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之夜

夜，又美又宁静。

身边的那个女人，又美又宁静。

星斗满天，我在草原上舍不得睡去，

甚至舍不得遮上薄薄的窗帘。

我甚至舍不得叫醒那个

静静地睡在我身边的年轻女人。

夜真的又美又宁静，

似乎谁醒着，草原就是谁的。

刘波点评：这是一首典型的旷野抒情诗，为寻找美好而写。人在非常宁静的时候，往往容易感慨人生的美好，写优雅的抒情诗。很多人写草原之夜这个主题，可能都会像西川那样去写，写空旷所带来的神秘之美。但是人邻没有写神秘，他以非常日常的方式进入，写他在草原上的一夜感受，写那种为寻找美好而来的人间意味。

只有经历过草原之夜，才可能理解诗人何以写出这样朴素的诗，甚至与他产生这种美好与宁静的共鸣。这就是我们经常会提到的九十年代以来的诗意日常之美，而不是仅仅呈现那种宏大雄壮或者是颠覆式的夸张面貌。日常也有美可呈现，那这就是于坚提出来的日常生活的神性。我们每个人所经历的日常生活是很普通平淡的，但我们何曾想过生活这个词本身。我们什么时候又真正反思并寻找过诗意的内心源头？好像这种急匆匆的生活从来没有给我们这样的机会，我们也很少停下脚步让自己的灵魂来感受平淡的日常诗性。像人邻这样的诗人，他确实能够通过这种草原之夜的体验，从喧嚣浮躁的城市生活中走出来，去寻找真正安宁的生活之美。

作者创作谈：一首诗，有时候是简单的，简单的就像是信手拈来的一片落叶。甘南，去过不止一次，但在草原上的藏民家里过夜，却只有这一次。入夜了，躺在床上，不忍就那么睡去，于是起来，趁着夜色，去草原上走走，看看。城市的夜晚能够看到的星星越来越少，越来越淡，灰蒙蒙的，似有似无。而草原的天上，似乎“哗”地一下——满天星斗，叫人想，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星星。一颗一颗的星星，有如大滴大滴的晶莹露珠，似乎随时会因为一丝风而从夜空滴落下来，落在草地上，落在牛羊和人的身上，落在帐篷上。摸黑走着，看不清地上的青草，却分明嗅到了那些青草散发出的比白日里更加鲜爽的气息。走着，走着，走很远了，不舍得回去，一直到主人担心了，喊叫着，才回去了。

躺在床上，和衣躺在男女混住的大炕上。睡不着，不知想着什么。有人睡着了，有轻轻的鼾声。悄悄坐起来，拉开窗帘，看见院子里白天见过的那几匹白色灰白色的马。马在月光下静静立着，睡着了。马，睡着了也那么美。再次躺下，仰脸看着窗外，真傻呀，为什么要遮上窗帘呢？就这么躺着，睡着，该有多好。于是，“夜，又美又宁静”的句子出现了。边上，睡着一个女人，于是又一句有了，“身边的那个女人，又美又宁静”。想轻轻推她一下，让她也看看，却有点舍不得了。草原上的夜色太美了。静，是它的美。靜，是不能打扰的。还是不叫她了吧，就自己一个人静静躺着，静静看着，感受着。于是，又有了“似乎谁醒着，草原就是谁的”。想到这一句，心里似乎是幸福的，却又似乎有一丝难以说清的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