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动漫外交与国家软实力构建

孙作文

摘 要：20世纪90年代，经历了十年经济衰退的日本，为重回国际大国地位，实行“文化立国”战略。在国家软实力等理论概念支持下，日本开始以其得天独厚的软实力资源—动漫作为载体，推行动漫外交。本文在分析日本动漫外交的开展过程的基础上、结合具体实例研究动漫动漫外交对于国家形象建构的作用与其反作用。日本动漫外交实际上是软实力资源的发掘、建设、运用以及生成为国家软实力的一个过程，动漫外交在提升日本国家对外形象方面功不可没。

关键词：日本；文化立国；动漫外交；软实力构建

中图分类号：G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7394（2017）05-0037-03

一、软实力等概念的提出

“软实力”这一概念是20世纪80年代由美国政治学家约瑟夫·奈提出，区别于传统的军事、经济、政治等硬实力，软实力是一种依靠吸引力，而非威逼或利诱的手段达到目标的能力。國家软实力主要来源于文化、政治价值观以及该国外交政策三个方面。其中文化是指为社会创造意义的一整套价值观和实践的总和。即包括迎合精英品味的高雅文化，也包括侧重大众娱乐的流行文化。约瑟夫·奈指出高雅文化可以制造可观的软实力，流行文化的作用同样不可蔑视。

2001年10月，荷兰政治学家彼得·凡·海姆在《外交事务》中发文提出“品牌国家”论，主张通过在海外销售国家形象来达到吸引外资、吸引人才和产生政治影响力的战略目的。2002年，美国学者道格拉斯·麦克格雷在《外交政策》上发表“日本国民酷总值”一文，称不应该仅以国民生产总值（Gross National Product）来评价国家实力，提出了新的衡量指标“国民酷总值”（Gross National Cool），并充分肯定了以ACG（动画、漫画、游戏）为代表的日本流行文化在国际上的影响力。20世纪90年代，泡沫经济后的日本虽经济衰退，国力滑坡，但流行文化非但没有被削弱，反而在国际上的影响力日益增强，蕴藏着巨大的软实力资源，日本由80年代的经济大国转为文化大国。“软实力”“品牌国家论”“国民酷总值”等言论和概念的提出，为经历了“失去的十年”的日本寻求新的发展道路，试行动漫外交提供了理论铺垫。旨在以动漫为载体，发展与他国的关系，以动漫产业所带来的经济效益和文化辐射为支撑，来提高日本在国际社会的形象和影响力。

二、日本动漫外交的推行

得天独厚的动漫魅力也是日本动漫外交战略得以推行的另一重要因素。日本国产动画片诞生于20世纪20年代，60年代开始繁荣，70年代至80年代到达黄金时代，并逐步渗透到欧洲、亚洲和美国市场。2000年，《宠物小精灵》在美国大受欢迎，与其衍生产品共同带来规模空前的涟漪效应，约瑟夫·奈称其为“宠物小精灵霸权”。2003年，《千与千寻》荣获奥斯卡长篇动画奖、并成为史上唯一一部获柏林电影节金熊奖的动漫作品，在国际上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声誉。据日本贸易振兴机构统计，2005年，日本漫画产业的市场规模达到34万亿日元，占据整个世界市场的30%。全世界播放的动画片60%由日本制作，欧洲播放的动画片中日本制作的更是达到80%。2002年，出口美国的日本动漫产业总收入达到了43.59亿美元，是日本出口美国钢铁总收入的四倍。日本将在全球范围内人气走高的动漫产业作为新的寄托对象，企图利用这一软实力资源来帮助其重回经济大国之路。

