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正辉
故事还得从一个梦开始。
梦开始的地方,在一个大山深处。沉默的山脊犹如驼背的父亲,一条蜿蜒而过的溪流宛如少女的腰带,散落的庄户好似一个个躬耕劳作的老妪,低矮的茅草房恰似一个个嬉戏玩耍的孩子。
父亲斜躺在长条椅上,不久酣然入梦。一个浑身黝黑的男人顿然出现,忏悔地说:子孙后辈们,我就是因为投机取巧多贪吃了一块西瓜,把西瓜子吞进了肚子,从而丧失了再吃西瓜的机会。说完,天空飘来彩云朵朵,顿时幻化成一封无字书信,一个粗犷的声音念叨着:“人不可无志,更不可不知羞耻!”
父亲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把这个故事讲给了我们。
父亲总是沉默寡言,或许是在为梦中的人感到羞愧,也或许是在潜移默化地教导着我们。他说他没读过书,只认得扁担大个“一”字。但他懂得人情世故,知晓为人处世的道理。为了时刻警醒教育我们,他把一把磨得很锋利的镰刀,用一根麻绳拴住悬吊在我们写字的木柜上方,我们生怕老鼠咬断麻绳,镰刀掉到我们的头上。父亲却说,老鼠如果沿着绳子爬,肯定会伤到腿,这样做是为了防鼠。
就这样,我们将信将疑,默认了父亲的解释。也从未去参悟父亲的良苦用心。
慢慢的,我们深知父亲总是把苦藏着,把累掖着,唯一把对孩子的期许和期盼看得比什么都重,比什么都在乎。
由于年迈体衰,更无经济收入,父亲被评为贫困户。他拿着用铁皮制作的脱贫明白卡,却似乎一直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在贫困线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要拖后腿。
一张小小的卡片,他拿在手里,忧在心里,犹如担着一块沉重的巨石,总也无法放下。于是,有人说父亲神经有问题,脑子有毛病。他把扶贫队赠送的农药和肥料送了寡妇杨二婶,把大米给了五保户张三爷,把山羊仔留给了孤儿刘二娃……
他摇着蒲扇跟着扶贫队走村串户,听政策,学经验。社员群众打趣地称他为脱产干部,或戏谑的叫他“跟尾巴儿”,他听之后,抿嘴一笑,并不認为是在嘲弄自己。
他开始砍竹子,划细篾,编织各式各样的篮子;他开始垦荒地,进苗子,栽植适应生长的果树;他开始练唢呐,吹调子,参与村级红白喜事乐队;他开始用政策,想法子,规划全社全村致富路。他说他眼睛亮了,心胸宽了,思想进步了。不久,他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看着满园的瓜果,闻着扑鼻而来的花香,摸着逐渐鼓起的钱袋子,父亲咧嘴微笑,露出残留着的几颗板牙,高兴地说:“我的梦,圆了!”
父亲的梦,是时代之梦,很小,但很真实,也很美丽。他的梦既有传承,也有弘扬;既有“仁义礼智信”五常,也有“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八德。虽不能与“孟母三迁子终成,岳母刺字精忠报国,蔡顺拾葚异器尽孝,林则徐志高行洁经世为国”好家风媲美,但足以让我们终生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