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璐
即便做了美容,小萨也不是初次见面就讨人喜欢的狗。它是一条串串,外八字,趴下来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误会它有残疾。它不谄媚人,不会因为你给它吃喝就向你摇尾巴。大多数时候,它就安静地发呆,兴致好的时候,它会仰起头舔舔主人骑吉的下巴,这是它感情最外露的表现了。它是动物版的辛迪瑞拉。
流浪狗
今年沿着318国道从四川往拉萨骑自行车的人特别多。“客栈老板们都很震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如果不提前预订,雅江这么小的地方根本就没有床位。”骑吉告诉本刊记者。骑友们都等在雅江县城外的警务岗亭边上,边休息边等待检查身份证。一只又瘦又脏的流浪狗也趴在警务岗亭旁休息,有些骑友顺手喂它一些吃食,骑吉说他当时没有特别注意这只狗,他连续两天高原反应都很剧烈,体力消耗很大。现在回忆,他告诉本刊记者,对小萨的第一印象是,它可能是条残疾狗,趴着的时候两只前爪往外拐。检查完身份证,前面的骑友都快速离开了,骑吉发现自己的车爆了胎,在四川认识的旅伴小邓陪他一起推车进县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狗就无声无息地跟在他们后面。“我后来回想,别人都是骑车走的,它跟不上;我爆胎了,它才跟上我。”骑吉说。
雅江是一个山城,有些房子依着悬崖而建,骑吉说,他们住的客栈楼梯很陡,几乎要手脚并用爬上去。先期到旅馆的陆波看见一只狗跟着骑吉和小邓回来,觉得很惊奇:“我当时就说,如果它能爬上去,我们今晚就收留它。结果它就真的爬上去了,跟着我们进了房间,自己趴在门后面。”骑吉说,他从驮包里翻出了真空包装的鸡腿吃,流浪狗也凑了过来。“它睁着两只大眼睛直直地望着我,我也不好意思吃下去了,分了一半给它,它也不吱声就把鸡腿给吃完了。”骑吉说,当天晚上,狗就黏上了他们,跟他们一起去饭馆吃饭,又跟着他们回到旅馆,睡在他们房间里。
“小邓的高原反应很厉害,他决定第二天早上坐车走。我和老陆继续骑车,我们特意躲着这只狗,早上7点就出发了,把狗留给小邓善后。”骑吉说,不能带着狗走,是骑行队伍不需要讨论的问题。
川藏线不像外人想象的那么凶险,但也不是全无准备就可以通过。陆波告诉本刊记者,全程骑下来,凭的是毅力。从成都出发时候是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到了雅安就开始有人掉队,山东的一个骑友连变速都不会就来骑川藏线,结果越骑越累。在雅江之前已经过了折多山和高尔寺山两座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相当多高原反应剧烈的人都放弃了。雅江又是一个转折点,从雅江到理塘的路况很差,石子和土能堆出半尺厚,只要有货车通过,扬起的灰尘让人窒息,能见度只有5米左右。雅江当地人已经把运输骑友做成了一项产业,到处有改装的小面包车喊着路况差,搭车通过招揽生意。“意志薄弱的人就听信传言搭车走了,还有一些人打着照顾旅伴的旗号给自己一个借口也搭车走了。我们前一天进入雅江还有好多人,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人就很少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前面1000多公里路是什么样子我们心里都没有底,怎么可能还带着一条狗走?”陆波说。
