寝,魂劳梦断,常忽忽如有所失……小娘子怎生可怜小生,将此意申与小姐,知小生之心。就小娘子前解下腰间之带,寻个自尽。?譹?訛

此处的张生完全展现了文人软弱的一面,在面对代表封建家长的老夫人的不合理要求时,他不是积极地去寻求解决方法,却只会悲伤难过甚至要自尽,并对身为侍女的红娘下跪请求帮助。而红娘的反应则与张生完全不同,在面对老夫人的不合理赖婚与张生的请求之时,她语带铿锵地安慰张生“你休慌,妾当与君谋之”,体现出一派勇敢且有担当的阳刚之气。

第二次张生跪红娘出现在红娘为崔张二人传简之时,莺莺责骂红娘为张生传递“无礼”的书简,并让红娘带简一封回给张生。一到张生住处,红娘便与张生言说“不济事了,先生休傻”。在张生责怪其“不用心”之时,红娘勇敢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指责崔张二人私通书信令其为难,并坚决地对张生言明“再不必申诉足下肺腑,怕夫人寻,我回去也”。张生当下就心慌意乱,向红娘下跪请求帮助:

[末云]小娘子此一遭去,再着谁与小生分剖;必索做一个道理,方可救小生一命。

[末跪下揪住红科]

……

[末跪哭云]小生这一个性命,都在小娘子身上。?譺?訛

此段中,張生成为了一个处处受红娘掣肘的角色,他与崔莺莺的恋情得以发展,全赖红娘一人维系。在这里,红娘不再是处处听人差遣的侍女,而是崔张二人的“救世主”,是一个可以指责张生乱传书简的“法官”,而张生则成了一个软弱无力、只会下跪哭泣和哀求的软弱角色。在这里,张红二人的角色性别又一次发生了明显的错位。

而第三次则是红娘命令张生下跪。这次下跪出现在赖简风波里,张生依据信中所言夜会莺莺,莺莺突然发怒,决然赖简并要红娘将张生“扯到”夫人处处置,红娘心念电转,怕坏了张生“行止”,便提议要为莺莺“处分”张生:

[红云]到夫人那里,怕坏了他行止。我与姐姐处分他一场。张生,你过来跪着!你既读孔圣之书,必达周公之礼,夤夜来此何干??譻?訛

此处之“跪”又与前处不同,前两处皆是张生有求于红娘,因而跪红娘请求帮助,此处则是红娘要求张生跪下听罚,比起前两处更显两性之间的性别错位。而这些细节均为《董西厢》所没有,在《董西厢》中,张生只跪了一次,且跪的对象是老夫人,但在《西厢记》中,张生跪了三次,除去对莺莺跪的一次之外,其余两次皆是对着红娘跪拜。这种男性跪求女性的细节在女性角色身上顺理成章地出现,可见红娘在文本中比张生更具话语权,其与张生之间“跪与被跪”的关系,凸显出二人之间性别错位的特征。

此外,从红娘行事风格中亦能体现出这种性别错位。在《西厢记》的第一本第二折中,已见到崔莺莺的张生向普救寺的长老借了僧房,想再次与崔莺莺相遇,却意外遇到了红娘。红娘与张生的对话显示出她的不卑不亢:

[末云]小娘子莫非莺莺小姐的侍妾么?

[红云]我便是,何劳先生动问?

[末云]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本贯西洛人也,年方二十三岁,正月十七日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

[红云]谁问你来?

[末云]敢问小姐常出来么?

[红怒云]先生是读书君子,孟子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君子“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道不得个“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今后得问的问,不得问的休胡说!?譼?訛

从红娘的回答可以看出,红娘对面前这个熟读儒家经典的读书人是毫不客气的。对于唐突了自家小姐的张生,她用严厉的姿态对其进行了一番毫不留情的训斥,这与《董西厢》中的描绘很不相同。在《董西厢》中,红娘仅一句“怎敢戏弄人家宅眷”,便“促莺同归”,别无二话。而《西厢记》中,红娘用儒家的“男女授受不亲,礼也”“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批评张生的轻薄。“先生习先王之道,尊周公之礼,不干己事,何故用心?”这样的质问给了张生一个下马威,红娘完全站到一个道德的制高点,对张生的无礼行为进行了严肃的批评。在这里,红娘的形象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侍女,而是一个代表着礼教权威的形象,其与张生的冲突带有明显的戏剧性色彩。在这场小小的风波中,女性以刚健泼辣的风格取得了完全的主动权,男性代表张生则完全处于被压制的状态,从这里开始,男性的权威色彩就被女性所消解,道德的力量集中于地位低下的侍女身上,构成了强烈的反差。

