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姬
壹
长安郊外大雨磅礴,坐落在官道旁的茶馆里零零散散地坐着躲雨的人。直到一队抬着喜轿端着唢呐、锣鼓的迎亲队伍狼狈地进去,茶馆里便拥挤了起来。
元惜扶着轿门出来,一步一生莲走得淡定自若,心里却火烧火燎一般。她飞快地扫了一眼茶馆里歇脚的路人,目光在触到角落里戴着斗笠喝茶的奇怪男人时倏然亮了起来。
挡住尊容、坐在角落、生人勿近的气场,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告诉大家,“我是高手,快来挑衅”。如果说她现在还缺个什么,那就是缺个爱助人为乐的武林高手啊!
“你这个杀千刀的,现在才来抢亲还有什么用?我肚子里的娃都要喊别人爹了……”元惜掀了喜帕,抹着眼泪向角落里戴着斗笠的男人跑去,自然是被喜婆一把擒住。旁边几个护卫模样的壮汉被元惜的话语和动作所引导,抄起随身带的家伙就准备扑过去对那人先下手为强。
正悠闲喝茶的柳墨白被吓了一跳,他自认为连日来的装扮行为都相当低调,可哪里来的疯婆子竟又让他站到了风口浪尖,这一次还成了什么……孩子他爹?
纵然完全没搞明白这是什么状况,柳墨白还是大掌一挥,登时把盘子里的花生米震起,咻咻弹向那几个冲向他的护卫的痛穴。顿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兵器掉落声,然后就是哼哼唧唧的痛呼。
在柳墨白是武林高手这一点上,元惜的确是猜得很准。
她元惜说起来也算是江湖里响当当的一号人物,人送“混世魔女”的称号,虽然武功一般,长相一般,但她行得一手好骗术足足让江湖内外都头疼尴尬了十几年。像这种看人面相之类的小技巧,自然不在话下。
只不过前几日她为了帮长安济贫院的小孩多盖点儿房子,在长安赌坊盯上几个平时横行霸道的富老爷,没想到还没出手就输得一塌糊涂,不得已扮成牙婆子卖了自己骗骗钱。结果,成亲的今日她算准了天气,算准了时机,唯独没算准那个买她的色大叔会给她下药。
所以,完全使不出功夫的元惜这才铤而走险求助于他人。
趁喜婆不注意用力挣开来的元惜飞快跑了过去,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一把抱住柳墨白的大腿,背着其他人小声哭泣起来:“大侠,娶我的那个老不羞已经有二十五房小妾了,小女子是被逼的,求大侠救救我……”
元惜可怜巴巴地重复着“救救我”,余光看见整个茶馆里风卷残云一般,包括那一旁嗑着瓜子看戏在内的所有人不顾外面大雨瓢泼,疯了一样地跑出门,瞬间没影儿了。莫非是被她抱着大腿的斗笠男所震慑?
果然是个爱助人为乐的高手啊!
危机解除的元惜在心底小小欢呼一下,然后抹干净面颊,起身拍拍腿上的灰,这才望向还是一动不动坐在原处的男人。唯一不同的是他斗笠上的面纱……似乎是被她那么一动作给撕烂了。
“抱歉抱歉,如若不嫌弃,小女子那个……喜帕送给您遮遮?”元惜对这个面色阴沉的俊美男子连连作揖道歉,然后向自己扔喜帕的地方回走兩步,突然隐隐有了奇怪的感觉。
那人长得……怎么那么像……以前在街上见到的……
元惜哆哆嗦嗦地回头,柳墨白这次倒不再寒着一张脸,而是伸手揪住元惜的后衣领笑嘻嘻地问道:“看来你不愿意当老不羞的第二十六房小妾,倒是挺乐意被我这个全天下贴头像通缉的杀人狂魔柳墨白给咔嚓掉啊!”
