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李纲《和陶诗》“出世”与“入世”的思想

2017-05-30 19:15王倩
广西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7年6期
关键词:入世思想

[摘 要]李纲于贬谪之地创作大量“和陶诗”,表达了自己的“出世”之意与隐逸之志。然而在客观时局、人生经历与儒家思想的影响下,“和陶诗”中流露出浓浓的“入世”思想:忧心时局,关心民瘼;贬谪之痛,壮志难酬;思亲念友;退而在野,乐遂其志。李纲“和陶”实质是为寻求心灵慰藉,“出世”之念实际上是平息“入世”之痛的手段,“出世”为虚,“入世”才为实,诗人最终人生指向仍为“入世”。

[关键词]李纲;和陶诗;出世;入世;思想

[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7656(2017)06-0087-05

梁代钟嵘《诗品》赞陶渊明乃“隐逸诗人之宗”[1]与昭明太子萧统《文选》收录陶诗七题八首且对其进行高度评价,陶诗逐渐被文人接受,并将其作为学习对象。唐代崔颢、韦应物、白居易、宋代梅尧臣等,皆偶作学陶、效陶、拟陶之作,但这并非真正“和陶诗”。“和陶诗”不是亦步亦趋的模拟之作,而是后人因慕其人格、好其诗歌,取陶诗文题,或应其旨意,或取其韵脚,融化己意,进行艺术再创造而成的自觉之作。因此苏轼109首和陶诗才为肇始,我们可以从东坡先生《追和陶渊明诗引》中得知:“古之诗人,有拟古之作矣,未有追和古人者也。追和古人,则始于东坡”[2]。自苏轼开创之后,“和陶”之风绵延不绝,好比“汩汩小溪,奔腾不息,终竟汇成蔚然大观的江河之势”[3],而李纲则为众多溪流中的一支。

李纲,字伯纪、天纪,号梁溪先生,宋代著名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因人生经历的相似性与对陶渊明人品诗品的追慕,李纲于谪居之地创作了85首“和陶诗”,其间萦绕着诗人浓浓“出世”之意。可“负天下之望,以一身之用舍为社稷生命安危”[4]P1797的李纲,面对山河破碎、生灵涂炭的动荡时局,不可能隐逸尘外而对此置若罔闻。因此虽遭贬谪,李纲终不失拳拳爱国之心与尽忠报国之志,从而“和陶诗”中存有大量“入世”思想。现笔者通过仔细研读李纲“和陶诗”试图探讨诗人“出世”与“入世”矛盾心态,并挖掘二重思想的真正旨归。

一、李纲“和陶诗”中的“出世”思想

李綱“和陶诗”皆作于贬谪闲居之时,寄寓了诗人“娱意泉石,忘怀世味”的隐逸之心与“出世”之意。李纲生于宋神宗元丰六年(公元1083年),卒于宋高宗绍兴十年(公元1140年),此阶段乃宋朝最为黑暗动荡的时期:金人渝盟,大肆南下;统治集团昏庸无度,骄奢逸乐,横征暴敛;洪涝旱灾,接连不断生灵涂炭;山河破碎,宋朝呈现江山即倒之势。艰危之际,李纲“知天下有安危,而不知其自身有祸福”[4]P1775,许身为国,奏疏列论,主战反和,数进忠言良策,渴望恢复中华,拯民于水火,做了许多利国利民之事:宣和元年(公元1119年),京师大水,朝中却无敢言其灾异者,而李纲披肝沥胆,呈《论水灾事乞对奏状》《论水便宜六事奏状》二书,分析水患之由,提供治水之法;宣和七年(公元1125年),金兵败盟,攻打京城开封,李纲刺臂血上书,促成内禅,徽宗传位于钦宗;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李纲以文臣领武将令,率领开封军民浴血奋战,取得“东京保卫战”的胜利;建炎元年(公元1127年),南宋王朝建立,李纲任宰相之职,对外主战,积极收复失地,对内整饬纲纪,加强政治军事经济改革与建设,造就“建炎中兴”局面。可是,李纲的尽忠职守、主战反和、耿直敢言不为昏君贼臣所容,以致遭受罢黜贬谪,漂泊羁旅于沙阳、宁江以及鄂州、澧州等地。李纲精忠为国,却逢昏君小人而屡遭贬谪,人生的起浮潮落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诗人的隐逸之心。

