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继林 魏华仙
摘 要:在中国古代,军队承担着御外患、平内乱的重要使命,统治者为了其长久统治,都力图强化对军队的建设,而将领作为军队的统帅,尤为受到国家的重视。由于各种历史因素的影响,武将从事商业贸易并不罕见,而宋代无疑是最严重的时期。宋代武将经商泛滥与当时社会的思想风气、时代特征以及武将自身素质等多有关系,也是商品经济发展的产物,这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历史问题。
关键词:宋代武将;经商;类型;原因
中图分类号:K24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332(2017)06-0046-06
宋代是我国古代社会中一个重要而又颇具特色的发展时期,武将经商泛滥成风即是其特色之一。武将经商贯穿于北、南两宋三百多年的历史中,尤以南宋为盛。宋史专家张邦炜曾说“武将经商之风,尤其盛行于南宋初期”[1]59。事实上,武将经商之风何止盛于南宋初期,整个两宋时期都十分活跃且愈演愈烈。
较早注意宋代军队从事商业问题的是王曾瑜先生,他在《宋朝兵制初探》一书的第八章中对军队的赢利性经营活动作了相关概括性的评价与介绍[2]284-285;王云裳在《宋代军队经营问题研究》一书中,对宋代军队以“回易”为主的经营活动的方式、主体、政策,以及宋代军队经营活动的作用和影响等问题做了相关研究[3]。以上论著对宋代军队广泛从事赢利性活动的原因有所涉及,但对于当时社会思想、武将自身素质、时代特征、驻军格局等方面的讨论涉及较少,且多将宋代军队经商问题作为一个整体——军队来研究,较少专门以武将这个群体为核心来研究。故本文在前人基础上就武将经商的原因做一个探析和补充,以此来探讨特殊的时代背景影响下,宋代武将经商处于怎样的一个社会环境中。
一、宋代武将经商概况
(一)武将经商的源流与演变
在中国古代社会,官府人员从事商业活动由来已久,这种商业活动古称“回(廻)易”或“图回”[4]。如《隋书》载“京官及诸州,并给公廨钱,回易生利,以给公用”[5]685;《唐会要·内外官料钱》载“武德已后,国家仓库犹虚……令当司令吏番官回易给利,计官员多少分给。”[6]1651大致可看出早期的回易活动大多属于官府行为,目的是“以给公用”。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统治者政策的变化,这一经营活动延续到宋代得到了很大发展,武将从事回易之风逐渐兴盛,而“宋代无疑是中国封建社会历史上第一个军队经营极为严重的时期”。[7]131
较早记载有关宋代武将从事经商活动的是胡铨(1102-1180)。他在《御试策一道》中讲到太祖因担心犒劳军士费用不足,故允许边将从事“图回”贸易。“不惟养犒士卒,兼使丰富其家,又虑所费不足,仍许图回,其家属在京师者并厚抚之。则将帅之心更无私虑,但专力于边事而已”。[8]这既是太祖笼络武将的策略也是一种缓解军费的措施。此后,边将从事回易相沿不息。
南宋立国之初,内忧外患。宋廷对军队的依赖程度大大加深,其控制却相对减缓,武将借机从事经商,大肆敛财的情况更加兴盛。南宋初期,有中兴名将之称的韩世忠、岳飞、刘光世等人也普遍从事回图贸易。前引张邦炜所说“武将经商,尤甚于南宋之初”可谓一语中的。曹彦约也说“当开禧用兵以前,诸军皆有回易”[9],进一步说明南宋军队回图贸易的兴盛与泛滥。
(二)宋代武将经营的商品类别
两宋时期,武将广泛从事商业活动,其经营的商品类型繁多。不仅从事一般的商品贸易,更是参与到盐、酒、茶等这类国家垄断的专利性商品的私贩中,甚至出现经营房地产和买卖人口的现象。