2.侍女形象与权威形象的地位错位。另外,红娘身上体现得最明显的身份错位现象是其侍女形象与权威身份之间的地位错位,最能体现这一点的是《西厢记》第四本中的“拷红”一段。莺莺与张生欢会被老夫人察觉之后,红娘面对老夫人的百般责难,没有表现出一丝胆怯,反而理直气壮地反问老夫人:“兵退身安,夫人悔却前言,岂得不为失信乎?”随后更是以老夫人既不愿“成就其事”却又留张生于院中,让“怨女旷夫,各相早晚窥视”?譽?訛一事指出老夫人治家不严之过,并以张生日后功名前途对老夫人晓以利害,软硬兼施。与其说是“拷红”,倒不如说是“拷老夫人”,在这场地位悬殊的对峙中,代表权威礼教的老夫人却完全处在了被动的地位,只能哑口无言地听红娘对其摆事实、讲道理,并最终向红娘妥协,接受了崔张二人的感情。

此外,在崔张二人的婚事中,红娘也占据了重要的位置,成为了这场佳缘中不可或缺的人物,打破了封建家长在婚姻大事中的绝对权威。在《董西厢》中郑恒骗婚之时,红娘更像是普通人家里的一般侍女,只起到劝慰并照顾莺莺的作用,对于崔张二人玉成好事未有明显的作为。但在《西厢记》中,红娘则一反这种万事不由己的侍女形象,成了崔张恋情中的最重要、最关键人物。无论是郑恒还是状元及第的张生,都一致认为这件婚姻大事“全在红娘身上”,而非代表封建权威的老夫人。郑恒欲来聘娶莺莺之时,不先去请见老夫人,反是先与红娘见了面,欲迫使红娘同意婚事。而红娘对着尚书之子的言语相逼,丝毫不落下风,条分缕析,细数莺莺应嫁张生而非郑恒的缘由,最后的一通“拆白道字”,更是堵得郑恒无话可说,并在最后与郑、张对质之时,为张生做保争取机会。此时的红娘已不是一个普通的侍女了,而是一个可以决定小姐婚姻大事的权威人士,她甚至可以对尚书之子口出恶言,可以让小姐“不嫁他”,甚至连老夫人都要在崔莺莺的婚事上听取她的意见,明显地体现了地位错位的特征。

二、红娘形象身份错位的原因

如上所述,红娘形象的身份错位主要体现在性别错位和地位错位两个方面。结合具体文本以及金元时代的社会背景,笔者认为之所以出现上述现象,主要有以下两个原因:

1.满足大众的欣赏趣味及文本需要。元稹的《莺莺传》来源于其对于自身经历的摹写。唐代的社会风气虽然较为开放,但在思想观念上仍继承了南北朝的遗风,对门第观念仍然极为看重,因此当张生为了功名抛弃家境衰落的莺莺时,非但没受到指责,反被时人称为“善补过者”。但在有唐一代的努力下,科举制度逐渐成熟,成为朝廷选拔人才的关键举措,门第观念渐渐削弱,大多数人不再接受为了功名而负心薄幸的张生形象。因而,从宋代以来的咏莺莺事的作品中,基本表露出了对负心汉张生的不满情绪。

在宋代秦观、毛滂的《调笑转踏》和赵令峙的《商调蝶恋花词》里,作者都将《莺莺传》中张生的自我辩白部分删除,表现出了对张生始乱终弃行为的指责。《商调蝶恋花词》言“最恨多才情太浅,等闲不念离人怨”?譾?訛便是对张生负心薄幸的有力鞭笞。可见《莺莺传》在流传的过程中,张生负心薄幸的结局并不为大多数人所接受。而作为民间说唱文本的《董西厢》,其面对的受众是普通的市井细民,文本必须要满足大众的审美需求,符合大众的欣赏口味。因此,这个故事的结局便得到了极大的改写。

而在结局改写的前提下,崔张二人毕竟一个是文弱书生,一个是足不出户的相国闺女,要能玉成好事,单凭二人的努力是极难成功的,因此,作为相国小姐贴身丫鬟的红娘,围绕她的情节故事便自然而然地得到了极大的发展。而崔张二人的爱情是建立在突破封建束缚和寻求自我价值的基础上,因此在这段爱情故事里起着重要作用的红娘就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反抗性色彩,这种反抗性具体表现为文本中的性别错位和地位错位。为了满足大众审美要求和符合文本的需要,在红娘与男性角色、权威人物的交锋中,都以红娘的胜利告终。也正是出于这种需要,使得红娘形象带上了鲜明的男性色彩和权威色彩。