李纲“出世”之意除客观时代因素与个人遭际影响外,还受主观佛道二教信仰的隐性化推动。李纲乃忠实佛教信徒,张培峰先生曾言及:“李纲对佛教研究之深,信仰之坚,是不下于宋代任何一个信佛士大夫的”[5]。他认为自己“前身真是老浮屠”[4]P302,对佛教存有莫名亲切感,“每见招提心即喜”[4]P302,因此自幼习读佛经典籍,打坐参禅,交游僧人。同时李纲生长于多僧人、佛寺的福建邵武,加之父亲李夔好佛,常与僧人探讨佛法,使得李纲从小便有接触高僧佛法的机会。李纲也喜道教,少时便习道教典籍:“少年学神仙,日诵《琼笈经》”[4]134,难免会受道教思想影响。李纲少习佛道,佛家言“灵明空寂、寂灭无为”的“出世”思想与道家言“自然无为、亲近自然”的“隐世”思想在一定程度上会使其遁世修隐思想无意识化。

主客观因素促成了李纲的出世之心,加强了李纲的隐逸之志,李纲创作“和陶诗”直接动机因素便在于此。在和陶诗中,李纲道其隐逸之心、山林之乐乃天性使然:我本田野人”,“是心本纯白”,加之有感于人生短暂,而希望自己“勿使吾心违”,因而渴望尽早隐居山林田园而忘尘世:“我欲隐山下,诛茅占其前”“不如早抽身,卜此山林居”“採芝白云中,愿学园与绮”。伯纪于《和陶渊明〈归园田〉六首并序》[4]P131-P133《和渊明〈归园田居〉六首》[4]276-P278中勾勒了自己向往的隐居生活:他并未择其所贬之地沙阳、宁江、湖外而隐遁,他所向往的隐居之地乃家乡邵武故居,故居落于梁溪旁,山环水绕,风景绝佳,乃桃源仙境,于此,诗人可游山玩水,览风景名胜;可“手植松千株”,于苍翠间开草屋八九间;可建书室以“著书聊寄怀”“膝横五弦琴”“试鼓南风曲”“开怀酒一壶”“寓意棋一局”;可结莲社侣,与僧人习佛参禅;可引梁溪水,灌万顷田,获累累硕果;可设酒杀鸡,宴请乡邻友人,“神游八极表,心迹两超然”,忘怀世味,宁静闲适,和乐融融的家乡梁溪隐居生活乃伯纪之“素志”,其言有:“常谓享此乐,可以终华年”。但是梁溪之隐终究是梦,由于伯纪“误学霸王略”奔走于官场,而“为世网所婴”,以致“扰扰不得闲”“未遂脱尘鞅”;而今又羁旅于外,漂泊犹未归;且连年兵叛盗起,景物佳处鞠为灰烬,隐居梁溪之梦破碎。

但是伯纪隐逸之志是坚定的,如他所言:“立志既尔尔,岂复中道回”[4]P133。既然无法身隐于梁溪,那就于贬谪之地做到“心隐”。因感自身“独酌谁与共,独歌谁与畴”,无志同道合之朋俦,伯纪追慕古人,视其为知心之人,而又尤其钦慕陶渊明,“我读古人书,独与渊明亲”。《次韵渊明九日闲居》道:“缅怀陶渊明,雅志与我俱。还看枕间屏,乃是归来图。古人不予欺,岁暮将何如”[4]P267,虽然渊明骨已朽,与李纲时隔千载,但他将其视为挚友,也把自己看成渊明的知心人。此外,疏广、贺知章、梁鸿、管宁等皆受其爱慕。可见,通过追慕古代隐士,学其安平乐道之志,而达到“心隐”。其次,饮酒也为“心隐”之妙法。《次韵和渊明饮酒诗二十首并序》[4]P132-P135称饮酒可忘万物,解万忧:因累于“世网”而“惨淡终年悲”,可“得酒可欢喜,醉乡真可依”;可宽羁旅之情,“既醉谢羁束,不知冠屡偏”;可浇壮志未酬之悲,“独酌一杯酒,不知穷与通”;可得人事之纯真,“举世人事伪,惟酒存天真”;可避乱世,归太平,“笑指黄金罍,是中可逃秦,糠秕铸尧舜,万世同尘埃”。通过饮酒,伯纪于醉乡之中,无拘无束,沉醉于山林桃源之乐。最后,于佛道二教中求“心隐”。谪居沙阳、宁江、湖外等地时,李纲虽仕途低迷,但有更多时间精力习佛悟道。他于《次韵和渊明饮酒诗二十首并序》(其十八)道:“人因谪而穷,我因谪而得。博考圣贤书,独立愈不惑”[4]P134,可见,此时李纲能用心佛学,博览佛家典籍,打坐参禅,同时常拜访高僧(丹霞宗本禅师、惠深),参禅问道,也可与倾心于佛学的士人、朋友(陈渊、邓肃、罗畴、李光等)探讨佛学旨要。日复一日,李纲佛教思想逐渐成熟定型。贬谪期间,李纲除习佛外,还修“神仙之术”与“炼丹之术”。《次韵和渊明饮酒诗二十首并序》(其十七)载有:“交梨与火枣,丹鼎期必成。呼吸存夜气,宴坐至五更。岂知糟麴中,醉乡即黄庭。玉池灩生肥,天鼔常自鸣。酩酊欲仙去,超然离世情”[4]P134,诗人可以通过冥坐、炼丹来消遣尘世之烦忧。因此,李纲参禅悟道,修心养性,使心脱离尘世,而达到宁静自然,实现“心隐”。

