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欣彤
摘要:作为坂口安吾在战后发表的短篇小说,《盛开在樱花林下》曾被进行多视野下的讨论,然而关于其中猎奇情节的典据问题,尚未有先行研究涉及。故本稿以此为切入点来展开实证性讨论,進而解释其与《今昔物语》中故事的对应关系和寓意问题。
关键词:坂口安吾;盛开在樱花林下;今昔物语;寓意
一、《盛开在樱花林下》与其典据的先行探讨
作为1947年6月在杂志《肉体》上发表的短篇小说,坂口安吾的《盛开在樱花林下》可谓安吾作品群里乃至战后文学中的名作。于其出版,本应在1946年11月的《晓钟》上发表,由于GHQ/SCAP的事前检阅以及战败后用纸分配等原因而改刊发行。迄今为止,它作为安吾独具特色的作品,获得极高评价。同期评价中,福田恒存评价其描绘了“缠绕于人类存在本质的悲哀”,并且指出物语的说话形式这一特征。之后的1956年,檀一雄也对此作品发出“相当独特”“杰作”的赞赏。奥野健男评价这部作品“母庸质疑是杰作”,“如此美妙又畸形而恐怖的作品,在世界文学之中也是相当稀有的”。兵藤正之助对物语主旨的认识归为“将人类的固执以某种形式斩断的孤独”,并且论其为“被文学式地过滤,象征着”。之后的研究也以这些初期评论为基础,从更加多样的视点进行了阐释。
除《盛开在樱花林下》外安吾的《闲山》《夜长姬与耳男》《紫大纳言》等说话风格作品,与《伊势物语》《雨月物语》《今昔物语》等古代物语的关联性都被提示,且展开过对比研究。至于《盛开》的典据,冈田亚由未将作品中男女鬼和物语与《今昔物语》中《在原业平中将女被啖鬼语第七》、《于京极殿有咏古歌音语第二十九》等四篇进行比较,提示其间内含的“绝对的孤独”这一理念。对于《盛开》中典据的讨论此前虽有,然并不完全。由于该作品中人头游戏这一怪诞行为的典据及其寓意目前尚未被着眼,故而本稿主要着眼于这一问题。不仅如此,对这个情节所隐藏的寓意性进行探究展开论述。
二、权力位置的倒错逆转
众所周知,这个物语讲述了在铃鹿岭这座山中,一个男山贼和最后变身为鬼的女人的相遇、交往、并且二人终化为虚空的故事。开篇就设置了盛开的樱花林这样恐怖的形象,通过铃鹿岭的樱花林的人们都感到恐惧而想逃离。山贼一边当强盗,一边诱拐女人当自己的妻子。其中一个女人总不顾山贼喜欢在山里居住,让山贼与其移居城里,不仅向山贼下命令让其杀人,取人首级,且每日以玩人头取乐。之前提到的冈田曾将《盛开》中情节与《今昔物语》中《在原业平中将女被鬼啖》进行对比,指出了包括地名、情节等多处取材其中。就此而言,《依赖信言平贞道、切人头语第十》讲述了平贞道在路上遇到赖信朝臣要求杀的人。那人没有任何防备,“贞道砍下这个人的首级,拿到京城献给了赖信朝臣。赖信朝臣非常高兴,赐他一匹配鞍的良马。”
如上所示,就赖信吩咐贞道取某人的首级一情节,我们可以将其视为是高位的朝臣对下级的武士施以砍头的命令,而后下级执行了命令“去把那家伙的头取来”。不言而喻,这是一个权力上位者让下位者取人头的故事。当我们回到《盛开》的文本,从山贼和女人间的权力位置来看,原本处于权力下位的女人对山贼指示“杀了那个女人”,便让山贼取了另一女人的人头。对比可知,权力上位者让下位者取头颅这点来看双方如出一辙。另一方面,《盛开》中的女人有收集人头来游戏的癖好。在《今昔物语》中,也有类似情节,如《天竺婆罗门串卖人头的故事》所述“智者回去后供养起这些骷髅,这时,天人到塔前礼拜。买来无用的骷髅起塔供养,天人也欢喜礼拜。”
三、作为隐喻的“不合理”空间