“……不劳烦您了,还是再让我回去成亲就好。”元惜这次是真真切切被吓出了两滴泪。
贰
说起柳墨白的杀人狂魔身份,得从几个月前说起。
几个月前,江湖最大的门派玄宗门有声望的弟子一个接一个地被人暗杀,刚开始时毫无头绪,但因为死的人渐渐增多,便发现有了相同的地方——多数人身上的掌印是柳墨白师父应天大师独创的细雨随风掌。如今,会这套掌法的只有应天大师的唯一传人——柳墨白。
这般便坐实了柳墨白的杀人狂魔身份,简直是人人得而诛之。几日前曝出要在玄宗门开的武林大会,就是商讨怎么捉拿柳墨白这个犯人。
元惜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那么倒霉,骗婚被下药中招,逃婚又惹到千年老妖。在茶馆为了保命暴露自己混世魔女元惜的身份,并信誓旦旦说她有办法让所有人都看不穿他柳墨白的身份,却被喂了颗毒药一路挟持到今日不说,还三天两头跟着柳墨白一起逃命。
半吊子的轻功,几天时间就这么噌噌噌升了好几个层次。
而这么多天接触下来,元惜确定柳墨白是除了皮相和武功外一无是处的男人,是她见过最差劲儿的武林高手。
没半点儿武林经验还格外事儿多,衣服不是白色的不穿,人皮面具太丑了不戴,太阳下山了绝对要睡觉,口袋里没钱了绝对不吃霸王餐住霸王店,而是在集市里拉着她一起卖艺挣食宿费,真是白瞎了一身好武功。
元惜打死都无法把这样的男人与传说中心思深重让人闻风丧胆的杀人狂魔联系起来。
况且和柳墨白朝夕相处的这段时间,玄宗门在长安历练的弟子又死了几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元惜就更加确定了柳墨白是被冤枉的。作为应天大师唯一的弟子,柳墨白也算是这几年风头正盛的新秀,就凭这一点都足以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重度黑眼圈的元惜坐在路边抖着铜盘里的几个铜板,斜眼看着胸口已经碎了好几次大石的男人,问:“喂,其实你不是犯人吧?”
“嗯?嗯。”
元惜炸毛一样跳了起来,指着柳墨白:“不是你不早说!害得我之前晚上睡觉都睁着眼睛,吃饭都只敢吃你剩下的馍馍!你……你……你……”
“有人帮我守夜,吃饭还省钱,不挺好的嘛。”
“你……你……你……”
“我以前说我不是你信吗?不信。你信了我就会放你走吗?不可能。那请问在下还有解释的必要吗?当然没必要啦。”
元惜平息了下心中翻滚的怨气,越发觉得这男人是她的克星,便生生挤出个笑脸来:“该教你怎么隐身我也教了,我还得回长安城给惦记我的娃儿们盖房子呢。解药拿来,咱们就此别过!”
柳墨白潇洒地拍拍身上的石屑,转头对着元惜春风一笑:“惜惜。”
一直被柳墨白叫元宝、圆饼之类称呼的元惜被这突如其来的肉麻称呼震得退了半步,然后看着面前男人越来越近的俊脸,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你也看出玄宗门诸多弟子被杀一事凶手另有其人,要想洗刷罪名我必定要在玄宗门下个月的武林大会上一探玄机。惜惜,你会帮我混进去的吧?”
真是要疯了,众人若知道是她元惜带着被全天下通缉的柳墨白混进玄宗门,定会将她剁得渣渣都不剩。
但是看着柳墨白状似随意地把玩着从袖子里掏出的银刀,元惜收起就要飞开来的双脚,举起双手表了决心。混江湖,早死是死,晚死也是死的话……那当然选择晚死比较好了。
“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叁
為捉拿柳墨白而在玄宗门开的武林大会需要邀请函才能进去,这对元惜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难事,问题是柳墨白死活都不愿易容成女人的样子。谁让他俩在路上随手顺来的邀请函,是江湖第一美人、身材火辣到让人喷鼻血的林梦溪的呢?
“元惜,为什么你不易容成林梦溪,偏偏是我?”
