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翊心
中图分类号:H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082 (2017) 04-0294-01四岁那年的冬天,是呼啸着就过去的。
河南一个僻寒的村子里,一对穿着大红色传统中式婚服的年青夫妻挨户敲着门,发着挎篮里各式各样的喜糖。
“吱呀”门开了,我小心地探出脑袋想看清眼前那两个朦胧的红色身影,可我还是太矮了,晨雾也大,只看得清女人胸口绣着一朵开的正盛的红艳艳的牡丹。
“呀,这是哪家的娃娃。”男人俯下身时,我看清了他的样子,那是一张淳朴却带着英气的庄稼人的脸。
“不是本地的吧。”女人伸手抚过我的面颊,我却下意识退了一步,那只手上有着与女人年纪并不相符的厚厚的茧,割着我的脸比那门外吹着的西北风更痛些,我说我从武汉来的,普通话是脆生生的,又带着几分稚气的尖锐,似乎硬生生将那些横亙在我们面前白色的雾气给撕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这娃娃实诚的狠。”男人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将一大把喜糖塞进我瘪瘪的口袋里,不一会就装的鼓鼓囊囊了。临走时女人又抱了我一下,我闻到她发鬓上涂过桂花油特有的清香。
“再见啊。”年青的夫妻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向我告别,我就向他们挥手。兩个红红的背影远了,院里传来母亲的呼唤“吃饭了”我哎了一声,带上门,匆匆向屋里跑去了。
那一天,是我不算太长的村里生活的开始。
村子小极了,在村里转上一圈只要三个小时就走完了,人虽少,家家户户的生活却过的有滋有味。
我们借宿那家女主人是个圆脸盘的中年妇人,清晨鸡叫第一声时便风风火火地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先拌猪食,用烂白菜捣碎了和上前一天的剩饭,热腾腾的一桶,打开猪圈便听见那两头肥硕的大猪哼哼叽叽地叫着,在混着泥水的猪圈里打着滚撒欢。猪食刚到上,便咣哧咣哧地自食槽两端扶着,享受的很。喂鸡就更容易些,抓两把杂粮往地上一撒,一只色彩斑斓的大公鸡紧随着三只灰扑扑却壮实的母鸡便飞奔过来,一边咕叽咕叽地吞咽着又一边兀自地啪打着翅膀,扬起院子里的灰,呛得人难受了,女主人就挑起一根长木条去打,还未近身,鸡便逃窜开了,向门外的野地跑去了。
“它们跑了会回来吗?”我仰起头问她。
“会的。”她正忙着向火灶李添柴,热气灼地她圆圆的脸盘上挂满汗珠,“过了中午,自己就回来了,不用人去赶。”
早餐是一碗白粥和一个馍,简单朴实,但分量一点也不含糊,就像这村里任何一户人家的生活,不必轰轰烈烈的张扬开了,但必定是踏踏实实的,一粥一饭中都是最质朴的虔诚。
一碗热乎乎的白粥下肚,再来一个白白的大馍,肚子已经撑的痛了,嘴巴却还在留恋舌尖尚存的那些许酸菜的汁液。天已大亮了,街上也热闹起来了,趁母亲和中年妇人闲谈,我一个人溜了出去。
街上人已多了,卖早点的也都出来了,还有一个磨刀的老爹爹,中气十足的喊着“磨剪刀嘞,锵菜刀。”我看到一把亮闪闪的菜刀在小马扎前挂着,吓得一哆嗦又慌忙躲进拥挤的人群中,向远处跑去了。
口袋里有母亲方才递给我的十块钱,我就四处观望着,不知该买什么。一个男孩儿出现在的视野里,匆匆地掠过我向一家蒸食摊子跑去“小笼包。”他声音很大,站在不远处的我都听的清楚了,“小笼包”那最后上扬起的声调在我混沌的脑海里激起了一层波澜。
那是什么?一瞬间我被这不熟悉的语调语气弄得有些怔住了。看着男孩儿提着一个白色的袋子离开了,我迟疑着来到那个摊位,“小笼包”我努力让自己像男孩儿那样发出清脆宏亮的声音,北风却捣乱似得将我的吐字吹成了含糊不清的一团。
“小笼包?”店主人转过身来看着我,“是”我说,却已然成了普通话。我羞极了,只感觉脸上发烫,恨不得在田埂上跑几个来回,叫脸吹些凉风,店主大笑,这个面色黝黑的汉子露出了一口白的惊人的牙齿。蒸屉被拖开了,氤氲的水汽遮挡了我的视线,只有那十个晶莹剔透的包子在模糊起来的世界里显得格外清晰。
原来这就是小笼包!小小的浑圆的一团,包着新鲜的猪肉,散发着秋收后第一批小麦特有的香味,至今还记得那屉小笼包的滋味,是我以后去任何地方都不曾再尝到的了。
过年前三天,我们坐上了回程的列车,那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从列车车窗眺望远处的村落,还可以看到升起的炊烟。
“妈,我们还会回来吗?”我推搡着已经入睡的母亲,她揉着困倦的眼睛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呵斥“还来干什么呀?安心回去了,快睡吧,睡醒就到家了。”我却睡不着,踮着脚从悬窗看,列车跑起来了,越来越快,那头的小村落已经不见了,还能看清两侧田野上抽出星点的绿,但更多的还是一望无际的枯黄。
飞驰的列车带走了我的童年还有一个属于四岁孩童眼中不一样的世界,江城的土地毫不吝啬的倾其所有,予我以热诚的欢迎。我尤像那拔节的竹越来越高却越来越空,我的梦里常常会有一个小小的村落,它是那样的贫瘠却又那样的富饶。那里有一碗热腾腾的粥,一个香喷喷的馍还有一屉秋收的麦香。
那就是一个四岁的女孩儿眼中最平凡的快乐,最纯净的温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