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语言教育政策是语言政策的重要内容,学校建立与教学语言的选择对语言教育政策的实施具有重要影响,其中教学语言的选择既受政治因素影响,又受文化因素和国内环境等因素的影响。满清政权一直重视八旗子弟的教育,自上而下建立了健全的八旗教育体制,以满语为第一教学语言,但八旗子弟的满语水平一直不断降低,这其中的经验与教训给当今少数民族语言保护提供了借鉴。
关键词:语言教育政策 满族政权 八旗子弟
★基金项目: 辽宁省社科规划青年项目:从语言政策看满族政权治国理念及其转变(L16CZS002);辽宁省教育厅一般项目:清代满语语言规划史研究(W2015137)
一、语言教育政策
语言政策又被称为语言规划,作为社会语言学的一个分支,最早由Uriel Weinreich提出,近年来各位学者从不同的角度给予不同界定,我们认为“语言规划是人类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是国家或社会团体为管理语言生活所做的各种规定和实施的各种活动,大到语言政策的颁布和实行,小到某一词语的使用和规范。[1]”包括语言地位规划和语言本体规划两部分,后来Cooper引入了语言教育规划,又被称为语言习得规划和语言教学规划等,是指努力促进一种或多种语言教育和学习的规划,是“依据官方教育部门的规定,各级教育机构采取的有关语言教学与语言学习方面的措施。[2]”语言教育规划是语言规划得以实施的重要手段,关系到国家的综合素质的提高和国家整体实力的提升,历来得到国家的重视。语言教育规划往往以各级学校为研究载体,对学校或学校语言教育中政策的制定和实施及相关问题进行研究,也被称为教育语言规划。语言教育规划主要解决涉及学校的设立、教学语言的选择推广以及语言类课程的安排等,其中学校的建立以及教学语言的选择发挥重大作用。
二、满清政权对八旗子弟的语言教育政策与选择
满清政权自建立以来,以八旗作为管理的制度和体制,满清政权遵循“政治所先,在崇文教”的治国方针,一直非常重视教育,对八旗子弟的教育更是重视,天聪五年皇太极书:“自今,凡子弟十五岁以下、八岁以上者,俱令读书[3]”,天命六年七月十一皇太极指出:“汗谕曰:‘命准托依、博布黑、萨哈廉等八人为八旗之师傅,八位巴克什尚精心教习尔等门下及所收弟子。教之通晓者赏之,弟子不勤学不通晓书文者罪之。门下弟子,如不勤学,尔等可告于诸贝勒。[4]”自此八旗子弟的教育逐渐展开,尤其是入关之后,满清八旗子弟的学校语言教育越来越完善。
(一)国子监
清代“国子监”又被称为“太学”,既是国家最高学府,也是国家的教育管理机,负责管理本监和附属的八旗官学和算学。国子监以培养官僚为主要目标。顺治元年“满洲官员子弟,有愿读清书或愿读汉书及汉官子孙有愿读清汉书者,俱送入国子监,仍设满洲司业一员,助教二员,教习清书。[5]”国子监教授《四书》《五经》《性理》《通鉴》等,起初师资比较少,一般毕业生考试合格可以作为“伴读”,教授八旗子弟汉文和句读。国子监为满清政权培养大批人才,有效地维护了满清的稳定与和谐。另外,国子监针对留学生设立俄罗斯馆和琉球学馆等,对留学生进行汉语和满语的教育。
(二)八旗官学
八旗官学始设立于顺治元年,设立目标是培养“清汉兼优,精通翻译,以备部院衙门补用,可任职事。[6]”的官员,生源全部是来自八旗,官学的课程包括满、蒙、汉语文和骑射,顺治元年初定每学10名学汉书,其余学满书。“嗣后八旗子弟入学者,三年内专诵经书。三年后国子监堂上官考验,择材质聪颖、有志力学者,另专心课诵。年长愿学翻译者归满文班,令专心翻译。[7]”也就是肄业三年后才分馆学习。满文馆学习满文翻译、汉馆学习经书、蒙古馆学习蒙古语文。其中满文馆和蒙古馆考试以翻译为主要方式,汉馆则考察作文。官学中不少学生考取笔贴士、库使、誊录官等职位。这大大提高了八旗子弟学习满语的积极性,促进了满语的传播与推广。后来京内又设立了景山官学和咸安宫官学,盛京也建立了官学。