综上所述,面对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宋王朝,李纲不失拳拳爱国之心,关心社稷苍生,察政治得失而建言献策,主战反和而驰骋疆场,居宰相之位而勤政治国。可君王昏庸小人离间,使他饱受贬谪之苦,这将加重伯纪隐逸之心。可因累于世网、连年兵火、漂泊羁旅,李纲梁溪隐居之梦破灭,但他并未放弃隐逸之志,于追慕古人、饮酒、参禅悟道中寻求“心隐”。由此可见李纲“和陶诗”中“出世”心态是强烈的。

二、李纲“和陶诗”中的“入世”思想

儒释道三教皆注重个人内心的熔铸,但之于个人与社会关系的处理上,儒家主张“入世”,“正己,修身”是为“治国,平天下”;而佛道主张疏离(即为“出世”),打坐参禅、采药炼丹是为明心见性、遁世修隐。李纲虽然好佛道,但是儒家思想乃为其主导思想,并最终决定其出处进退。因此,李纲“和陶诗”中虽倾注自己的“出世”之意;但诗歌中也处处彰显着自己的“入世”思想。

李纲儒家思想的形成与强化受其家庭影响。“其先系出有唐”[4]P1695,曾祖父、祖父品行操守皆高,为乡闾所宗;父亲李夔“以进士起家,时为名卿”[4]P1695,学识渊博,忠君爱民,为官清廉,仕途畅达,被追封卫国公;母亲吴氏,温柔贤淑,相夫教子。由此皇室渊源、祖先品行的典范、父亲的榜样力量、母亲的教育有方皆作为外因促使李纲自幼便受儒学熏陶。在李纲儒家思想的形成与强化过程中,外因固然重要,但自身内因才起决定性作用。李纲于《拟骚并序》中道:“长游学于四方兮,爰观光与国宾。服诗礼之严训兮,传忠孝之家声。揽百氏之所传兮,味《六经》之纯精”[4]P8,可知他幼年便游学四方,熟读儒家典籍,确立“安宗社,保生民”的儒家人生观。李纲崇儒且好佛道,主张三教合一,但以儒家作为主导思想,他在《三教论》中指出:“从儒。彼道、释之教,可以为辅,而不可以为主;可以取其心,而不可溺其迹”[4]P1361。面对风雨飘摇的时代局面,受儒家思想熏染的李纲不可能隐遁世外,“坐视世界的衰落而无动于衷,无论在平时或是乱世,都不能忘情怎样变道为有道”[6]。因此,即便被贬湖外,伯纪仍未辞官归隐,而是在谪居之地,勤政爱民,治地有方,等待着朝廷的征召。由此可见,无论是读书求学,还是在朝为官,还是被贬湖外,李纲的“入世”思想始终伴随,如林则徐题福州小西湖李忠定公祠:“进退一身关社稷,英灵千古镇湖山”。这就决定李纲“和陶诗”中“入世”心态是显而易见的。

李纲将“忧心时局,关心民瘼”之心寄寓于“和陶诗”中。伯纪忧心异族入侵,主战反和,力主收复失地,如《和渊明拟古九首》(其五)所言:

立国有常理,恩威抚要荒。胡为决藩篱,坐使寇及堂。凭高寓远目,中原气苍茫。昔时冠盖地,今日争战场。玉辇幸朔漠,金椀出北邙。腐儒献竒策,碧衣坐称昂。傥无济时略,何以绥四方。苍生未苏息,慨叹情内伤。[4]P278