全程骑下川藏线对陆波和骑吉来说都有特别的意义。陆波是户外和极限运动爱好者,武汉市最早玩滑板的那批人之一,1995到1998年江滩公园的滑板场上就有他的身影。10年前,他30岁的时候跟同事一起骑车走过川藏线,刚到康定就因为同事搭车放弃还打不通手机以为失踪而放弃了骑行。为了给自己40岁生日一个隆重礼物,他从去年11月份就在论坛里发帖子寻找旅伴。“当时响应的人很多,到了3月份什么家里有事儿、单位请不了假,各种借口都来了,最后就只剩下骑吉。”陆波告诉本刊记者。骑吉今年22岁,是武汉一所大专的学生,他从“大一”开始迷上骑车运动,经验已经累积了不少,骑吉告诉本刊记者,他早就打算在毕业前利用同学们实习找工作的时间去把川藏线骑下来。
陆波和骑吉在出发前约出来见过两次面,两人都很随和,互相商量出每天的骑行计划和骑行策略,约定互相鼓励和支持,不轻言放弃,坚持到底。
小萨
对骑吉和他的队友来说,流浪狗是艰苦的川藏骑行中一个小插曲,流浪狗跟着回雅江旅馆的路上,他们就讨论着给小狗起个名字。“有人说叫拉萨吧,我觉得不好,就喊它小萨。”骑吉说。小萨从哪里来,为什么趴在雅江县城外警务站的边上,谁也说不清楚。
骑吉后来從摄影师王梓的微博上发现了小萨的踪迹,王梓也是从成都出发的骑友,比骑吉晚一天,但是速度快,一直骑在骑吉队伍的前面。他在雅江之前的高尔寺山海拔4412米的蓝牌子下抱着小萨拍过一张照片,还发微博告诉后面的骑友,狗没有跟上,希望后面的骑友能捡到它。王梓告诉本刊记者,他是在下瓦斯遇到了小萨,当时小萨和另一只比它大1/3、黑白相间的狗一起,总跑在他的前面,黑白狗跑了一阵就不见了,小萨一路翻过了4298米的康巴第一关折多山,又到了高尔寺山。“在川藏线上骑车其实最怕的就是有狗跟着,经常有土狗叫着跟在后面咬驮包,小萨这样跑在前面的还从来没见过。”王梓说。
川藏线上的骑行队伍络绎不绝,就像王梓队伍在骑吉队伍前面一样,贵州高虹的队伍在骑吉后面。“我们那天早上6点半起床,不到7点就在旅馆旁边的小餐馆吃早饭,小狗就趴在桌子底下,吃别人扔在地上不要的东西。”高虹告诉本刊记者,他也没有特别留意这条狗,等他出了雅江县城的时候,发现狗也跟着出来了。“我以为这是餐馆里养的狗,觉得这样被我们带出来不好,就撵它回去,可是怎么撵它都不走,就只好不管它。”高虹说。
高虹说,小萨一路跑在他的前面,大约跑了5公里左右,赶上了早出发的骑吉队伍。小萨突然加速往前跑,这个动作打动了骑吉。在50岁的高虹看来,小萨之前也有过加速向前跑的举动,客观说不能解释为跑向骑吉。但是骑吉觉得,小萨跟着他们住了一晚,就认了他们,所以才会跑向他。
两队人汇成一队,在相克宗村藏民布珠家里吃午饭。高虹告诉本刊记者,带着狗走川藏线是件不可能的事情,人很麻烦狗也辛苦,他就想把小萨留给布珠家养,也算是给小萨找到一个归宿。但是,布珠的老婆不愿意要,藏民不养宠物狗,这条狗太小了,什么都干不了。骑吉告诉本刊记者,从那时候起,他心里开始不舍得小萨了。
要带着狗上路,就得想些办法,上坡路小萨的速度在大约每小时10到12公里,骑行队伍的速度是每小时5公里,小萨能够跑在骑行队伍前面,下坡路它就跟不上了。高虹告诉本刊记者,当时队伍里只有骑吉的驮包东西最少,他就让骑吉下坡路时候把小萨装在包里。“骑吉还是个小孩,小孩天然就喜欢小动物,我说你要是带着它就得路上负责照顾它,他非常乐意,很高兴。”高虹说。
雅江到理塘的路确如改装面包车老板宣传的那样烂,漫天的灰尘让口罩失去了作用,沿路的小石子颠得特别厉害,爆胎、颠丢装备都是常有的事情。骑吉也两次把驮包颠到了地上,连累小萨也摔了下来,小萨就跟骑吉生气了。“骑吉怎么叫它,它都不理,也不围着骑吉转了,那天晚上跟着我睡在一起。”高虹说。小萨很会照顾自己,它平时趴在地上睡,可是高海拔地区即便是5月份晚上也下雪,天冷的时候它就自己趴到骑友脚边的被子上。“这条狗当时特别脏,如果是平时我肯定不愿意,可是那个条件下,它也可怜。”高虹说
极端条件下的朝夕相处,让骑友们也对小萨产生了感情,它真正成了队伍中的一员,上坡的时候它就跑在队伍的前面,如果跑得太远离开视线,它就停下来等后面的队员,跑到山顶它就不走了,等着队伍到齐后拍照留念和带它下山。“骑川藏线团队很重要,你要给你的队友希望,前面的人等后面的人,让他知道不是孤零零一个。我有几次都是骑得特别艰难,体力到了极限,小萨就趴在上面瞄着我。我就知道队友在前面不远了,坚持骑上去。”陆波说。如果小萨掉队了,骑行队伍也会惊慌。有一次下冰雹,路上没有躲避的地方,队伍还要向前,突然骑吉发现小萨不在队伍里。“我打电话给最前面的人,他没看见小萨,我又往后面看也没有,我就很着急,如果找不到,就想搭车下山去找了。”骑吉说。还好是虚惊一场,小萨最先跑到了山顶,躲在经幡里,骑友到达山顶后,它才出现。