为了适应和满足市民大众的欣赏趣味,《董西厢》中运用了大量夸张渲染的艺术手法,设置了不少跌宕起伏的情节结构,法聪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董西厢》中的法聪性格豪爽、见义勇为、直言直语,其在围寺送信和勸说崔张出走中都起了重要作用,可以说,法聪是崔张爱情中不可缺少的一环,若无法聪,张生则无法在兵围普救寺中起到重要作用,也没有后来与崔莺莺一起出走,并最终得到白马将军帮助而玉成好事的结局。但是,《董西厢》的“兵围普救寺”一节中,出现了大量与主线故事无关的法聪武斗场面的描述,对《莺莺传》的故事性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损害,因此王实甫在创作《西厢记》时,对法聪的形象做了合理的修改,可以看到,在《西厢记》中法聪角色的功能除了主要落在负责送信的惠明和尚身上之外,部分功能也落在了红娘的身上。在张生初见红娘的时候,红娘对张生的一顿抢白,便是《董西厢》中法聪劝张生莫生邪念的一个承接,而在《董西厢》中郑恒骗婚之时,法聪为崔张二人出谋划策、鼓励出走,间接起到了促成崔张姻缘的作用。在《西厢记》中这部分功能则在与崔张二人有着密切联系的红娘身上体现,郑恒、张生都认为这一桩姻缘“都在红娘身上”,并最终在红娘向老夫人的一力担保之下,促成了杜确将军与张生的见面,并最终定下了这桩美事。在这些重要的起承转合的关头,由一个出家人来承担这种功能似有不妥,《西厢记》给红娘形象所做的这些改动,令剧本的内部结构更加合理的同时,也令红娘形象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身份错位。

而且从文学创作的角度上来说,侍女由于地位低下,受到社会的伦理道德束缚相对较少,因而也获得了比其他身份更多的诠释空间。《西厢记》中,崔张二人在普救寺中的种种姻缘,都绕不开以封建礼教为代表的传统价值观的阻挠,而红娘的存在正是这密不透风的礼教之“墙”中的小小缺口,不仅为崔张二人打开了相识相知的大门,更带给了他们相爱相守的美满结局。

2.元代文人群体被打压、多民族文化交融的社会背景。中国文人群体在历史中一直占据着重要地位,尤其是自隋唐科举考试之后,文人就以拥有知识从一般民众中脱离出来,在科举中的优胜者可以成为士人阶级的一分子,加官晋爵,实现儒家传统理想中“治国平天下”的人生目标。而且,自宋朝以来,各朝各代的统治者对于文官的重视也大大提升了文人在社会中的地位。

但在进入元代之后,中国文人的境况却发生了重大变化,现实地位的改变程度不同于以往的任何朝代。元朝初年,正是从蒙古国向元帝国的过渡期,王朝统治者致力于统一大业的完成,战火不断。各地兵戎相争,并且出于战争的需要,蒙古人对于有一技之长的技师以及能通过买卖手段积累财富的商人的重视程度远远高于文人,这与中国传统儒家思想视手工业生产和经商为末业的思想相去甚远,蒙古统治者放任将帅掳人为奴,以此作为军功奖赏,因此读书人被驱为奴,四处流徙的情况随处可见。而且,元人出于实用目的,推行吏治,废除科举,加之汉人受四等人制的政策所歧视,以往文人们研习经书、出世入仕的理想在元代初期几近奢望,使得文人群体的社会地位急速下降,以至于在文人群体中出现了“九儒十丐”的说法。此种划分虽不见于正式律令,但也切实反映了儒人社会地位急剧下降的社会现实。

在这种情况下,文人只能将精力都转移在市井生活和文学创作之上,因此,在真实反映了文人在社会生活中的无奈和懦弱的前提下,他们把希望更多地寄托在了外力的帮助,这点在《西厢记》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在《西厢记》中,通过红娘泼辣强势的语言和个性,反衬出文人阶级的软弱和无力,文中有多次张生向红娘下跪的情节,在颠覆了男女性别角色的前提下,也表现出了文人无奈的呐喊。同时,王实甫不仅仅是利用红娘来反衬张生的懦弱,其身上也出现了诸多特点,正是文人对于这个不公社会的呐喊和要求。红娘的公正、大胆、严明、泼辣,正是作者所期望的文人“救世主”的形象,她那些充满侠性的行为,体现了作者甚至是当时整个文人群体要求解除精神压迫的呐喊。

