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情

李安涛

苏格兰民族诗人彭斯把《我的心儿在高原》写得如此的生动豪迈，时刻传递出他高昂蓬勃的精神，是故国俊美的风景赋予了他的创作灵感和生活激情。诗人流沙河有篇《就是那只蟋蟀》，他聆听到了那些有生命的、无生命的东西发出最和谐的音响，使得故乡的一山一水、一事一物在他的笔下全都生趣盎然。因此他把一份乡愁弹奏得如此温柔动听，异彩纷呈，时刻焕发出新的生命与活力。

林徽因笔下，这里是最美的人间四月天。来我家乡，你最好别在清晨去野外转悠。此刻，你嗅一嗅那清新的空气里流着淡淡的花香，就足够你产生乐居巴蜀的心念。特别是那一排排披上盛装的银杏，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它的绿了。那片绿其实很普通——纯粹，自然，简单和大方。也许，就是这种感觉，反倒更像人工精心的杰作，执意要来取悦你的眼睛，清爽你的灵魂。当你彻底意识到那青翠鲜嫩得透出明光的叶子的确来自天然，随着日出日落，各自不经意地成长为风景，除了叹服后哑然，你就会在心间滋生出占有它的渴望，渴望它的清新永驻你的心房。可是，这么大一片片，那么长一排排怎能轻易收获？亲爱的朋友，请别懊恼和沮丧，把你的眼睛跟着我微微闭上，渐渐地、渐渐地，葳蕤的绿意会载着你的心儿飞翔，随着四月的清风飞向一个空灵和永恒的世界。

清溪来自涧水，汇集一条明丽、透彻、嫩滑的带子静静地躺成弯弯曲曲。小溪里绣着蓝蓝的天，天上飘来几朵悠闲的白云，远山轻轻浮动着一份浅淡的安详，近前那些坡坡梁梁，映山红已经开遍。村庄农舍里的炊烟仿佛吟起一首缱绻的乡曲儿，在那其中，一股时浓时淡的幽香正从涓涓深流里袅袅升腾。也不知是谁家的绣娘还嫌不够，要让燕子留痕，布谷留声，就连一只蜻蜓吻着荷尖也是栩栩如生……如此盛大的囊括，真不知道该如何去赞美绣娘那双纤纤巧手，和她的蕙质兰心。这时，你的心海早已应了这幅生动的画面开始激情澎湃，直到清风拂过水面，把那一片晶亮透明的琥珀裁成一条条、一颗颗、一朵朵的光，在和煦的太陽中盛情闪烁，刺激着你的眼睛、刺激着你的神经、刺激着你全身的细胞时，请允许我带你去梦境中徜徉。

乡村的午后有一种特殊的安静。它的安静在于一份和谐的、温馨的，从自然界发出一种不带嘈杂和躁动的音乐色彩的响动。比如空谷间传来几声悠远的杜鹃声，老牛的哞叫声，儿童的短笛声……在安详的村庄里舒缓起伏，迂回流淌。当清风和枝叶谈着最甜蜜的恋爱，狗儿、猫儿、鸡儿、鸭儿们相互嬉戏，还有蝶儿和花儿发出最深情的亲吻声，你会不自觉地感染上它们的欢快和愉悦。乡村的安静更在于村民们那份劳碌后的短暂歇息里。那是何等的惬意呵！你也可以敞开门扉，躺在一把陈旧的木椅上，看看坐在门槛上的中年妇女，衣着简朴，面色自然，一双粗糙的手静静放在膝盖上，身体斜倚着门框，凝视的眼神像在欣赏春色，又像若有所思，还像要对人诉说什么……总之，那丰富的神态，叫你根本无法捕捉一份真实与精确，就像一幅多元的意象画或一首朦胧诗，等待着你发挥极大的想象力去用心感受……

乡邻喜欢趁着午后来串门。有的纯属是来闲坐一会，聊点家常。乡里人情感单一，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留存脑海，更不懂得什么叫低调和隐忍，高兴时就哈哈大笑，伤心处就痛痛快快的哭，然后，像夏日的雷阵雨来去如风。也许，乡野的粗糙和大巴山雄伟俊美的自然风光，教会了他们心底澄明宽厚和爽快耿直。

有时，邻居沐着春风送来一碗刚从树上掰的椿芽，又鲜又嫩，香气扑鼻。听见几声汪汪的犬吠声，不知是在招呼来客还是向主人报信。只见主人赶紧跑出来，一串笑语声，一锅叶子烟，他们就说上了庄稼的事，时而讲些城里的事，忽然就转到儿女们的身上来，全没有个连贯更别说逻辑。如果你真想从他们嘴里吐出的那些云烟雾绕里，整合土不拉叽的闲言碎语，还没领悟其中的奥妙，几声朗朗的欢笑，却把风趣幽默和安逸快乐的气氛传递进你的心间，随着这午后的闲适和静好，悄无声息地潜入你的血液。

大巴山的夜是静谧的，远处有蛙鼓和犬吠，近处还有蛐蛐和蟋蟀的唱和。你轻轻走出院子来听溪水潺潺的声音，去嗅那馥郁的洋槐花和柑橘花香氤氲在润凉的空气里……困了，你就静静地躺在窗前的大床上，微微闭上眼睛去感受那一片清凉得快滴出水的月华，肥美的披在村庄农舍、大千景致上的那一份细腻的、润泽的温存，很快你就会坠入唐诗宋词里的梦乡。

就连天公也是作美的，雨姑娘总在夜里来。她好像生怕自己的脚步声太响会吵醒甜睡的人们，所以轻轻的脚步就像飘着的云朵。她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发出几声轻柔的娇喘，赶紧爬起来露出一副矜持的模样，继续经营着润物拔节万物生的壮举……

一宿春雨，滋润了农人的禾田，丰满起这片近乎原始的大自然。等到黎明时分，那一片清新流翠的晴天，即便最擅长于山水田园诗的陶渊明和谢灵运，甚或是臻熟于多才多艺的王维，怕也一时无法下笔成卷了。这就是我多情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