决定带小萨上路,驮包不是一个办法,到了理塘高虹陪着骑吉去给小萨定做了一个笼子。“转遍了理塘,也没有做笼子的地方,卖铁丝网的商铺也不肯做。后来我们找到一个四川人开的五金店,我在四川当过兵,跟老板攀老乡,拉近感情才同意给我做一个,笼子做到了夜里1点。”高虹告诉本刊记者。笼子安在骑吉的车上,日常用品背在背包里,骑吉说,骑车背包特别累,时间久了腰会疼,背包不透气,后背非常热,再加上笼子和狗,负重增加了十几斤,但是为了小萨,这些都可以忍受。
骑吉队伍里再也没人舍得把小萨留下,藏区里一位四川的胖大嫂喜欢小萨,对骑吉说,让小萨留下给自己的女儿。骑吉不说话。“我当时已经喝酒喝得七荤八素了,胖大嫂就来跟我说,酒钱算她的,让我去游说,我说不行。”陆波说。胖大嫂晚上又到骑吉的房间逗弄小萨,游说骑吉。本来说好第二天早上去胖大嫂的店里吃早餐,骑吉为了躲避游说,没吃饭就带着小萨先走了。
奔跑的小萨也经常给骑行队伍带来乐趣。“我们都骑得筋疲力尽的时候,路边藏民刚把羊群牧到一起,它还很有精力突然就冲出骑行路线,向着羊群跑过去,把羊都吓散。藏民看着它,拿它没办法。还有一次三只土狗堵着它的路,不让它往前走,它也不害怕,冲着三只狗叫。我们在后面不敢靠近,只能向土狗扔石头给它助威,后来是汽车的鸣笛才把土狗吓走。”骑吉说。
骑吉
骑吉是男孩子的微博名,骑代表骑自行车,吉是吉他,自行车和吉他是他最醒目的两样家当。骑吉又同“奇迹”谐音,注册微博的时候,他并没想到一年后,奇迹真的发生在他身上。骑吉是特别普通的县城男孩,上一个普通高中,成绩中等。高考时候,他比报考的武汉铁路学校低5分,只能等待补录。他不是一个有强烈的出人头地愿望的孩子,他说:“我不会复读的,我的能力就是这些了,再学一年可能也是這个结果。我就从补录单子上按顺序写了三个学校,也没有对学校考察过。”
他随波逐流式地被补录到武汉市一所职业技术大专,分到了汽车专业。“最开始是有点失望的,大学校园还没有我高中学校大,学校里也没有学习气氛,我算是高分的我都不学习,其他同学就是打游戏、打球,没意思。”骑吉的世界在校园之外。“我高中同学买了一辆自行车,他让我也买一辆,以后就可以跟着他一起骑车回家。”骑吉说,于是他就跟着同学去买了一辆1000多块钱的自行车,对于学生来说,这是一笔很高的消费。“当时刚过完年,我手里有点钱。没跟家里人说,家里经济条件不是很好,他们不会舍得让我买这么贵的车。”骑吉对自行车爱不释手。“一开始很疯狂,每天要骑30公里,早上8点上课,我6点起床出去骑一圈。晚上我也要骑车到八九点钟回宿舍,连下雨都骑。”他没有电脑,这在大学里并不多见。他说:“我‘大二买了一台电脑,没多久就拿回家了。我对玩游戏没兴趣,上网就是聊QQ,有时间都去外面骑车了,如果要用电脑就跟宿舍同学借一下。”
骑吉很快加入了骑友俱乐部。“我在南湖大道骑车,一队三四十岁的人也在骑车,我看他们戴着头盔,穿着骑行服,看起来很专业,就上前打招呼。”骑吉告诉本刊记者,他在学校里是一个从来没有举手发言过的人,班级里有他没他都没什么区别,可是在骑友里,他很外向。“他们都是三四十岁的人,有的年轻人参加几次活动就不来了,但是我愿意跟他们一起骑车。他们带我入门,介绍卖装备的老板给我认识,还会谈论一些社会上的事情,我爱听他们聊天。认识这些朋友,我觉得骑车上花的钱很值得。”
对学生来说,骑车的花费不小,骑吉家里每月固定给他500元生活费,自从骑车开始,每月的实际花销就得在1000块以上,车的零件有时候要换,每次骑车活动后还要聚餐。骑吉说,他不愿意因为自己还是学生,就不跟大家分摊费用。“第一次大家觉得我不挣钱,不让我出,第二次、第三次我就不能去了,我不想当个蹭饭的。”骑吉对钱不算计,也不太看重。他告诉本刊记者,其他同学吃炒饭就行,他必须得点菜,平时还要吃水果。他的第一辆车在昆山丢了,他跟亲戚朋友们借了2000块钱买了第二辆。这辆车在产品序列里比第一辆车高一个档次,带快拆功能。他跟亲戚们借钱的前提是,不能告诉他爸妈,他工作后就有钱还给大家。钱一定能挣到的,不在这上面费心思。