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金人逾盟,大肆南下,宋钦宗慌乱出逃。李纲力劝钦宗留守京城,并主战反和。他发挥济世才略,亲自督战,团结百姓,取得东京保卫战的胜利,而“绥四方”。可是后因主和派的干扰、李纲的贬谪,金人嚣张气息复燃,战火连年,“苍生未苏息”。忧国忧民,慨然神伤,由此可见伯纪“入世”之心。除此之外,伯纪还于“和陶诗”中揭露因统治者的骄奢逸乐、横征暴敛,而导致“贫者无置锥,富者连阡陌”的局面。而严重的贫富悬殊、赋税徭役导致农民起义不断,《和渊明〈游斜川〉》言有:“盗贼纷满眼,事故端百忧”[4]P281,《和渊明〈拟古九首〉》(其四)道:“一隅岂易保,巨盗连荆舒”“江边畏群盗,岁暮当何如”[4]P278,诗人在此出于忠君以及阶级局限性将农民呼为盗贼,这或许带有轻视反抗之意,但是明确起义缘由(官逼民反)之后,莫不同情百姓悲惨遭遇:“世态互陵灭,冰炭方凝焦”。伯纪在“和陶诗”中还揭露了官场的黑暗,党争不断,小人当道,忠臣蒙难,如《和渊明〈拟古九首〉》(其三)中所言:“阶祸初甚微,智者能要终”,“时平足谀佞,世乱多奸雄”[4]P278。面对纷乱世态,伯纪理想的社会是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因此取陶诗韵脚作《桃花源并序》,表达对“无赋税徭役、兵连祸结,百姓躬耕自乐,纯朴自然,闲适宁静,和乐融融”生活状态的追求。除此之外,伯纪于《和〈劝农〉篇》[4]P280-P281中表达了自己的农本思想:鼓励百姓勤劳躬耕,目的在于国家富强、社会安定。

伯纪关心社稷苍生,希望为拯民于水火而献一份力,可屡遭贬谪,因此“和陶诗”中可见其“贬谪之痛、壮志难酬”的悲伤情绪,这也是“入世”心态的折射。如《次韵和渊明〈饮酒诗二十首〉并序》(其十九):

结发观国光,壮年跻膴仕。怀恩重泰山,欲报轻小巳。幸立不讳朝,缄默诚可恥。晨趋玉陛前,暮谪闽山里。飘零若萍梗,此志谁复纪。行藏岂异途,川流与渊止。不如饮美酒,世态何足恃。[4]P134

其间,诗人言及自身意气风发,渴望建功立业,为报君恩,而尽忠职守,为国为民。可世事难料,“晨趋玉陛前,暮谪闽山里”。自己不在君侧而漂泊江湖,感慨生不逢时,壮志难酬,所谓“嗟我方远谪,慷慨念平生”“羁絷因罗网,惨澹终年悲”。又如《和渊明〈贫士〉诗七首》(其二、其四):

淒涼寓僧舍,寂寞坐松轩。虽辞万钟禄,尚未自灌园。仲尼犹在陈,我厨晨有烟。藜羮得一饱,滴露味自研。寒窗写《周易》,更咏五千言。儒生真可笑,饿隠称其贤。[4]P266

肮脏老张镐,寂寞穷黔娄。古人日已远,此意谁复酬。墨翟突不黔,仲尼辙环周。岂为一身计,实怀四海忧。沮溺但躬耕,吾岂斯人俦。有酒且径归,无酒不必求。[4]P267

前一首詩歌,伯纪主张隐逸,但反对“饿隐”。虽辞万钟禄,但未躬耕田园,诗人尚能“藜羮得一饱,滴露味自研”,可见在一定程度上他接受朝廷的俸禄与友人的接济。因此伯纪并未完全否定功名富贵,或许在一定程度上视其为自己隐逸必不可少的物质基础。后一首更为直接表达自己的“入世”之心:战国之黔娄、唐代之张镐相隔久远,当今有谁效其归隐,何况墨翟突然放弃百姓身份而为官,仲尼驱车周游列国,因此伯纪“怀四海之忧”,不愿与沮溺为友而躬耕于田,愿安社稷、保生民。