1.經营一般性商品。宋代商品经济活跃,市场扩大,金钱的诱惑等大大刺激了军人这一特殊群体的经商欲望。尤其是统兵将领经商意识的强化,使得武将经营商业日益高涨,其经营活动涉及面广。嘉祐时,孙沔在并州多行不法,从事纱、纸的贩卖。史载孙沔“在并州,私役使吏卒,往来青州、麟州,市纱、绢、纸、药物”。[10]9690神宗熙宁元年,保州有将校经营烧炭,“诸路州军多差兵级营置杂物,……所差兵士打柴烧炭,不任重役,往往投贼。兼先有保州烧炭,军员以纳课不充逃走。”[11]6741北宋末年,将校们已是无所不贩,他们“多违法徇私,使禁卒习奇巧艺能之事……或为首饰玩好,或为涂绘纹缕”[11]6543。南宋时期,武将商业活动更为频繁。如镇江都统制刘宝就是其典型之一,他不但把自己的激赏库开到了市中心还另置木柴场,在淮南出现“伐山烧炭,诸役纷然”的情形。此外在他军中还有八九百人专门从事纺织业[12]3141。池州副都统制郝政经营的项目也比较广,连油盐酱醋这样的生活品也“皆令军人坐铺出卖”[13]。表现尤为突出的是大将刘光世经营规模庞大,以八千人做回易,这占了他全军人数的六分之一[12]1786。
2.经营禁榷商品。除了上述经营一般性商业外,武将也染指盐、酒、茶这类政府专营商品。专卖品在宋代财政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是国家财政收入的大宗。故宋廷一直实行严格的专卖制度,制定了相对完善的规章制度,但在“人治”的中国古代封建社会很多措施是难以保质保量执行的。即便是专卖品,也显得监管不力,禁而不严。
宋代统兵将帅买卖私盐普遍存在,以致百姓都打着军方旗号大肆贩盐,《宋史》载“江、湖运盐既杂恶,官估复高,故百姓利食私盐……江淮间虽衣冠士人,狃于厚利,或以私贩为事……每岁秋冬,田事才毕,恒数十百为群,持甲兵旗鼓,往来汀、漳、潮、梅、惠、广、循、虔八州之地。”[10]4441有的百姓和官兵相互勾结,而官兵更是执法犯法,利用职权之便大肆进行私贩活动,“百姓依籍军兵声势私贩”,[11]5242“军人、百姓结集徒众买私盐”的情况屡禁不止。[11]5236贩卖私盐的情况到了南宋更为严重。最著名的当属绍兴二年(1132)大将刘光世军中的贩卖食盐大案。刘光世手下两员大将乔仲福和王德在通州私贩官盐,他们公然差遣官兵“沿江港内,公然泊船……收买私盐”,而通州一年二十万袋的官盐,最后被他们盗贩得只剩三万袋,“近浙西安抚大使司统制官乔仲福、王德市私盐,仿官袋而用旧引货与池州,入不敢问,今岁缘此,支盐仅三万袋”。[12]1048
武将对于酒业的经营在南宋时期尤为突出。为了应付军队军费之需,宋廷在各大军屯驻地创建了赡军酒库,但酒库收入由将帅掌握,用于“俾助军用。”[12]3142然南宋初期,由于战事紧张,财政窘迫,各路大军皆以军费不足为由,往往在赡军之外,私设脚店,大获其利,“赡军酒库”之外,“更于别州、县、村镇擅自添置脚店”[11]5142,如绍兴三十一年,同安郡王杨沂中被罢殿帅,户部查收他的酒坊统计得:湖州、秀州、临安府界共九处酒坊,岁收息六十万缗有奇[10]4522,大将刘宝也添置脚店百余处[12]3141。很显然这些酒坊、脚店大多是将帅假公济私而私开的个人酒坊,属于各自的私人财产。绍兴年间流传的谚语“欲得富,赶著行在卖酒醋”[14]67正是对此种现象的最好阐释。
在经营私茶方面,武将也乐在其中。如宋初“张永德在太原,尝令亲吏贩茶规利”,[10]8917仁宗时,腾宗凉差遣士兵“以驴车四十两(辆),载茶三百余笼”用于回易。[15]3538神宗时夏元几“用禁军回易私茶,破坏茶法”[15]7063宋人有言:“酒税、茶、盐”这类的国家“利源之物”,多被“诸将侵之”[12]1395当属事实。总之,终宋一代,军事将领涉足贩卖国家专买商品从未停止。
3.经营房地产等。宋代实行“田制不立”,“不仰兼并”的基本国策,使得土地兼并迅速发展起来。这刺激了将帅们对于土地的占有欲望,侵吞土地,私置田宅,经营房地产遂成为武将们敛财的重要手段。