(三)宗学
满族以“显祖宣皇帝本支为宗室”,宗学即针对宗室建立的学校,是为满族贵族子弟专门设立的学校,开始设立于顺治九年,每旗一所,教授满语,汉语不做要求。雍正二年规定每翼各立一汉学一满学。宗学课程为满、汉书和骑射,为了保护满族子弟的民族特色,一直不鼓励宗学子弟学习汉语,顺治时期曾要求宗学停止汉书汉语的学习,雍正时期才恢复宗学的汉语教授,但乾隆时期担心满族子弟染上汉人的浮靡陋习,将9位汉语教习改为翻译教习。嘉庆时期,宗学逐渐开始增加汉语教习的数量,恢复满汉双语和双文教学等,加大宗室子弟的汉语汉文化学习。宗学课程的设置与安排受统治者思想的直接影响,为满清八旗贵族子弟的培养发挥了不少作用。后期盛京也建立了宗学,教学体制和管理等与京内一致。
(四)觉罗学
满族皇室以“伯叔兄弟之支为觉罗”,觉羅学就是专门为这些觉罗及其子弟开设的学校,始设立于雍正七年,觉罗子弟满汉兼学,由各旗安排相关人员负责教学和考试,肄业学生可以参加翻译考试也可以参加乡试会试等。后期盛京也设立了觉罗学,教学体制和管理与京内相似。
(五)世职幼学和世职官学
乾隆十七年,有感于八旗世袭佐领子弟“自幼袭官食禄,不思上进,只求安逸”,造成“不习清语,骑射,流于不堪”的状况,将这些世袭子弟派往各营学习清语、骑射。后期在八旗两翼设立幼学,乾隆二十三年设立世职官学,选用闲置笔贴士教授清语,并定期考核,对于满族文化和骑射素养的提升发挥了积极作用。
(六)陵园官学
始设于乾隆时期,是专门为守护陵园的满族官役子弟设立的学校,包括东陵、景陵、福陵三处,主要教授满语与骑射,嘉庆时期教习一般选用精通满汉文义和骑射的人员教授课程,课程语言也由原来单一的满语转化为满汉双语。
(七)军队官学
是在军队内部设立的专门教育八旗满洲兵及其子嗣的学校,乾隆年间管理逐渐正规化,包括健锐营官学、外火器官学和圆明园护军官学。教学内容是清文清语和骑射,对兵丁子嗣先教清语,后教清书,肄业后,这些子嗣可以参加翻译考试,充当笔贴士等,大大促进了满族兵丁子嗣学习满语的积极性。
(八)礼部义学
始设于雍正二年,针对八旗内部不能聘请教师教习的贫家子弟,在左右两翼公所设立的学校,教学内容为汉文和满文,教学采用满汉双语教学,学生定期参加考核,因为隶属礼部管理,所以被称为礼部义学,学生可以参加翻译科举,也可以参加其他考试,对于满族贫穷子弟的教育发挥重要作用。
(九)满族义学
始设于雍正七年,针对满洲、蒙古贫民子弟设立的学校,规定每参下设一所学校,满12岁幼丁都要入学,主要教授清语清文,蒙古子弟还要兼学蒙古语。这些子弟可以参加翻译科举,考中者充当笔贴士,对满族贫民子弟学习满语具有积极作用。
(十)清文学
雍正十年专门为八旗汉军贫穷子弟设立的学校,后来逐渐发展为满族普遍的義学形式。一般选择精通满语的笔贴士专门教习满语,大大提高贫穷八旗子弟的文化水平。
另外边地也设有一部分的官学,这些官学的教育体制与京内官学基本一致,主要教授清语清文,部分可以教授汉语汉文,这些子弟也可以参加一般科举或翻译科举等。
三、教学语言的选择
教学语言又被称为教学媒介语言,或者教学用语,是指“教育系统基本课程的教授语言[8]”。教学语言的选择对于国家和社会的发展具有重大的意义,历来是国家语言教育政策的重中之重,一个学校或机构教学语言的选择背后有着深刻的政治因素,对于国家和社会具有重要的意义。因为教学语言的选择可以保持某一语言的活力和竞争优势,可以提高该语言的形象与地位,可以促进该语言所承载的文化的保护与传播。一般国家倾向于使用一种语言,但是由于受其他社会因素影响,往往选择多种语言作为教学语言,或者选用双语教学。影响的因素主要包括政治因素、文化因素以及国内环境因素等。