另一方面，从小泉到安倍，从经济到外交领域，日本政界为日本动漫资源的建设和运用提供了一系列扶持政策。2002年，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提出“知识财产立国”战略，于 2003年成立“知识财产战略”本部，制定了振兴以动漫为代表的文化产业的ABCDE理念。即All Japan（官民齐心协力解决问题）、Brand Japan（提升日本品牌，重视海外市场战略），Cool Japan（构建魅力日本）、Digital Japan（应对数字化与宽带化）、E-Tech Japan（支持开发和应用先进技术）。2004年，政府发表《内容产业振兴政策》报告书，提出从文化立国、信息产业、知识产权三大政策交叉点上，振兴动漫产业，打造“酷日本”的总方针，并期待动漫产业能够发挥改善日本国际形象，树立国家品牌的文化价值。2004年12月，政府成立关于推进文化外交的恳谈会，并在《创造文化交流的和平国家日本》报告书中提出在世界上积极培养“爱好日本动漫的世代”、通过“创造性地吸收”使日本成为充满活力的“文化创造的据点”，努力成为“架构多元文化和多元价值观之间的桥梁”。报告书认为，在海外备受青睐的动漫是理解日本文化的入口，确立了动漫在日本文化外交中的重要地位。2006年4月，日本外相麻生太郎在东京秋叶原数码好莱坞大学发表“文化外交新设想”演说，主张利用在中国等国家年轻人中极具影响力的日本动漫来展开外交活动以赢得各国民众的心，通过动漫外交来做“外务省永远做不到的事情”，并提出设立24小时专门用英语向海外播出日本动漫和电视剧的电视频道、推广日语教育、设立“国际漫画奖”、任命“动画文化大使”、实施“文化交流实习生”计划，培养“知日派”等具体做法。其中根据麻生太郎提出的“动漫外交”战略的建议，2008年，日本外务大臣高村正彦将风靡全球的日本卡通人物哆啦A梦任命为日本史上首位“动漫文化大使”，其职责是将日本的动漫文化介绍给全世界，并且让全世界的人更进一步了解日本的社会、文化，培养更多的日本友人。2013年，哆啦A梦又被选为2020年东京申奥特殊大使，其理由是它代表了日本的核心价值观—尊重和友谊，同时，这也与奥运会的价值观相符合。此外，日本外务省从“政府开发援助”资金中拨款24亿日元作为“文化无偿援助资金”来购买动画片播放版权，免费供给发展中国家。2012年，外务省设立宣传文化外交战略科，强化各部局、省厅之间，以及政府与企业、公民社会的合作，提出“超越酷日本”新概念，旨在通过动漫带动连锁反应（关注—行动—理解）[1]135，发展到购买日本产品、到日本观光、留学，进而深化对日本文化的理解与认同。日本动漫外交具有“产、官、学”相协作的特点，上至首相下至民间企业和学术界，都从不同侧面支持动漫外交的运行。学术界负责理论研究和人才培养，产业界提供市场现状信息并将一部分利润反过来投入学术研究，政府则引导创造适宜的环境和配套法令，并在人才培训、海外销售等诸多方面给予大量资金的投入。

四、动漫外交与国家软实力的构建

由日本动漫改编的电影《哆啦A梦：伴我同行》于2015年5月28日在中国上映，首映当日就收获了2780万元票房，六一当天更以8900万元的收入创下中国内地市场动画电影的最高单日票房纪录。[2]作为2012年钓鱼岛争端后首部在中国影院上映的日本电影，治愈系蓝胖子哆啦A梦以其经典的温暖形象赢得了大片中国观众对日本动漫乃至对日本的好感。有学者通过问卷调查证实了中国大学生观看日本动漫对日本国家形象的评价的影响，发现观看日本动漫比没看过日本动漫的大学生对日本国家的评价更高，喜欢日本动漫比不喜欢日本动漫的对日本国家评价更高，观看日本动漫频率高、时间跨度较长的比观看频率低、时间跨度短的对日本评价更高。[3]正如约瑟夫·奈所说流行文化对大众而言是麻醉剂、政治鸦片，通过流行文化所获取的图像和信息直接影响着受众群体的个人主义、消费选择，甚至关乎对政治产生重要影响的价值观。[4]64日本动漫向未经历战争的年轻人一代展现了现代日本“人性化”的一面，引起跨越国界的共鸣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们对日本国家形象的建构与评价。