太祖在解除大将兵权后,就鼓励武将“择便好田宅市之”[15]50,将帅在开国之初率先进入了兼并土地的行列。他们敛财所得并未投入生产领域而是孜孜不倦的“累千金之得以求田问舍”。[16]563典型者如米信“外营田园,内造邸舍,日入月算,何啻千缗。”[17]642南宋初,对军队的依赖加深,更是偏爱武将。大将刘光世在镇守淮东时,“利便膏腴”之处大都被他所侵夺,“至有差借白直,为厮隶之贱,供土木之工,不知其数”,造成当地百姓失去土地,流离失所[12]1386。其部将李显忠在镇江府也有田产四十三顷[12]2170。又如“中兴四将”之首的张浚,遍占天下良田,岁收租甚厚。据《要录》载,他在江淮、两折之间岁入租米就达60万斛[12];吴玠也广占“剑外诸州之田”。[18]796又如李显忠之辈军事上无所作为,经营房地产倒是好手。他广建房屋,出租给随军父老,进而大赚其利。史载他“计置材植,盖造房廊,赁与随军父老,作经纪买卖。”[11]6866
综上,宋代将帅普遍涉足商业,从一般的纱、纸、酱醋等生活品到盐、酒、茶等国家禁榷商品。在利益驱使下,将帅们贪得无厌,甚至做起人口买卖这类的违法事件。如真宗时,兵部尚书边肃“曾以公钱贸易规利,又遣部吏强市民羊及买妾”,[15]1764庞籍等人公开“令开封府吏冯世元市女口。”[10]10119宋代武将经商成风必然有其复杂的社会历史因素,也反映出了武将群体军事训练的松弛。
二、武将经商成风的原因
(一)商品经济的发展
对于宋代商品经济的发展,早已为人所熟知,这里只将其作为宋代武将经商的一个大的社会背景加以阐述。宋代是一个商品经济长足发展的历史时期,私有化得到迅速发展,市镇经济欣欣向荣,货币广泛流通等,使得社会经济的发展突破传统经济体制的局限。商品经济的活跃,大有“贾区夥于白社,力田鲜于驵”之势[19]168。漆侠认为,宋代社会经济的发展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在古代封建经济制度的演变中占有极为突出的地位[20]35,在商品經济发展浪潮的冲击下,刺激着宋代各阶层追求财富的欲望,武将参与到商品经营中来也就势在必然。
社会商品经济的发展,无疑是宋代武将经商的一个根本原因,但正是在一定的社会条件之下,这股风气才会如此迅速蔓延。所以,从内在的本质看,这是由思想的变化造成的。
(二)重义轻利思想观的转变
义利观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个重要问题,也是中国文化思想界长期争论的焦点之一。孔子是最早提出义利及其关系的,他认为义、利是区分君子和小人的重要标志,二者更是相互排斥的,这种贵义贱利的思想一直从先秦延续到汉唐。
历史进入到宋代以后,一则中国古代商品经济得到巨大发展,一则宋代在长期发展过程中所积累的各种矛盾加深,社会危机不断加重。为了维护统治和适应社会经济发展的现实,不少官僚阶级走上社会改革。为此自古而来“重义轻利”的思想受到质疑和挑战。首先站出来反对的是李觏。他针对当时社会的弊端,极力的批评社会上流行的贱利思想,并主张经济改革。他在《富国策第一》中从政治、军事、外交等多方面提出了自己的理财富国主张,他说“贤圣之君,经济之士,必先富其国焉”这里面无疑包含着重利的思想。此外,他在《富国策》的开篇就明确阐发了自己的思想主张,即“治国之实,必本于财用”[21]133。财从何来?必然依靠经济发展,收取更多的商业税。
继李觏之后,王安石是重利的积极践行者。他不仅在变法中坚持重利思想,还以此来指导自己的改革活动,明确指出“利者义之和,义因为利也”[15]5321的观点,他认为理财之义就是利。之后陈亮、陈傅良、叶适等人也不同程度的表达了对“义和利”的相关看法。
总之,经唐宋社会变革及北宋中期的社会改革后,社会义利观受到挑战,“重义轻利”的观念发生变迁。这一变化带来的是商人地位的提高,商业的长足发展,以及人们对商业态度的改变。长期以“士农工商”作为区别人们身份的标准,在商品经济的发展及社会义利观的影响下,这一旧格局逐渐被打破,出现了“贫富贵贱,离而为四”的新局面[22]71,并由身份的区别逐渐转换为职业的差别。沈垚如是说“古者四民分,后世四民不分;古者士之子恒为士,后世商之子方能为士。此宋元明以来变迁之大较也。”随着商人地位的提高,甚至出现“天下之士多出于商”[23]这种特殊的现象。这些反映了宋代抑商政策的弱化和商人地位的提高,更深层次的是暗含了其封建主流意识逐渐发生改变。