刚买车的时候,骑吉就跃跃欲试骑车回家。“第一次打电话给我爸说,我爸觉得我疯了,从武汉到家里100多公里,骑车太不安全。他说我要是敢骑车回家,他就把我的车砸了。”但父亲没阻止儿子,骑到离家20公里的时候,骑吉把车存放在同学家,然后坐车回家。第二次回家,他事先没告诉父母,直接骑车回去了。父母看他好好的,从此就没有反对过。更长途的骑车是利用劳动节的三天假期从武汉骑车去荆州。“下午出发,晚上在仙桃住了一晚,那还是我这辈子头一次在外面住宿,虽然是十几块钱的旅馆,但是体验一下感觉也很好。第二天晚上到荆州看了一下古城墙上的灯,住了一夜就往回走了。其实目的地和风景都不重要,吸引我的主要是在路上那种感觉。”
川藏线是骑吉内心的一座高峰,他高中同学两年前就去过了,那时候骑吉一没钱,二没经验,没法成行。为了在毕业前完成这个愿望,从来不打工的骑吉找了一个兼职,在距离学校15公里远的快餐店送外卖。“他们要求早上10点上班,下午2点下班,我觉得时间很宽松,又可以骑自行车练习,很适合我。”做了一个月兼职,挣了600块钱。拿到钱后,他列了一个清单,去买了川藏线的装备。然后从武汉坐硬座到成都,从那里出发骑向拉萨。
8万“粉丝”的超级狗
小萨在路上只洗过两次澡,骑吉告诉本刊记者,路上条件差,他们有时候都洗不上澡。好不容易有条件给小萨洗时,它还反抗,它恨吹风机,风筒一响它就能窜出旅馆,好几个骑友围堵都抓不着它。它路上一直是一副脏兮兮的样子,但是这不妨碍骑友们喜欢它,川藏线上流传着它的故事,如果有幸遇上它,骑友们就会跟它合影留念。骑吉和队友们为了好玩,还认真讨论过要不要给小萨做一个背包,里面放上火腿肠,路上没有条件实现这个想法,为了表示小萨也是骑友中的一员,骑吉和队友们帮它开了一个名字是GOGO小萨的微博。最开始小萨的“粉丝”只是骑吉认识的几个朋友。
5月21日,一条关于小萨跑了接近2000公里,如今已经到达拉萨的微博在网上广为转载,骑吉和小萨就成了网友和记者们追逐的目标。还没到拉萨,小萨的微博“粉丝”就涨到了三四万,也有媒体通过各种途径联系还在路上的骑吉。“距离拉萨还有100多公里时候,我接到电话说中央电视台要采访骑吉,联系不上他。”陆波说。距离拉萨还有20公里的时候,电视台拍摄了小萨奔跑的影像,它跑在最前面,骑吉、小张、高虹和陆波按照骑行服颜色的由浅入深依次排在后面。影像资料在更广泛的范围内传播,BBC、YouTube、日本的新闻节目都对小萨进行了报道。“在拉萨的那几天,
‘粉丝每天都是几千几千地涨,我离开拉萨的时候,小萨的‘粉丝已经达到了8万多。”骑吉说。
小萨红了。除了对它跑了1000多公里,翻了2座5000米以上的高山,10座4000米以上高山的惊叹,也有质疑骑吉的声音。一个影响力很大的城市流浪动物救助非政府组织在微博上发出号召,要骑吉立刻停止让小萨跟随跑,狗狗的心脏在高原负荷很重,它只能通过舌头散热。如果真爱它,就让它上车,它只想有个家,它不是猎豹,不享受奔跑。媒体对骑吉的访问也转向有是否虐狗的提问。骑吉告诉本刊记者,他一看这个微博号“粉丝”那么多,影响力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当时很生气也很激动。队友们安慰他,一件事情有两种声音很正常。王梓也给在微博上给骑吉作证,不要再说虐狗什么的,小萨是路上的野狗,自己一路跑上来的。骑吉是个放得下的人,他在微博上澄清了一条,然后继续做自己的事,不理指责的留言。