伯纪向往梁溪隐居,除前文所言的主客观因素外,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思亲念友,这也是“入世”之心的显现。诗人于《和渊明〈贫士〉诗七首》序言中提及诗歌创作意图:“次其韵,将录寄梁溪诸弟,以发数千里一笑”[4]P266,《其一》之言“迂疏得远谪,漂泊将何依?区区一寸心,未报三春晖”[4]P266,弟兄亲人皆居梁溪,而自身离群,弃家远征,未能孝敬长辈、帮助兄弟,照顾妻子儿女,自责愧疚,急切想要归家。当他得到来自梁溪家书时,知家人之境况,倍感欣慰,如《和渊明〈答庞参军〉》[4]P283所言:“剥啄叩门,梁溪有书。发函读之,远怀以娱”,“左图右书,中心好之”,“三复佳句,实慰所思”,“无遐迩心,好音数闻”。儒家将三纲五常,除君臣之道外,父子、夫妇、兄弟、友人皆为受儒家重视,因此李纲于“和陶诗”中所言之“思亲念友”之情乃其儒家思想的外化,也为“入世”之心。此外,伯纪在“和陶诗”中表明自身虽遭贬谪,但“节义”不衰,“惟余节义士,可向编简求”,“岁寒时艰,节义弥敦”。李纲一直倡导:“古之君子,进而在朝,则乐行其道;退而在野,则乐遂其志”[4]P1285,这与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7]相应,既然报国无门,那么应完善自身品德,将自己锻造成节义之士。因此伯纪强调修身养性、重节义出自其儒家思想,也为“入世”之心。

三、小结

基于儒释道三教思想的合一,李纲一方面行儒家“正己,修身,治国,平天下”之“入世”道路,一方面追求率性而为、空寂无为、淡泊宁静之“出世”人生。黑暗动荡的世态与屡遭贬谪的人生经历,一方面加重了伯纪的隐逸之心,但另一方面也感慨壮志未酬、报国之心未遂。由此“和陶诗”中“出世”、“入世”二重心态并存。但是于由“出世”“入世”所构建的天平上,两者砝码不可能对等。因为虽然李纲倡导三教合一,但这一思想提出的动机处于为政治国,且儒家思想居首位,即“治之之道,一本于儒,而道、释之教存而弗论,以助教化”[4]P1561,所以“安宗社,保生民”乃伯纪主导人生观。因此,伯纪虽屡遭贬谪,但始终忠诚为国,重国家百姓之安危,而轻个人伤痛。“入世”之心强于“出世”之念。

李纲不可能忘怀社会、政治、苍生,“和陶诗”在一定程度上可视为李纲无奈的愤懑之语与心灵良方,李纲追慕古人、饮酒、习佛问道无外乎是为寻求心灵安慰。因此,伯纪“出世”之念乃平息其“入世”期间所遭受的愤懑悲伤心态的手段而已,诗人最终人生指向仍为“入世”,“出世”为虚,“入世”才为实。

李纲和陶并非真正出于“出世”之心,这将导致李纲不能得陶诗“真淳”,但就“和陶”文学创作本身而言,具有重要的意义和影响。对于李刚个人而言,有利于诗歌艺术的成熟多样化与人格的完善,俗话说:“唱和相长”,李纲追和陶诗,通过体味陶诗声调,揣摩作品意境,学习作品章法结构、语言词汇,从而提高自身诗艺,加深诗歌意蕴,丰富诗歌风格。对于陶渊明接受史而言,陶渊明其人其诗受士人标举而逐渐成为一种文化符号,这是东晋至唐宋文人共同努力的结果,而李纲在陶渊明文化符号的解读与传播中也尽了一份力。对于“和陶诗”创作本身而言,次韵和陶而寓己意始于苏轼,此后苏门弟子与其他文人翕然从之,推动了新的诗歌体裁“和陶诗“的创作,因此作为其中一员的李纲的“和陶诗”对于南宋、金、元、明、清“文人创作“和陶诗”或多或少有影响。

[参考文献]

[1](梁)钟嵘著,陈延杰注.诗品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158.

[2](宋)苏轼.东坡全集[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1107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3:440.

[3](元)郝经.陵川集[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1192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61.

[4](宋)李纲著,王瑞明点校.李纲全集[M].长沙:岳麓书社,2004.

[5]张培峰.宋代士大夫佛学与文学[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07:205.

[6]余時英.士与中国文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215.

[7](汉)应邵著,王利器校注.风俗通义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0:123.

[作者简介]王倩,女,西南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元明清)。

[责任编辑 孔文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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