这一思想的变化对社会各阶层的影响很大,连佛教清修之地也难以幸免。佛家子弟对于金钱的渴望甚至超过了千百年的清规戒律。僧人如是说“钱如蜜,一滴也甜”,[24]271宋代社会价值形态向财富倾斜,商业求利的价值取向成为社会的主流,这对武将而言,不仅表现为思想观念上的变化,也使得他们普遍从事商业并不会受到社会舆论的太大阻力。
(三)全民经商的社会风气
在商品经济浪潮下,社会的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抬头,商业活动充斥着宋代社会的各个角落,经商求利成为普遍的社会现象。上至皇亲、宰相,下至普通小民,以致佛门中人,无不追逐商业,以求丰厚的财富。
北宋初期,赵普“身为元宰,乃与商竞利,市木竹于秦陇”[25]39,南宋宰相贾似道也曾派人贩盐百艘到临安售给太学生,更有诗云:“昨夜江头长碧波,满船都载相公鹾;虽然要作调羹用,未必调羹用许多。”[26]贵为皇亲的陈良佑也说“托肺腑之亲,为市井之行;以公侯之贵,牟商贾之利。”[10]11902上梁不正下梁歪,御史、地方官等也加入经营行列。胡则在河北任职期间,御史王沿以官舟贩卖私盐,《宋史》载“殿中侍御史王沿尝就则假官舟贩盐,又以其子为名祈买酒场”[10]9942。前淮南转运使的张可久“贩私盐万余斤在部中也。”[15]3687至于一般地方官往往被利益所诱“窥弄法意,自为商贩”[12]1395。
在商品经济发达的宋代,相对封闭的佛教寺院也难以独善其身。如苏轼所言“山平堪种麦,僧鲁不求禅;北望长安市,高城远似烟。”[27]可见僧侣虽身在寺院,却心在市场。佛门中人尚且如此,何况城市周边的驻军呢。在这个全民经商浪潮下,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武将身处这样一个社会环境之下,自是难以避免,加入到经商大军中来也就情有可原了。
(四)时代特征
关于北、南宋的讨论,看似南宋承北宋继续发展,实则存在许多不同。徐规曾说“南宋和北宋具有重大的区别和不同。”[28]3刘子健先生也曾说道“讲宋史,动辄称两宋,容易误认为南宋延续北宋……其实不然。”[29]1而张邦炜进一步将其阐述为“北宋大多时段处于和平环境,而南宋则长期处于战时状态或准战时状态”。[30]9-17在此背景之下,大部分国家机器都以战争和准备战争为目的而运作,军队乃其中重要的一环,而武将作为一支军队的核心必然受到影响。一则,其直接影响就是武将个体的权势得到前所未有的增大。当时对于军队乃直呼某家军。“今日之兵,隶张浚者,曰张家军;隶岳飞者,曰岳家军;隶韩世忠者,曰韩家军。”[12]2201当时许多大将都另置自己的亲军,士大夫大呼“诸将权太重。”[12]1924吴氏家族更是四代执掌蜀中兵权这在北宋是难以想象的,也表明宋廷对武将的依赖和无可奈何。
究其原由,在于南宋特殊的时代特征,即处于准战时或战时状态。在此背景下朝廷、社会不得不倚重军队,放权于武将,所以他们才敢底气十足的说“吾平生轻文人,以其不事事也。”[10]13258武将权势的增大,为他们经营商业提供了绝好的保护伞,这也是他们敢明目张胆经营商业、贩卖国家专卖品的重要保障。
(五)武将的品行
军队作为封建社会保家卫国的重要武装力量,其战斗力之高低,凝聚力之强弱,绝大部分因素在于武将个人是否具有较高的思想、军事素质。宋代承五季之末,立国于武将之功。宋统治者在对武将的防范中,逐渐转向“重文轻武”。这一原则短期内的确有利于中央集权,国家安宁,但长期的“轻武”不免使得武将群体的素质下降。
在“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31]59这样的社会环境导向下,一面使得优秀人才不愿从军,文臣更不愿改换武职。一面由于统治者的防范,使得军中武将不受重视,难以实现自身抱负,不免促使他们转向经商敛财。如宋真宗时,状元出身的陈尧咨,虽射术高超,武功高强,却拒绝出任官级更高的武职[32]39;又如宋神宗、哲宗朝,以兵法著称的何去非,著有《何博士备论》、《司马法讲义》及《三略讲义》等兵书,但其最大的愿望却是将武职身份改为文臣[33]。这种以文为贵的世風无疑阻碍了军中优秀人才的流进,影响到了武将队伍的建设。