在拉萨,小萨终于过了几天安稳生活,它甚至有了地盘的意识,堵在门口冲着客栈老板养的站起来能把前爪搭人肩膀上的庞然大物阿拉斯加雪橇犬狂叫,不许它进门。下一站,小萨要去哪里,决定着它今后的生活。王梓曾经在路上跟骑吉提出,希望带着小萨去他下一站的珠峰大本营,等他离开的时候再交给别的骑友或者带到他去支教的怒江大峡谷。王梓告诉本刊记者,他认为每个灵魂都是自由的,小萨应该像从前一样奔跑在高原上。而且,小萨是高原狗,回到内地会不会不适应?骑吉跟小萨朝夕相处20多天,舍不得小萨离开自己。“武汉的朋友们都支持我把小萨带回来,费用可以凑。如果最后实在不行,就在拉萨给它找个好人家。”骑吉告诉记者,小萨红了后,它的去留就变得很微妙。如果不是他主动托养,谁也不好意思张口要小萨了。当地一家宠物医院免费为小萨做了全身的体检,还承担了小萨回武汉的费用。它从拉萨起飞,在成都转机又飞往武汉。它的新主人骑吉没有钱坐飞机,也没有向医院开口跟小萨同行,买了一张硬座火车票,坐了40多个小时,经过了两个夜晚回到武汉。
小萨的故事没有告一段落,“粉丝”们关心着它的生活。骑吉几乎每天都要在小萨的微博上发它当天的生活照片,就连手机出问题没法拍照都向“粉丝”解释。骑吉毕业了,其他同学都在忙着面试找工作,骑吉却必须围着小萨转。每天有各种人给他发私信,谈跟他合作写书的,邀请他参加各种节目,还有流浪狗的公益组织要他带着小萨去参加活动。骑吉的生活一直很单纯,突然多了五花八门的邀约,他辨不清楚。远景的事务,比如出书,他会打电话给远在贵州的高虹询问意见。临时性的邀请他就糊里糊涂了。
上一周,武汉一家广播电台的模仿秀节目邀请骑吉带着小萨去做嘉宾,地点是当地一家不错的游乐场。骑吉没有问节目的目的、时间和流程就答应下来,他自己花了45块钱打车按照节目组的要求上午10点到游乐场,才知道自己的访问是在晚上19点45分,他要带着小萨在演播厅里徘徊8个小时以上,等到中午12点半也没有节目组的人出来告诉他,中午有没有午饭,几点吃饭,还是在别人的提醒下才去找节目组要求报销往返车费。晚上访谈结束后,他带着小萨站在游乐场门口打不到车的画面被网友拍下发在了网上。第二天上午,小萨的“粉丝”开始攻击游乐场的官方微博。
回到城市里,小萨和骑吉不再是一个男孩撿了一条狗那么简单的故事。小萨的身后站着8万“粉丝”。游乐场的市场部要骑吉澄清事情跟他们没关系,骑吉这时才想着去问这个节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怀疑骑吉采用了娱乐圈的手段故意制造事端炒作。还有不少人给骑吉留言质疑他:为什么不安静地生活,要参加这些活动?
自己搭了一天时间和辛苦,得到这样的揣测,骑吉感觉很委屈,可是为什么要参加这样的活动他自己也想不清楚,他还没有学会说拒绝,只见过一次面的人在媒体面前以他经纪人自居,他当面也不澄清。他告诉本刊记者,他不好意思当面反驳人,他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不需要经纪人,需要怎么样的人帮他把关。经过这次风波,小萨要过平静的生活,还是成为公益组织的象征,或者去创造商业价值,必须是骑吉要思考的问题了。
无论未来如何选择,小萨在武汉过上了城里宠物狗的生活。它虽然跟着骑吉住在狭窄的群租房里,可是地上摆着“粉丝”寄来的零食、玩具、脚掌护理液和宠物浴液。当地一家规模比较大的宠物美容店承担了小萨终身的狗粮和美容服务。“我们私信他很多次,希望能够帮助小萨,因为我们平时也会救助一些流浪狗。有些狗生来就很幸运,在一个很好的家庭,享受服务,我们愿意把从这些幸运狗身上赚到的钱在能力范围内去救助流浪狗,小萨就是流浪狗群体的放大,可以通过帮助它,让更多的人关注流浪狗。”宠物店负责人徐亮告诉本刊记者。骑吉一开始没有答应,有一天他突然发短信给徐亮:小萨的热度只能维持一两个月,以后它被人们遗忘了,你们也愿意资助它吗?骑吉告诉本刊记者,他第一次带着小萨去店里取狗粮的时候,看到狗粮的价格都不敢拿。在他那里,这还是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孩路上捡了一条狗的事情,没有想到这变成了一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