“以你的姿色都不用易容……”
元惜耐心地捡起被柳墨白扔掉的女子头套,再次给他戴了上去,但她唇角边强忍住笑意的表情倒是一点儿不落地落到了男人眼里。
吵归吵,柳墨白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扮成江湖第一美人和元惜顺利地进了昆仑山的玄宗门。
玄宗门这段日子很热闹,各门各派都派了代表来。由于离武林大会开始还有不少时日,所以先来的不少少侠高手都在切磋武艺交流感情,连元惜这样懒洋洋的女子也觉得很是热血沸腾。
柳墨白倒是一天到晚都在打听关于玄宗门弟子无故被暗杀的事,但是线索无一例外全和自己有关。特别是在玄宗门被杀死的那些人的致命伤,已经经过好几个前辈确认,的确是应天大师的细雨随风掌。
“既然你从来都没有到过玄宗门,那些人又是被细雨随风掌杀死,那么有没有可能除了你还有其他人会这个?”
“不可能!师父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会,那就只有我一个会!”
“真是死脑筋。”元惜伏在桌子上懒得再管他。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一只滚着金边的男靴迈了进来。
元惜迅速站回到柳墨白身边,准备低眉顺目扮好“小姐”的小丫头,但眼珠还是禁不住好奇地滴溜溜瞟了过去。
进来的男人负着双手一身贵气,黑衣墨发,气质冷冽中带着霸气,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地位不凡。
这还是主动来找“林梦溪”的第一个男人。说起来连元惜也觉得奇怪,扮成林梦溪的柳墨白在玄宗门待了几天,竟然极少有人打她的主意,江湖第一美人难道不是被人趋之若鹜的吗?
糟糕!元惜看着走进来的这个剑眉星目的男人,整个人开始颤抖起来。要说菜鸟柳墨白不知道也就罢了,但她怎么能忘记——林梦溪不久前刚和玄宗门宗主玄月订婚。
那么,现在正朝这边走来的男人,该不会就是宗主玄月吧?
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柳墨白者智商低吗?
在主仆二人各有心思的目光里走来的黑衣美男终于站定,用一根手指挑过柳墨白的下巴:“林梦溪,来了几天也不找我,不想我吗?”
“你——”柳墨白愣住,然后额上青筋狂跳。
还没待柳墨白黑脸将粗话说出口,元惜就飞身扑了过去,抱住黑衣美男的腰,顺势挡开下一瞬间就会被柳墨白掰断的手指。再抬起脸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宗主大人啊,我家小姐失忆了!”
“哦?”玄月挑眉,“难道和这个有关系?”他伸手从柳墨白胸前扯下一块东西。
肆
揭穿了身份后,元惜便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但玄月并没有把他们怎么样,反倒是柳墨白想把玄月给宰了。
“通过一些没有对外公开的线索,玄某早知道柳少侠不是杀我门人的凶手,和柳少侠的诸多吻合大概是那人嫁祸而已。玄某放出消息咬定柳少侠是凶手,只是为了麻痹真正的犯人。这点玄某向柳少侠道歉,等此事过去,柳少侠从今以后都是我玄宗门的上客。
“杀手应该是我玄宗门的人,武林大会期间所有人的目标都集中在如何捉拿柳少侠上,他绝对会继续作案。为了洗刷清白,还请少侠和玄某一起找到那人。”
玄月抱拳、挥手,向门外走去的时候,又回过头来对已然三观尽毁的柳墨白笑道:“其实玄某也没想到柳少侠会赶来助玄宗门一臂之力。”
茶壶、梨花凳、八仙桌……还有哈哈大笑的元惜全都飞了出去。
武林大会是个幌子。后来,玄月向柳墨白二人透露了更多信息,被杀死的玄宗弟子之间没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只有玄月知道这些人要么是资质颇高被他暗地当做重点培养,要么就是他的得力手下,所以杀手的最终目的应该是铲除他玄月。
想铲除玄月的人多了去了,但是如此了解玄宗门内部的却不多,而能够用独门掌法嫁祸柳墨白的,就更屈指可数了。
“你真的确定应天大师没有把这套掌法教给别人?”元惜斜眼看着柳墨白。
柳墨白这次没有再坚称全天下只有他一个人会细雨随风掌了,他皱眉想了想:“若说还有谁会这套掌法,应天大师的弟子除了在下,其实还有一位师兄。只是,在下十岁那年有一日练功回来,师父告诉我不久前出门游历的师兄出意外过世了,当年在下还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有关师兄的事师父都闭口不提,于是外人都认为应天大师只有我一个弟子。”
“活没见人,死也没见尸,那也许应天大师当时是出于某种原因骗了你。你那位师兄现在应该还活着,还做了这一系列事。所以能找出那人的只有你自己了。”元惜对自己的想法感到很满意。
玄月颇为同意地点头,决定以不变应万变。只有柳墨白对这个推测抖了几抖,想到死了十来年的师兄突然哪天蹦出来,这场景着实有点儿恐怖。
话虽如此,柳墨白仍旧继续扮着林梦溪。更因着玄宗门未来宗主夫人的身份,和玄月互动频频,一起散步,一起吃饭,一起参加讨论会,顺带观察玄宗门有没有人和过世的师兄长相相似。在外人看来他们非常恩爱,在元惜看来非常愤慨。
她每次都夹在柳墨白和玄月的“约会”中间,逃了几次都被柳墨白给逮了回来,前一颗毒药还没解毒又被喂了几颗,她哀伤不已。
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元惜抗议过无数次,在两个美人面前她干吗出现?