在《宋史》中记载了许多明为武官却从未上过战场的武将,如王显、柴禹锡、赵镕、张逊、弭德超之类。如傅潜之流更为庸碌无能之徒,面对战争,虽握步骑精兵八万余,亦也“畏懦无方略,闭门自守”。[10]9473又祁廷训身为义武军节度使,胆小怕事,有“祁骆驼”之称,意为高大无用之义。[10]9047在北宋末年,更出现童贯之流的宦官把持军政,高俅之辈的无赖掌握禁军的现象,以上种种无疑拉低了武将的整体素质。再之,宋代是古代第一个全面实行“募兵制”的,特别是灾年,吸收其大量灾民、破产农民,甚至罪犯进入军中,长期以往,必定使得整个武将群体素质的下滑,制约了其综合素质的提高。对于宋代武臣,张演总结到:“宋朝之待武臣也,厚其禄而薄其礼”[34]370,这一政策使武将丧失了军人的荣誉感和自豪感,摧残其斗志,也诱导其追求享乐安逸,使得将风日下,品行恶劣。
这类素质低下的武将,毫无军事斗志而言,生活糜烂,苞苴泛滥。朱熹总结到,今日之将帅“徒以趋走应对为能、苞苴结托为事”[35]。不管是生活奢靡还是结交行贿,都需要大量的钱财,对武将而言,经商可谓是不二之选。反之,大肆从事商业又进一步使得武将无心军事,专事敛财,其军事素质必然下降。
(六)宋代驻军结构
宋代都城开封和临安均属平原地带,无险要的山川据守。北方幽云十六州的失去,对于北宋而言,在军事上更是无险可守。所以严格从军事上而言,开封和临安均不是作都城的最佳选择。这样势必在都市或交通要道周围,驻扎大量的军队,宋即形成了这种以城市为依托的驻军格局。
宋初开封的驻军人数约十万左右,《山堂考索》后集卷四十《兵门》载“艺祖养兵止二十二万,京师十余万,诸道十余万”。随着募兵制的发展,宋代军队急剧膨胀,对于两宋军队数量的变化及布防,黄纯艳、程明生两位学者有过详细的介绍[36]73-81;566-578。但应看到在“守内虚外”政策的导向下,军队更多的还是驻扎在城市周边。北宋中前期东京的驻军数量,周宝珠先生指出,当在十八至二十万之间,即便是末期,也近十万左右[37]323。京师之外的禁军则根据战争形势而分布,主要分布在陕西、河北、河东三路。南宋时期,由于战争形势的影响,军队“经历了大部溃散到屯新编组的过程”[38]127。边境驻军有所增加,逐渐形成了沿江屯驻的格局,“今沿江之屯有四:一军驻鄂州,一军驻池州,一军驻建康,一军驻镇江”[39]。如军事重镇镇江的驻军情况便是“大军分戍城之内外,又有舟师数万在江下”。[40]148至于南宋都城的驻军数量,据孔繁敏的研究,当在十三万二千三百二十余人左右,这与北宋京城开封所屯兵力大体相当[41]103。此外,两淮、川陕等也是大军屯驻之地。这样的驻军格局,使得军队早早接触到商品经济、城市的气息。
众所皆知,宋代是我国古代商品经济空前发展的历史时期,其商品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城市的发展。城镇规模的扩大、进程的加快,以及经济文化生活的诱惑,对于驻扎在城、镇周边的军队、武将来说,不可能不产生影响。
此外,由于宋代社会所凝结的内在矛盾和外部环境的复杂性,武将经商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除上述诸原因之外,诸如宋代养兵政策所造成的武将军俸较低、军费不足以及军事制度的滞后与僵化问题也都是武将经商的重要诱因。
三、结语
综而述之,中国古代封建经济在宋代发生了重要的变化,武将经商是其重要特点之一。武将经商成风态势的形成对于处在变革转型时期的宋代而言有其历史的必然性和合理性。军队早期以回易为主的各种营利性经营,从初衷和本意上而言,在于补贴部队自身的军费问题,提高士兵待遇,进而达到激励士气,提高战斗力的目的,这也是朝廷早期允许武将经商和创立“赡军库”的初衷。
