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宇康
期末逼近,酷暑来袭,我内心的焦慮也越来越烫。躲在狭小的阳台一角,手捧那本《俗世奇人》,盼着能藏在那童话的宁静里。可好景不长,熟悉的耷拉的拖鞋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门被推开了,果然是舅舅走了进来,他赤裸着上身,左手端碗炒花生,右手提着瓶冰啤酒,一下子歪坐在我身边的躺椅上。灌下一口啤酒后,他便自顾自地开始了他永恒的讲座。他的讲座、不过是些地摊货,或街头巷尾的风言风语,或他一知半解的愤世嫉俗的顺口溜。讲座绘声绘色,慷慨激昂,但于我,如听“阿毛”的故事。我不时偷瞄两眼手中的书,想到那些大隐隐于世的奇人,又联想到舅舅——俗世的小人物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舅舅以前并不这样的“小”。他曾是家中的大人物,姥姥和姥爷的五个子女中他最小,也是唯一的儿子,还是那一辈中的第一个男孩子。听姥姥说舅舅小时很聪明,人也长得漂亮;与如今的他迥然不同。舅舅又开始说起当今的国家大事,一条条地评议政府某个官员贪腐、某个企业老板拖欠工资,每吐出一句话,就像吐出一颗扎在他心中的钉子,他边吐边拈起一颗花生扔进嘴里,嘴巴大张大合地咀嚼着。
姥爷当年让舅舅参军,本指望他能磨练一番,可曾经是空军的他却成了一架未曾翱翔过天际的战机,在机库中保养完好;复员后,他去南方闯荡,被人骗得落魄归乡。按姥姥的话讲,南下,让舅舅患上了心病。
舅舅正说得激动,一不留神,手中的一颗花生掉在了地上,他咒骂了一句,低下头,麻利地捡起花生,吹了吹灰,又使劲搓掉了花生皮,又吹了吹,终于把花生米吸入嘴里咀嚼。看着他猥琐的模样,我嘴角闪过一丝讥笑,内心不免又涌起了一份同情。吃完那颗花生后,舅舅竟开始讲他的南下经历,虽然这是他第一次讲南下,但内容还是同样地充满了抱怨和不满,末了,他说:“不要和我一样,因为一道坎没过就一蹶不振,人生的路很长,要向前看。”对舅舅最后说的这几句话我有些始料未及,竟感动得有些木然;可旋即他又开始嘲笑我的理想,嘲笑那些我为之努力的崇高目标。他认为不能相信他人,自己捞一笔才是关键。随着碗里的花生尽了,他也再没有钉子可吐了,就提起空酒瓶,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后,起身走了,留下默默的我站在阳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落寞离去的背影。
望着舅舅晃晃悠悠的背影越来越小,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手中的书。不,这不是我记忆中那个舅舅,不是那个穿着军装有着清澈坚定眼神的舅舅,不是那个带我打球、充满活力朝气的舅舅,不是那个和我一起奔跑时发出爽朗笑声的舅舅……岁月无情地带走了他的青春,更带走了他那颗进取的心。
学校:湖北省宜昌市第一中学
导师: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