柳墨白拍拍她的头,很淡定地告诉她,用来辟邪。
伍
直到武林大会正式召开,柳墨白仍一无所获。
在第三天晚上,玄月收到飞鸽传书,说在外办事的左护法莫天这几天就要回昆仑山了。玄月从小和莫天感情最好,知道这个消息后很是高兴,于是也不管是不是半夜,就拉着柳墨白一起喝酒庆祝。
一直早起早睡的柳墨白在江湖豪气这方面自然没有免俗,也懒得再要元惜易容,就和玄月在暗室里把盏言欢一抒胸臆。
唯有大晚上不能睡觉的元惜心情很差。
她想起失去人身自由的这一段时间,当初长安逃婚的时候就应该抽自己两耳刮子。
元惜自怨自艾了一会儿,便开始犯困。左看右看两人都是越说越兴奋的样子,于是偷偷从暗门里溜了出来。她早就觊觎玄月宗主的豪华大床了,于是跑到玄月的寝房,一头栽到软绵绵的被子里不想起来。很快,她就睡着了。
梦里,她变回了威风凛凛的混世魔女,柳墨白那厮为之前对她的所作所为痛哭流涕,正跪在地上求她原谅的时候——
一阵带着杀气的凉风逼近,元惜不过才浅浅入眠,又因这段时间的逃命生涯,警觉度和反应力大大提高,顿时睁开眼睛侧身向床内滚去。随后,一掌落在元惜刚刚躺过的地方。
“色大叔!”
“玄月呢?”
元惜和刺客同时叫了起来。
进来的刺客挺大胆,穿着锦袍华服连脸都不带遮一下。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这家伙分明就是之前在长安买她做妾,还给她下药的那个大叔。他如今出现在这里,该不会就是玄宗门的那个连环杀人狂魔吧?
怎么每次她都要中招啊?元惜哆哆嗦嗦地向床里面挪去,然后就又听到他问:“元惜,玄月去哪儿了?说!”
元惜这下镇定了,她滴溜溜地转着眼珠:“你怎么知道我叫元惜?”在长安的时候她不是化名叫莲莲然后被他给买走的吗?
“你们是不是联合起来了?”
“什么联合?色大叔,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元惜?”
“你不过是我用来带柳墨白上玄宗门的一个引子而已。吸了我特制的迷香竟然还可以醒,看来混世魔女的水平倒是不低,留着你也是后患无穷,倒不如先杀了你再说!”男子伸手运功,招招都指向元惜命门。
“别……别……别激动,小的没那么厉害,只是为了防止有人隔三差五喂小的吃些莫名其妙的毒丸,每天都吃解毒丹而已……”
元惜一身半吊子的武功哪里敌得过来人,左躲右躲根本无济于事,眼眸望向门外时倏然亮起:“玄月宗主!”