无论是抵御外侮,还是镇压农民起义,都离不开军队这一统治阶级手中的利器。正如欧阳修所说:“古之有天下国家者,其兴亡治乱,未始不以德,而自战国、秦、汉以来,鲜不以兵,夫兵岂非重事哉。”[42]1323治理国家需要仁、德,但抵御外侮,镇压内部反抗等都离不开一支战斗力强大的军队,军队对于统治阶级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然,到了宋代,社会经济繁荣,冗兵、冗费及“重文轻武”政策等原因的趋向下,军队发生了蜕变。军队和将帅的职责重心逐渐偏离正确的戍边、镇守任务,从事商业趋向泛滥无度,其足迹遍及各行业。其经营项目、品种之多,超过宋之前的任何时期,从一般的酱醋等生活必需品到国家大宗盐、酒、茶,甚至人口买卖等皆有涉及。
宋代武将经商成风,以此产生的种种影响和弊端,其原因是复杂和多面的。这既是宋代商品经济繁荣的真实写照,也是特殊的时代背景和社会思想、风气导向所致;獨特的驻军结构和武将自身素质的低下也从另一面使得武将经商成为必然;更与朝廷“重文轻武”的御将之策息息相关。宋代的许多内政方针可以说是在外部压力下的被迫之举;加之鉴于五代时期武将军权较重,内部变乱常态化的教训,不得不对武将采取诸多军权上的限制,国家政策向“轻武”转向,其直接的后果就是刺激了武将大肆敛财的本性。
虽然武将经商在一定时期内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但从长远来看,这对宋代的经济、政治、军事带来的消极影响更为明显。总之,宋代武将经商成风,是当时历史条件下的产物,也是一种政治、社会、经济等因素综合下的特殊经济现象。它既折射出宋代社会的诸多问题和宋代中央集权的强化、军事实力的弱化、经济观念的变迁,又反过来影响宋代社会的诸方面。
注 释:
[1] 张邦炜:《宋代官吏经济违法问题考察》,《社会科学研究》, 1986第1期。
[2] 王曾瑜:《宋朝兵制初探》,中华书局,1983年。
[3] 王云裳:《宋代军队经营问题研究》,中华书局,2013年。
[4] “图回”也称“回图”一词在古籍中多有出现,也不单只经营贸易这一层含义。如脱脱等《宋史》卷三八二《张涛传》中有载“陛下方与浚图回大业”;该书卷四四五《陈俱传》记“艰危之时,谁与图回而恢复乎!”;徐梦莘著《三朝北盟汇编》卷一二二载“图回二圣之还”等等。很显然上述“图回”乃是谋划之义。
[5] (唐)魏征:《隋书》卷二四《食货志》,中华书局,1973年。
[6] (宋)王溥:《唐会要》卷九一,《内外官料钱上》,中华书局,1955年。
[7] 王云裳《宋代军队经营活动的作用与影响》,《浙江社会科学》,2012年第8期。
[8] (宋)胡銓:《澹庵文集》卷一《御试策一道》,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
[9] (宋)曹彦约:《昌谷集》卷十《内外引朝辞札子第三》,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
[10] (元)脱脱等:《宋史》,中华书局,1977年。
[11] (清)徐松辑:《宋会要辑稿》,中华书局,1957年影印本。
[12] (宋)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中华书局,1988年。
[13] (宋)周必大:《周文忠公全集》卷一《奏池州副都统制郝政施为未善》,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
[14] (宋)庄绰撰:《鸡肋编》卷中《建炎后俚语》,萧鲁阳点校,中华书局,1983年。
[15] (宋)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中华书局,1995年。
[16] (宋)李新:《跨鳌集》卷二〇《上王提刑书》,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