(一)民族性保护与传承是满语作为教学语言选择的重要因素。满族政权自建制以来就深刻认识到民族性的重要性,一直将满族民族特色的保护作为重要任务,尤其是入关之后,该项任务从来没有松懈过,一直将满语的学习作为维护民族性的重要手段,因此对八旗子弟的教育中一直选择满语作为主要的教学语言,尤其是对于八旗贵族子弟的教育更是如此,如宗学、觉罗学、世职幼学和官学等都是以满语作为唯一的教学语言。以满语为唯一教学语言对于维护满族的民族性,提高满族子弟满族文化的传承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二)汉语和汉文化的先进性与包容性是汉语作为第二教学语言选择的重要因素。满清政权一直重视汉语和汉文化的学习,经常鼓励满族子弟学习汉语和汉文化,政府不止一次组织力量将汉语经典著作翻译为满文,进而对八旗子弟进行教育。满清统治者入关之后,为了笼络汉族地主,维护巩固统治,急需大量精通满汉双语的治国理政的优秀人才,因此不得不加大对满汉双语人才的培养,尤其是刚刚入关之后。作为培养官僚的国子监一直将满汉双语教学作为重要的教学方式,无论清文馆还是蒙古馆都要求学生对汉文化的伦理与治国策略等有所精通。
(三)国内环境的发展变化使得满清政权在学校教学语言选择中出现各种变化。满清政权刚入关,出于政治稳定的需要和培养满汉双语精通人才的需要,积极鼓励满族子弟学习汉语和汉文化,但是随着入关时间的增加,满族八旗子弟的满语水平衰退加快,清廷不得不将八旗学校中的汉语取消,乾隆时期甚至取消翻译考试,以此来保护八旗子弟的满语水平。后期为了提高统治阶层中满族子弟的人数,安抚八旗子弟的情绪,不得不重新开设翻译考试,恢复八旗学校的汉语教授和学习。
另外,汉语一直是满清统治时期的强势语言,汉语使用人口多,使用地域广,汉语承载的文化丰富而强大,是真正的通用语,为了更好地加强统治,不得不在维护满语“国语”地位的情况下,对汉语实行语言绥靖主义,对满族子弟的汉语使用也采用绥靖主义。
四、结语
总之,满族政权自建制以来一直重视语言教育,根据统治的需要,以学校为载体,对八旗子弟进行教育,出于民族性维护的考虑,大部分八旗子弟教育一直选用满语作为第一教学语言,但是为了巩固统治,提升统治水平,又不得不进行汉语教育,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里基本采用满汉双语教学。教学语言的选择既受政治因素影响,又受文化因素和国内环境的影响,其中政治因素是第一因素,但并非是最关键的因素,满语贵为“国语”,又是统治阶层的民族母语,虽然一直是第一教学语言,但是八旗子弟的满语水平依然持续衰退,主要是由隐形的文化政策和当时国内环境等决定的。目前国际上每两周就有一种语言走向消亡,国内的很多少数民族语言也逐渐走向濒危。满清政权满语教育政策的经验与教训,可以为当今语言保护提供一定的借鉴。
参考文献
[1] 张晓传.蒙元时期语言规划研究 [J].贵州民族研究,2013(2):205.
[2] 张治国中美语言教育政策比较研究—以全球化时代为背景[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81.
[3] 清实录[Z]太祖卷2,中华书局,1985,3:41.
[4] 满文老档[Z]天聪卷45,中华书局,1990:1196-1197.
[5] 清实录[z]世祖卷11,中华书局,1985:第 3 册:105.
[6] 钦定八旗通志[Z]卷94,学校制,长春:吉林出版社:2002年,第3册:76.
[7] 钦定国子监志[Z]卷12,考校,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下册:867.
[8] 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多语并存世界里的教育[M].巴黎,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出版社,200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