男人也是一惊,回身看向门口才知道被元惜虚晃了一道,就这么一刹那的时间,元惜已经跳下床暂时逃脱了险境。
被骗的男人怒火噌噌上升,再出招时更是毒辣。元惜腹背受伤步履逐渐凌乱起来,不过片刻就落了下风。
“柳墨白!”被男人扼住脖颈的元惜突然大喊。
“你觉得还可以骗得了我吗?”
就在男人准备一掌了结手里女人的性命时,突然一只镖贴面而来,他不得已放了元惜向后仰去,听到门口传来清冽的声音。
“她没有骗你,师兄。”柳墨白一张俊颜出现在月色下,慢慢收回发出银镖的右手。
陆
柳墨白和玄月在暗室里喝酒的时候,隐约听到外头打斗的声音。知道事情不妙的玄月想一定是那人现身了,但凭他二人之力怕制伏不了凶手,决定喊些人来个瓮中捉鳖,没想到柳墨白一看身边元惜不见心底一沉,不顾玄月说什么就瞬间没影儿了。
也幸好柳墨白早去了一步,不然元惜就真挂了。
很快,整个院子变得灯火通明,嗒嗒的脚步声以及兵器出鞘的声音由远及近,跟在玄月身后的武林人士迅速挤满了整个院子。
“莫天!”黑衣墨发的男子在看清院子里人时,惊讶得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元惜几乎是飞扑到柳墨白身上的,让柳墨白一下子心神荡漾,等他意识飘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晚了……怀里这女人已经把鼻涕眼泪统统擦到了他的宝贝衣服上。
见元惜并无生命之忧,柳墨白也懒得管她,只顾牢牢地盯着死而复生十多年未见过面的同门师兄。和玄月一样,他心底有很多疑惑。
“莫天,我真的没想到会是你。玄宗门的人都是你杀的吧?你為什么要这么做?”玄月眼神冷冽地看着面前曾经如兄如父一样的男子。
“这需要问为什么吗?我留在玄宗门那么多年鞠躬尽瘁,也不过是老宗主最得力的一个下手,他最爱的还是你!明明最先入师门的是我,偏偏他最心疼的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师弟你!墨白,当初师父一定告诉你我死了,其实不过是我对你有了杀心而被逐出了师门。”
莫天看着一干渐渐向他逼近的众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来呀,你们都来杀了我吧!我其实也是应天大师的徒弟,我其实也是随风细雨掌的正统传人,要想切磋一下的都给我上!”
不过踟蹰片刻,便有人冲了上去,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围杀莫天的队伍之中。
元惜想起她和柳墨白的相遇,怕是除了她,谁都不会知道形势急转直下竟是莫天自己坑了自己。
同门师兄杀人嫁祸,这一次是早就计划好让她这个江湖老油条领着菜鸟柳墨白入玄宗门的。在他杀玄月的时候,再在现场找出柳墨白,当着武林各门派代表的面认定柳墨白是杀人狂魔简直是铁板钉钉的事,只是没想到几番误打误撞被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两个人化解了。
真是艰辛又悲伤的复仇故事。元惜看了看浑身僵硬的柳墨白,把他的身子强行转向面朝门外:“走吧,事情已经真相大白,我们回去吧。”
为了以示安慰,元惜再次往男人身上蹭了蹭,结果还没蹭一下就被男人推开了脑袋。
“回去吧,还有,我这件衣服今晚你洗好给我送过来。”
柒
莫天的结局不言而喻,他被乱剑刺死,这起震惊江湖的玄宗门连环杀人一案终于尘埃落定。这么大快人心的结局,大概只有柳墨白和玄月感到索然无味。
没过几日,各大门派的人就纷纷告辞离开了昆仑山。柳墨白因为先前被玄宗门很不厚道地当成靶子而被玄月留下来当成贵客,招待几日以尽地主之谊。
元惜被柳墨白折腾的这段日子,丧失人身自由,丧失人格尊严,丧失所有作为人所应有的权利,既然事情解决,也该跟他一拍两散桥归桥路归路了。
“给我解药吧。”元惜背着一大包玄月所送的礼物找到在花园里晒太阳的柳墨白,扬起下巴伸出手。
柳墨白这几天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脑子里总会不由自主浮现出那天晚上元惜飞扑到他身上的情景,正烦躁地在花园的吊床上翻来覆去,元惜小小的身影就出现在他面前了。
“什么解药?”