此外,女性形象在《西厢记》中得到重视,还与辽金元时期的社会风俗与民族融合有着不可忽略的关系。中国古代社会历来奉“礼经”为道德规范,认为妇女是服从人的人,她们的人生应有“三从”:未嫁从父,既嫁从夫,父死从子。在这“三从”之下,女性丧失了独立的个性,成为男性的附属品。由《莺莺传》中可见,不仅红娘形象平面空洞,就连主角莺莺也被张生认为是“不妖其身,必妖于人”的“尤物”“妖孽”,而始乱终弃的张生却受到了时人“善于补过”的称赞,女性地位之低可见一斑。至宋代,程朱理学兴起,大力倡导“一女不事二夫”,鼓吹贞节观念,更是给汉族妇女戴上了社会的“紧箍咒”。但在北方少数民族政权兴起以后,草原游牧民族就成为了北方王朝的统治者,分别建立起辽金元各朝的契丹、女真、蒙古等部族,在统治广大汉地的同时,也带来了具有草原游牧民族特色的生产生活习俗。由于在入主中原之前未被农耕文明所教化,所以他们的文化里保留了更多母权时代的遗风,如契丹人在举行婚礼的时候,最尊贵的上座请最年长的本家老妇人坐,称为“奥姑”,并习惯让本家未出嫁的女子主持婚礼。?譿?訛另外出于游牧民族的生产生活需要,女性在家庭中所承担的责任远重于汉族妇女,因而获得了相对重要的社会地位。她们不仅要如同汉族妇女一样在家缝制衣服、养育子女,还要走出家门,与丈夫、儿子一起放牧、驾车、挤奶、接羔等,劳动程度和范围都是汉族妇女所不能及的。而且,除了日常的生产生活,她们还需要参与军事行动。据《蒙鞑备录》记载,打仗的时候蒙古将士习惯“带妻孥而行,自云用以管行李、衣服、钱物之类,其妇女专管张立毡帐,收卸鞍马、辎重、车驮等物事,极能走马”,有的妇女甚至还亲自上阵。?讀?訛如此种种,都证明了在草原游牧民族中,女性地位普遍较高的社会现实,而且,广阔的社会活动范围,也培养出了她们与汉族女子截然不同的豪放个性。

这种与汉人截然不同的文化传统随着游牧民族入主中原而一同被带入了广大的汉地,并逐渐渗入到汉族的传统礼教观念里,对整个社会的妇女观念起到了一定的解放作用。也正是由于这种少数民族文化风俗对汉族文化造成的冲击,使得戏曲中女性形象得以彰显,红娘的形象从一个扁平化的从属性人物,发展到一个具有话语权,甚至能够支配男性的中心人物。因此在《西厢记》里,女性的社会地位一反《莺莺传》里的卑弱,拥有了极大的主动性,处于剧中的中心位置,《西厢记》中张生的数次下跪和痛哭流涕与红娘高于男性的胆识和气度对比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同时,受到草原民族妇女传统的豪放个性影响,自红娘出现伊始,就带有一股不可磨灭的侠情。她虽是一个地位低下的侍女,但没有对崔张二人的真情视而不见,尽管在红娘帮张生玉成好事之前,其与张生的交集并不多,而且张生一出场,就因唐突了莺莺,没给红娘留下好印象。但在老夫人赖婚之后,面对张生软弱“下跪”,红娘却是二话不说地站在了封建代表老夫人的对立面,与张生言:“你休慌,妾当与君谋之”,这充分显现了一个柔弱女子高度的自信以及愿意主动为张生分忧的勇气和助人为乐的侠义心肠,颇具女侠风范。幺书仪先生在《元人杂剧与元代社会》写道:“红娘在《西厢记》中不是可有可无的侍女,也不是一般的丫鬟。她是‘撮合山,是‘军师,是崔张的保护神,又是老夫人的对头……算得是智慧和力量的化身了。”?讁?訛此言不虚。

三、结语

红娘形象在发展过程中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作者认为这种改变主要体现在红娘形象的身份错位上。《西厢记》中的紅娘摆脱了《莺莺传》中普通侍女的卑微形象,成为崔张二人爱情故事中主要的角色之一,通过性别错位和地位错位的方式,凸显出了红娘的重要地位。究其原因,除了戏剧文本需要满足受众的欣赏口味及文本需要之外,元代文人地位的下降、少数民族文化与中原文化交融导致礼教的松弛与女性地位的提高,这些都是红娘产生身份错位的重要原因。

①②③④⑤⑥ (元)王实甫:《西厢记》,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04页,第138页,第152页,第30页,第182页,第264页。

⑦⑧ 邢铁:《中国家庭史——第三卷·宋辽金元时期》,广东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70页,第277页。

⑨ 幺书仪:《元人杂剧与元代社会》,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06—208页。

参考文献:

[1] (元)王实甫.西厢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 张国刚主编,邢铁著.中国家庭史——第三卷·宋辽金元时期[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7.

[3] 幺书仪.元人杂剧与元代社会[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作 者:程璐,暨南大学文学院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专业2015级硕士生。

编 辑:康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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