首先,《盛开》的开头就展现了和春季赏樱相反的阴暗氛围,突出了其中的樱花使人精神错乱的特性。不言而喻,《盛开》中的樱花与不少文学作品中的形象有所不同。日本自古就有西行《山家集》中:“願わくば、花のもとにて春死なんて、その如月の、望月の頃”的句,可译为:“二月满月时,愿在樱花花下死”的名句,反映了樱花原为埋葬人的愿望的性质。明治以后,樱花的形象使人联想起武士精神、国家主义等。本居宣长曾将其与国家主义的象征联系起来,吟出“敷島の大和心を人問わば、朝日ににほふ山桜花”的句,可译为:“欲问大和魂,朝阳底下看山樱。”综上所述,樱花和近代以后的“国家”这一权力的象征联结在了一起。“盛开在樱花林下”所象征的亦可以看作是权力的空间。换而言之,从说话这一形式来看,说话本身是一种含有寓意的文学体裁,极有可能从形式上暗示物语作为一个隐喻的特点。
其次,作为《盛开》权力中心的,无疑是山贼和女人。《盛开》开始,山贼和女人相遇时,山贼属于权力的上位者,通过砍杀和掠夺获得了众多财宝以及妻子。山贼“刚开始只有一人的妻子变成了八人。他将第八个妻子和她所穿的衣服一同掠夺而去。”不过,与美丽女人的相遇改变了这种力量关系,于是,女人逐渐处于了权力的上位。“女人每日玩着人头游戏。……发出清丽的笑声,如同陶器的响声一般爽朗。”应该说,《盛开》这个故事讲述的实际上就是山贼和女人间权力的上下位转换的经过。这种猎奇的表现方式在安吾作品中并不少见,这种“不合理”很容易使我们想起《文学的故乡》里的几个故事。应该说他正是通过行为,来体现出一种该文所道的“悲惨的”“无法救赎”的“孤独”。塚超和夫认为玩人头的场面在《盛开》中约2000字,“可以从中感受到作者异样的执着。不过,这对于作品出版时的战败时期,从战场归来,目睹了空袭以及尸体惨状的现实之后,给予读者以巨大的冲击。”
四、结语
对于安吾在1946年的《白痴》中冲击性的记述,“人类如同烧鸡一般。既不恐怖也不肮脏,与狗一般被烧毁的尸体。”应该说《白痴》之中,人类被动物化,比喻为人偶,象征了战争中生命之轻。当我们转向《盛开》中的人头游戏,将人头视为游戏物品,亦有无视其作为身体部分的倾向。不过难以否认,对于安吾来说,猎奇的游戏更是象征了一种“道德”的缺失,“救赎”的缺失,也就是其所谓“不合理”这一内涵。
参考文献:
[1]黄益九:「『暁鐘』版「桜の森の満開の下」、『新世紀の安吾』.ゆまに書房,2005:122-130.
[2]福田恒存:「解説」、『坂口安吾選集III』.銀座出版社,1947.
[3]檀一雄:「解説」、『坂口安吾選集 4』.創元社,1956.
[4]奥野健男:『坂口安吾』.文藝春秋,1996:198.
[5]兵藤正之助:『坂口安吾』.講談社,1976:136.
[6]岡田亜由未:「坂口安吾研究――「桜の森の満開の下」を中心に」.国文学試論(23),2014:第89-97.
[7]小峯和明編:「巻第二十五 依頼信言平貞道、切人頭語第十」、『今昔物語集 四』.岩波書店,1994.第523頁。译文参考金伟、吴彦译:《今昔物语 3》.万卷出版公司,2006:1182.
[8]小峯和明編:「巻第四 天竺婆羅門、貫死人頭売語第三十」、『今昔物語集 一』.岩波書店,1999:361.译文参考金伟,吴彦译:《今昔物语 1》.万卷出版公司,2006:194.
[9]坂口安吾:「桜の森の満開の下」、『坂口安吾全集5』.筑摩書房,1990:212.
[10]塚超和夫久:「桜の森の満開の下」、保田芳太郎、矢島道弘編:『坂口安吾講座II』.三弥井書房,1985:102-103.
[11]坂口安吾:「白痴」、『坂口安吾全集4』.筑摩書房,199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