[17] (清)潘永因:《宋稗类钞》卷二九,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
[18] (宋)李心传撰:《建炎以来朝野杂记》乙集卷一六《关外经量》,徐规点校,中华书局,2000年。
[19] (宋)夏竦:《文庄集》卷一三《贱商贾》,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
[20] 漆侠:《宋代经济史》,中华书局,2009年。
[21] (宋)李觏撰:《李觏集》卷一六《富国策第一》,王国轩点校,中华书局,1981年。
[22] (宋)黄震:《黄氏日钞》卷五《洪范》,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
[23] (清)沈垚:《落帆楼文集》卷二四,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
[24] (宋)惠洪:《冷斋夜话》卷八《钱如蜜》,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
[25] (宋)司马光:《涑水记闻》卷二《报仇张孝子》,邓广铭、张希清点校,中华书局,1989年。
[26] (明)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卷五《佞幸盘荒》,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
[27] (宋)苏轼:《补注东坡编年诗》卷五《大秦寺》,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
[28] 徐规:《〈南宋史稿〉序言》,载何忠礼、徐吉军:《南宋史稿》,杭州大学出版社,1999年。
[29] 黄重宽:《南宋史研究》,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5年。
[30] 张邦炜:《战时状态与南宋社会述略》,《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1期。
[31] (宋)张瑞义:《贵耳集》卷下,丛书集成初编本,中华书局,1985年影印本。
[32] (宋)文莹:《湘山野录》卷中《择臣僚伴虏使射弓》,郑世刚、杨立扬点校,中华书局,1984年。
[33] (宋)苏轼:《苏文忠公全集·东坡奏议》卷五《举何去非换文资状》,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
[34] (宋)章如愚:《山堂考索》卷二一《官制门》,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
[35] (宋)朱熹:《朱文公文集》卷一一《庚子应诏封事》,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
[36] 程明生:《宋代军队数量考》,《社会科学战线》,2009年第5期;黄纯艳:《宋代财政史》,云南大学出版社,2013年。
[37] 周宝珠:《宋代东京研究》,河南大学出版社,1992年。
[38] 王曾瑜:《宋朝兵制初探》,中华书局,1983年。
[39] (宋)王质:《雪山集》卷一《固本论二疏》,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
[40] (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卷七《两浙西路·镇江府》,中华书局,1992年。
[41] 孔繁敏:《宋代杭州的驻军》,《北京联合大学学报》,1992年第2期。
[42] (宋)欧阳修、宋祁等撰:《新唐书》卷五〇《兵志》,中华书局,1975年。
责任编辑:黄祥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