毋庸置疑，以动漫为媒介的外交弥补了传统外交的不足，一定程度上消弭了各国国民对日本在心理上的隔膜，为日本实现东亚共同体的梦想培育了民意基础。动漫外交在提升国家形象和争取海外认同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然而围绕动漫外交仍存在一些质疑与争议。有学者认为，日本动漫之所以在全球范围内受欢迎主要归功于其动漫人物无国籍性的特点。日本动画没有国别特征，海外观众基本没有认识到作品的出产地是日本。[5]日本动漫主人公往往生活在西方世界里，有意为之的“全球化”设计以及对人物、地域的“文化模糊”处理，使日本动漫能够更为广泛的被理解与接受。[6]加藤周一称日本文化为杂种文化，具有海纳百川、杂糅百家的特征。日本动漫不仅包罗了日本文化，也吸收中国及欧美文化，塑造了与全球受众等身大的动漫角色。正如日本学者岩渕功一所说这些日本动漫虽然作为日本生产的作品被认可，然而到底多大程度上向观众传递了“日本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这一点仍受质疑。[7]日本动漫是一种完全感觉不到日本要素的文化，动漫外交实质上是捆绑他国文化的外交手法。

另一方面，作为文化资源的动漫固然能够提高国家软实力，但国内政策和价值观会制约软实力。日本动漫外交方针主要针对其政治软肋中韩两国，日本外务省希望通过这样“柔性外交路线”来改善与中韩两国关系，然而许多日本动漫爱好者表示，文化是文化，政治是政治。动漫形象虽然可以帮助日本赢得好感，但日本与中韩之间的历史问题及政治纠葛并不能单纯凭借动漫化解。如约瑟夫·奈所说日本无法像德国那样对自身的侵略历史持批判态度，从未彻底承认其在20世纪30年代的对外侵略史，导致中韩两国一直对日本心存疑惑。反而这种暧昧历史观，会伤及日本的软实力，因此，日本无法得到亚洲邻国的充分仰慕。[4]115也有学者批判日本动漫由流行于年轻人中的亚文化变成了国家追求政治和经济利益的手段，被国策化，降低了文化的社会功能，助长了狭隘的民族主义。[1]140

五、结语

综上所述，日本动漫外交实质上是软实力资源的发掘、建设、运用以及生成为国家软实力的一个过程。软实力语境下的动漫外交作为一种新的外交方式展现了新事物的无限潜力。相比传统的外交方式，动漫外交具有主体更加多元化、充满柔性的特征，在国家形象主要通过媒介文化构建的当今时代，日本动漫外交在日本海外国家形象建构方面功不可没。文化信息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国家软实力指标在我国也日益受到重视，日本动漫外交的开展过程、取得的功效及其局限性为我国推进文化产业发展、提升国家软实力提供了借鉴。此外，文化外交应该是双向互动的，从维护国家文化安全角度来看我们要谨慎应对日本动漫外交。我们要取长补短，积极发掘与建设我国软实力文化资源，更好地实现“中国文化走出去”。

参考文献：

[1] 歸泳涛.日本的动漫外交—从文化商品到战略资源[J].外交评论，2012（06）：135-140.

[2] 为搞外交 日本派出了一只猫[J].http：//url.cn/28HGzs6.2015年6月4日检索。

[3] 刘健，千叶万希子.软实力视角下日本动漫与国家形象的实证研究[J].国际视野2015（11）：77.

[4] 约瑟夫·奈.软实力[M].马娟娟，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64-115.

[5] 津坚信之.日本动画的力量—手冢治虫与宫崎骏的历史纵贯线[M].秦刚，赵俊，译.北京：社会文献科学出版社，2011：102.

[6] 吴咏梅.动漫外交推销日本梦想[J].中国发明与专利，2011（3）：37.

[7] 岩渕功一.文化の対話力[M].日本経済新聞出版社，2007：81.

责任编辑 蒋云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