“你别说你忘了!就是你说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我要是还没解毒会七窍流血而死的那个黄色的丸子!”元惜一脸愤慨地掰着手指头数他到底给她喂了多少颗,“刚认识的那天,你扮成林梦溪和玄月‘花前月下的那天,还有……”
“就是这个吗?”柳墨白从怀里掏出小锦袋,打开倒出几颗,圆滚滚黄溜溜的长相,和硬塞到元惜嘴里的一模一样。
他直接把丸子扔到自己嘴里,略带鄙视地看向元惜:“你不是老江湖吗?糖豆都吃不出来?”
元惜在柳墨白咔吧咔吧嚼糖豆的声音中踉跄退下。被一个混江湖的菜鸟耍得团团转,她深受内伤。
不过说到底,元惜还是在第二天顺顺利利地离开了。只是背后那道阴沉视线让她鸡皮疙瘩抖三抖,连头都不敢回就一路跑下了昆仑山,并发誓从今以后见到柳墨白那厮一定绕道走。
玄月赠的礼物价值很丰厚,元惜下了山后,一路走走停停潇洒地又回到了长安城。十里长安,香消红暖正是好时光,她把钱财都散给了城里的穷人,又帮济贫院盖了房子,做完一切也没觉得开心多少。基于在哪里跌倒就应该在哪里爬起来的想法,她便又入了赌坊准备把之前那几个脑满肠肥的富老爷重新敲诈一顿。
一入赌坊深似海。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了柳墨白许久的元惜好似传染了他的单纯愚钝,她这一赌就从白天到了晚上。赌红了双眼的她不仅没把之前的本给捞回来,反倒又捞了一大把欠条。
八百两啊!她要走多少次江湖才能凑够八百两啊?
元惜打定主意准备开溜,却没想到赌坊的伙计在门口堵住了她,不还钱就把她卖到青楼。
被几个武功还不错的壮汉揪住的元惜哪里能跑得掉,只有不住地求饶:“喂喂喂,几位小哥,通融几日难道就不可以吗?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认识大名鼎鼎的玄月宗主……再说,你们把我卖了也不值八百两银子啊!喂!喂——”
就在元惜叽里呱啦做思想工作的时候,她远远见到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骑着匹枣红色骏马向这边行来。虽然天色昏暗,但从那人的行头、动作,还有挂在腰际的剑都能确定这一定是个身手不错的练家子。
“大侠!救命啊!因为爹爹输了钱,赌坊里这些恶霸……”元惜身子一软,柔弱中透出誓死不屈的坚强来,“这些恶霸就要把小女子卖到青楼去!大侠,我不想被卖到青楼,求求你救救我!”
果不其然,骑着骏马的男子拉着缰绳就向元惜这边行来。元惜见情况有了转机,心头暗喜,于是添油加醋地继续扮演被嗜赌如命的爹输掉的苦命女子:“小女子以后做牛做馬都会感谢大侠的救命之恩,无论刀山火海,无论阴曹地府……”
“既然惜惜如此承诺的话,”男人一个漂亮的翻身,从马背上跃了下来,揭了罩着轻纱的斗笠,对瞪大眼睛的元惜微微笑道,“那我还是勉为其难再帮你一次吧。”
元惜走后,在昆仑山待了几天的柳墨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几次脱口而出“元惜”,无应答后才知道元惜已经离开了。
看来,他被那个又丑又蠢的女人荼毒了个彻底。
想到元惜一直念叨着要帮济贫院的孩子盖房,于是柳墨白便到长安来寻她。他总觉得在长安会再次遇到元惜。
男子明亮的眸子盛满了欢喜,他扔给赌坊伙计一枚临走时玄月赠给他代表玄宗门尊贵客人的玉牌,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住了元惜:“以后你要给我做牛做马,无论刀山火海,无论阴曹地府……”
“几位小哥,把我卖到青楼、红楼、醉仙楼都随便你们了!”
元惜在柳墨白的熊抱下,泪流满面地努力挥着手。
只可惜,为时已晚矣。